段步飞转过脸去,迎接他的,是殷阑珊冷漠的表情。
她应该还在怪他强迫她当这摄魄右使吧?不过无所谓,毕竟用一个人,脾气如何无所谓,对他而言,只要能将忠心护主放在第一位,这就够了。
不过,阑珊对他,大概也仅剩下这个了吧?她与他的关系,毕竟是越来越疏远了……
“阎王——”
段步飞挥了挥手,“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
人道道主流了一把冷汗——新任阎王上任三年,脾性完全没有套路,令他战战兢兢至今都还没能摸出个实在。
他自袖中掏出一张卷纸,“这是阎王命属下准备的东西。”
本是意兴阑珊的段步飞眼睛一亮,“拿过来。”
人道道主遵命递上前去。
段步飞接过展开,一脸的兴致勃勃。
燕子殊好奇是什么东西能让段步飞这么快就高兴起来,忍不住抬头张望,看上去,约莫是张图纸。
“不错。”段步飞边看边道。
搞不清是什么东西——燕子殊暗自嘀咕,想起今日还有一件事未议,便朝人道道主使了个眼色。
见燕子殊朝自己递颜色,阎王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了不少,人道道主硬着头皮开口:“还有一事,错姑娘今年满十五了……”
“嗯。”段步飞看得仔细,不是很认真地应了一声。
“满了十五,便是及笄。”人道的道主再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注意力仍旧放在图纸上的阎王,“岛上的规矩,女子及笄之后,便要按规矩择嫁了……”
阎王的目光笔直地射了过来,一时间,人道道主觉得自己有被万箭穿心的错觉。
“规矩?”段步飞挑眉,指了指殷阑珊,“阑珊十八了,怎不见得你们催促?”
“阎王——”燕子殊接下话来,“阑珊以十五之龄奉摄魄一职,在主上未大婚之前,是不得婚配的。”
“这也是规矩?”段步飞冷笑,“谁立下的?”
燕子殊觉得背后已出了冷汗,但还是硬撑着说下去:“是老阎王。”
“很好。”段步飞道,“既然规矩是阎王所立,我而今也为阎王,这规矩,可以废了。”
“阎王!”燕子殊大惊失色,想不到他将此事看得如此儿戏,竟说废就废,“这,恐怕不妥……”
“我说使得就使得!”段步飞硬声,摆明没有回旋余地,“还有,请诸位记得,错儿现在姓段!”
底下的人听得清楚——姓段,便是段家的家事;是家事,他就可以插手。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哥哥……”
细细软侬还有些混沌的声音低低传来,侧门的那一头立柱后,莲裙下,显出一双洁白的裸足。
段步飞冷凝的神情陡然变了,脸部线条柔和下来,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已起身,走到立柱前,伸出手去,放柔了声音:“错儿,过来。”
即使这放柔后的语调比他平日间粗嘎的嗓音相差不远,但也能令在场之人真实地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绝对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立柱后,缓缓走出了段云错。单薄的身形,长发披散,朦胧的双眼,似乎还未从睡意中苏醒。
她揉了揉眼,将手塞入段步飞的手掌,半仰了头,望着他,“我等了你好久。”
段步飞抚摸她的发,微微一笑,“额外的事,耽误了一会儿。”
言罢,眼角余光斜视过来。
人道道主打了个哆嗦,燕子殊用力咳嗽一声,佯装没看见。
段云错好奇地看那边僵硬的数人,而后再问段步飞:“那现在呢?”她噘起嘴来,“害我还以为哥哥你说话不算话呢。”
“怎会?”段步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答应了错儿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段云错笑了,那样的笑容,是摒弃了一切杂质的纯净透明。
先前的怒意冲天融化在花样的笑中,取而代之的,是纯然的安心与宁静。
他真是,喜极了看错儿的笑容。
“走吧。”他揽过她的肩,如此说,当真准备将身后一干人等抛诸脑后。
燕子殊急了,一跺脚,“阎王——”
段步飞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燕子殊总算欣慰了一些——算他还有身为阎王的自觉。
下一刻,段步飞的目光,又回到段云错的身上,“错儿,我带你去中土,可好?”
言罢,扬长而去。
燕子殊哭笑不得地转而望目瞪口呆的六道道主,端出了拘魂左使的架子,沉声开口,极力挽救阎王的形象:“他只是说说而已。”
“谁说的?”殷阑珊在这当口不客气地倒戈相向。
燕子殊咬牙切齿地望着这个喜欢跟他作对的师侄,“阑珊,你知道什么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吗?”“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好了。”殷阑珊继续泼他的冷水,“其一,你我不是兄弟——即使你愿意降格;其二——”她抬眼凝视段步飞离去的方向,“他不是金,他已是石头了,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说着,她淡淡地笑起来,笑容中,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苦意。
——他的眼中,自从盛入了段云错,就再也没有殷阑珊这个人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