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致命一剑的,竟是已经掉下悬崖的李大人。他没有直落悬崖,而是躲在悬崖边突出的松树上伺机而动,拼尽全力刺出了这一剑。
而玄,就在我一闪念之间,竟被李大人死命抱住,一起跌入了悬崖。速度快得甚至来不及让我再看玄一眼。这一次,谷地传来了一声物体坠落的声音。
我已没有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脚边的断臂。那谷底的一声闷响竟仿佛抽走了我全身的血液,一时间,穆朗等一众武士拼命的呼喊声、紧张地搜救、马匹慌乱地嘶鸣,在我的眼中全变成了无声电影。
为什么?我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天地之间居然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好可怕!为什么寂静得好像世界末日?为什么?
我突然双手抱头,“啊!”地尖叫了起来。尖锐恐怖的尖叫声使得周围的士兵和战马都被我吓得顿住了身影。而后,天地连成了血红一片,我,失去了知觉。
血色残阳!血色残阳!
幻境中,我的树屹立在一片火红的草地上,玄就站在树下微笑着向我招手。我想走过去,却掉进了血红的沼泽里,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更深。我伸出手,拼命叫着玄的名字。玄却无动于衷,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招手、微笑,直至血红的液体将我全部淹没。
感觉一股巨大的漩涡将我吸入了不知名的世界。
眼望四周,荒凉一片,什么也没有。死了吗?倒也解脱!我冷笑一声,心中想着。可是,眼前忽明忽暗,一阵炫目朝我刺了过来——
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世界:熙熙攘攘的马路,汽车、行人各自匆忙地赶着路。这里不像是国内,好像是……啊!看到了熟悉的莫扎特雕像。这里是维也纳!突然,维也纳金色大厅出现在眼前,熟悉的交响乐声传了过来。我看到了,安正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挥舞着手臂,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乐团演奏。台下,坐着的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肃穆、沉重的,不见一丝愉悦。为什么?我细细一听,乐团演奏的曲目竟是莫扎特临死前的遗作《安魂曲》,这首作品是莫扎特一生中少见的小调作品。他的一生总是用音乐为人类创造着快乐,所作的作品几乎都以明快的大调为主。评论界认为,当他用小调作曲时,就是想要倾诉内心。乐团此刻已经奏到了第七乐章,华彩般的女高音正在动情演唱。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云层直达天庭。
安处理得太棒了!他真的将人之将死的那种恐惧、兴奋、无奈、向往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曲终了,音乐在静谧、无声中消散。如同死亡的灵魂一般在空气中弥漫于无痕。
全场静默,好一会儿才从前排传来一个人的掌声,而这一个人的掌声竟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所有听众全部起立,用热烈的掌声向这个带给他们游历天庭的优秀指挥家致敬。
指挥台上的安此时才全身放松,缓缓地扭过身子。这一扭之下,令我骇然!
那是安吗?五官没有改变,只是,只是,他的脸竟然像死亡一般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你看不到一丝情绪,没有欢乐,没有悲伤,没有平静,没有,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张面如死灰的脸,仍是那么英俊,却使得每一个人战栗。生命的痕迹似乎消散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就像我身处的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我惊呆了,身子向后飘移着,轮回的漩涡又一次将自己卷进了未知的世界。
“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小姐。”耳畔,是丁当焦急的声音。
挣扎着睁开双眼,生的欲望重返我的体内。
“水,水。”我微弱地呼喊着。
“是,小姐。”丁当兴奋地说着,扭过头喊道,“快送茶水进来!快!花嬷嬷,快去请薛神医,告诉他小姐醒了。”
“咕咚,咕咚!”一杯水下肚,我感觉舒服多了,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是我所不熟悉的地方,整个室内明快、简洁,不像我原先兰院中的卧房那般幽暗、静谧。我不解地问:“这是哪儿?”
“这是玄少爷为你建造的新家——然苑。”丁当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忍不住流下的泪。
然苑?好像有印象,玄跟我说过,他说可以给我一棵树、一座然苑,也可以给我一世快乐的生活。
我强坐起身,扶着丁当说:“玄呢?快带我去见他。他还不知道我醒过来了吧?等一会儿见到我一定很开心。”说着,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小姐!”丁当痛声唤住我,将我安抚在床上,“小姐,你的身子很虚弱,不能下床。玄少爷……玄少爷有穆校尉搜寻,很快会有下落的。这几天,皇上也派了御林军到谷底搜寻,你放心,一定会有好消息的。”她一边滴着眼泪,一边安慰着我。
她在说什么?我迷茫地望着丁当,什么搜寻,玄不在这里吗?我忘记了什么?摇摇头,脑海中这才渐渐浮现出我昏倒前的一幕。
天!我的玄坠入了谷底!想起这一事实后,我抬起头逼视丁当,“我已经昏迷了几天了?”
“整整三天了,小姐。”丁当回答道,“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三天?也就是说玄至今生死不明,已经三天了!
掀开被子,我挣扎着下了床,不顾丁当和一众仆人的阻拦,直觉着向门口奔去。一打开门,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下一刻,来人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打横将我抱回了床榻。丁当一见来人,放心地说:“薛神医,你可来了。小姐她没什么大碍了吧?”
感觉手中一麻,一股热流顺着掌心在经脉间流窜,温暖袭来,我又昏了过去。
三天后,京郊,皇玺山,悬崖。
一抹孤魂般的身影孑然而立在陡峭的悬崖边上。远处的太阳温暖地照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今冬的第二场雪在这里留下的印迹已经全部融化,消散在深厚的泥土中。六天前的激战仿佛从不曾发生,宇宙苍穹、天地万物以其亘古不变的方式前进着。只有渺小的人类,在这短短的人生旅途中被痛苦、思念、绝望纠缠着。
我呆呆地站在悬崖边,手中抚摸着玄的“遗物”——从断臂上取下的一枚白玉扳指,里侧清晰地刻着一个“然”字。我不愿称之为遗物,尽管所有参与搜救的人都宣称没有找到蓝若玄。
据穆校尉称:当时,他与侍卫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才下到谷底搜寻。结果却正好看见一群野狼在啃食李大人的尸体,而在他的周围竟然没有蓝若玄的踪影。他们没有放弃,和皇上派来的御林军一起在谷底搜寻了三天三夜,几乎要把整块地都掀翻了,却仍是一无所获!最后的结论是:蓝若玄很可能先一步被谷底的野兽撕吞了!否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他们的推测合情合理,所有的人都认为理当如此。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