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天在走廊那头打电话,不时就听她压低了声音咆哮:“什么?你问我带子在哪?那带子不是你负责的吗?下期节目怎么办?去问你们栏目组的主编……不要什么事都烦我!”喊完这一句,“啪”地挂上电话,气呼呼地走过来。
夜愚瞥了她一眼,“你忙的话先走吧。”
“烦死我了,快年底了,连想请个假都那么难,不肯批。”她烦躁地抓着头发,从一旁长椅上的袋子里摸出听啤酒,打开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别喝这么多酒。”
“没办法,我现在心里很慌,镇定不下来,只能靠它了。”杜天天说着走到玻璃前,看着一窗之隔的妹妹,低声说,“年年的妈妈就有心脏病,她去世时爸爸哭了。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看见爸爸哭,他握着她的手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女儿,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养大。’我和妈妈当时站在一旁,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夜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年年三岁的时候,我因为贪玩结果被摩托车撞倒,性命虽然无碍,但是左脚断了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就在同一天,年年感冒了,发着39度的高烧,爸爸当时出差不在家,妈妈不知道是该到医院照顾我,还是该留在家照顾她。结果,年年说:‘妈妈,我不要紧的,你先去医院照顾姐姐吧,她没有人陪会无聊的。’事后妈妈复述年年的话给我听时,眼睛里含着泪光。坦白说,对这个情敌的女儿,一开始时她心里也并不是毫无芥蒂的,只是,因为年年太乖巧了,让人根本无法对她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其实这些话在年年第一次病发时,杜天天就已经说过,只是,没有这次这么详细。夜愚听着她们的这些往事,对病床上那个女孩越来越了解的同时,心境也就越来越复杂。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喜欢?他和乖巧聪慧的她截然不同:他叛逆,任性,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活得很自我。高三时,如果不是她那一番激将,也许他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流落到三流工厂里做着小工,过得窝囊而穷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念一流大学的一流学系,前途一片光明。
再细细回想,其实有关于他和她的每次交集,她似乎都在规正些什么,用一种激烈却绝对能令他服从的方式,改变他原本根深蒂固的想法和决定。其实她一直在暗中帮他,而他一直不知道,或者说虽然知道但也故意歪曲成其他意思罢了。
正如天天所言的那样,这样的女孩子,无疑是非常讨人喜欢的,所以,即使善妒成性的韩雪清也被她折服,宠爱有加,那么——自己呢?
他是否也能放下心结,接受这个女孩呢?
她喜欢他。
她危在旦夕。
生命的短促总能令人开始珍惜一些东西,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冲动,就那样走进去,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交往吧。”
然而,谭允嘉的脸又浮现在眼前,遮住了窗那边的年年。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谭允嘉会流着泪对他说:“借口!借口!这一切根本只是借口而已!你其实早就想抛弃我了,年年不过是一个借口。她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难道我身体好,就应该受刺激?江夜愚,你太残忍,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的残忍……”
他怕她哭。
事实上,他怕所有女孩子哭。
她们一哭,他就从来没有办法。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郁闷的杜天天接起来后,脸色大变,夜愚留意到她的反应,说:“怎么了?”
杜天天挂上电话,骂了句脏话,回头说:“我有急事回电视台,这里就先交给你了,记得有什么状况就用我给你的手机通知我,我的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就这样……”说完,拎着包飞也似的离去,看样子,真的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夜愚有些无聊地回到椅子上坐好,看着那一大袋零食和饮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由于疲惫而睡着,睡梦中看见有个女孩子不停地在前面走啊走,他在后面跟着,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最后那女孩似乎走到了悬崖边,他有些着急,想唤住她,让她停下,但那女孩回过头来,黑如点漆的眼睛——竟是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