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鹰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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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二十七 爱人的礼物

火车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疾驰,已经快要到赤塔了,天色也渐近黄昏。离中国越来越近,杨定远的心情也越来越轻快。回想到当初来时的情景,真的已恍如隔世。这一路上他插科打诨,不住给莲娜和思华说着笑话。经过贝加尔湖时,杨定远说贝加尔湖在中国的古籍中叫北海,传说有个申公豹就被塞在湖底的海眼里。湖边有个教堂,每年冬天当地人会把十字架扔进湖里,第二天春天湖里化冻,露出这十字架,就表明可以春耕了。到过此地的中国人没见过耶稣像,还以为十字架上的是申公豹。这个笑话还是当初刚来时听霍敬奇说的,霍敬奇是真把耶稣像当成申公豹了。杨定远每回跟人说起,都会让人启颜一笑,莲娜听后也不禁莞尔,说道:“中国人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么?”

“是啊。很久以前,这儿都是中国的国土。那时中国和俄罗斯就是以赤塔为界。”

莲娜睁大了眼,诧道:“那现在怎么是俄罗斯了?”

杨定远也不知该怎么跟她。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前清时跟外国签了很多条约,整天都在割地赔款,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太说得上来,只是道:“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也不太清楚。”他见思华坐在边上侧着脸看着窗外,一路上自己和莲娜夫妻两人聊得火热,思华在一边却一直没什么言语,眼中总有一丝忧色。他说:“思华,赤塔快到了,到时我们下去找个地方吃顿好的。”

火车到了赤塔都要换车头,得停一段时间。现在是最冷的时候,车上的旅客不少都大多下车歇息。火车坐得又累又饿,有点钱的正好趁这时候吃一顿。思华转过头,微微笑了笑道:“嗯,谢谢杨大哥。”

虽然她含着笑意,但眼里的忧伤却更浓了。这儿是思华出生的地方,三年前,杨定远正是在赤塔碰到她,那时她衣衫褴褛,靠在火车上打杂,卖点葵花饼度日。这一段日子对她来说不堪回首,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一定会有许多不愉快的回忆。杨定远心想她跟着自己夫妇去海参崴,以后自然要回国。她虽然是中国人,却在俄罗斯生,俄罗斯长,对她来说,去中国倒是背井离乡,恐怕也和当初自己刚出国时心境差不多,便说道:“别想太多了,明天我们就离开这儿。”

火车一进赤塔车站,一阵喧嚣就迎面涌了过来。杨定远刚想带着莲娜和思华下车,从一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站台上登时一阵混乱,莲娜吓得脸也白了,一把抓住杨定远道:“定远,发生什么事了?”

站台的前面车厢的位置,两个端着枪的士兵拖着一个人过来。这人一动不动,拖过时地上留下一道血痕,定已死了。那两个士兵穿的是白军的制服,也不知被他们打死的这人是谁。他们走过时,站台上的人纷纷让开,唯恐避之不及。杨定远只觉莲娜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她的呼吸也有点急促,便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道:“莲娜,别害怕。”

思华道:“杨大哥,还是别下车了,就在车上等到开吧,反正还有点吃的。”

杨定远见车站上竟是如此混乱。站台上尽是拥挤的人潮,不小心人都会挤散,赤塔虽然是个大站,可三年前人远没那么多。杨定远心想赤塔一直是谢苗诺夫的巢穴,不过随着高尔察克临时政府的垮台,谢苗诺夫在这儿立足不定,已经逃到了海参崴,当初逃到这儿来的白俄也只有继续向东走,难怪人这么多。现在赤塔已经成了一个毫无管束的地方,法律和秩序已经化作乌有,打死一个人比打死一条狗还容易。这样的地方,他实在不愿让莲娜和思华多停留。听思华这么说,他想了想,说道:“食物不太多了,就我去买点的回来吧,你们在车上等着。”

天渐渐暗了。杨定远本想就在站台上买点吃的,可是站台上人太多了,居然连铺子都没有一个。随着人流挤了出去,熟悉的街景又出现在面前,一切都和上次来时差不多。其实杨定远上回来赤塔也不过三年前。三年时间让杨定远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一个城市却改变不了什么。可是街上人虽多,商铺却十分凋敝,街上尽是些行色匆匆、衣着华丽,却满脸忧色的白俄贵族。时代的大潮将这些一向养尊处优的人抛落谷底,让他们有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感。

在街走了好一阵,才找到一家卖吃食的店铺。杨定远买了两个大列巴,又买了些红肠。夹了一大包食物往回走,天已完全黑了,路上冷冷清清,一路也碰不到几个人。刚走过一个拐角,前面却见到一家小酒馆。别的店铺大多生意清淡,唯独这小酒店灯火通明,里面有人在拉手风琴,一个人正唱着歌。唱歌的是个男人,多半是个对前途失去了信心的白俄,歌声非常忧伤。

“我曾经爱过你。也许就在那时,

我的心中还停留对你的爱情。

我愿它一去就永远都不回来,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感到伤心。”

玻璃窗里透出的灯光映在积雪上,黑色和白色如此分明,悠扬的风琴声里,歌声幽幽的传来,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惶惑。如果听不懂,也不过如此,可现在杨定远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不知是滋味。依稀记得,当初阿列克塞也唱过这首歌,他说这是俄罗斯一个大诗人的诗。杨定远并不怎么喜欢读书,阿列克塞读过好多,他记得的没几句。只是听到了那个男人苍凉的声音,这些他以为已经忘却了的记忆却又沉渣泛起,重又萦绕在心头。

他推开了门走进去。里面坐了不少人,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杯酒,在墙角有一个坐在木凳上的男人拉着手风琴。这男人年纪也不小了,满带着沧桑。杨定远在靠门边的一张空桌前坐下来要了杯酒,啜了一口,辛辣的伏特加,让他仿佛又回到那一次被尹春山和小个子灌得烂醉的情景了。那回,他拒绝了尹春山的招揽,又强要回火车上,结果差点冻死在雪地里。三年了,那时灌自己酒的人,大概没有几个活到了现在。恩恩怨怨,仿佛地上的积雪,当时看去仿佛亘古不变,其实过后就化成了一滩水,再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