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妙斋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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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索命使者

“阿杰!”

身后有人喊。那声音极尽甜蜜、娇俏,令人心头酥软。没错,是个女孩。

当时他正欲过马路。

陆家嘴商业区人流密集,众生如一锅生滚及第粥那麽浓稠,刚好又转了绿灯。全往前急走。

阿杰站定,回头一看,似乎是声音的主人。还没看的清……

楼上传来堕物声响……

阿杰的双腿没移动过……

一厚硬像电话簿,超过十五磅重,无情得像地狱的水泥块,自一幢旧楼的僭建檐篷外墙剥落,火速堕下……

人堆中,只有阿杰闻呼站定不动。

电光石火的刹那,一个失魂落魄的阿伯,刚喝过一碗廿四味,自凉茶铺出来,还是一脸的苦。他原意往左拐弯,谁知遭阻挡窒步,失足一滑。这一滑,把阿杰推到,才一秒之间,那块时速九百六十公里的巨型水泥,把阿伯的头颅击个正着,阿伯完全不知底蕴,瘫倒在地,鲜血直冒。他的头颅爆裂,如豆腐般软弱,颈骨也折断了。瞪大了混浊且不甘的眼珠子……

鲜血四溅,阿杰的上衣也沾到几滴。

他呆在当场,傻眼了。

来时匆匆,死亦是。只一秒,水泥块夺去一命。只一秒,他竟然捡回一命。多麽幸运!

阿杰回顾,那个少女出现了。一脸迷惘。少女说:

“阿杰,你真命大!”

他勉定心神,看清这个呼唤他一声的少女。莫约十五六岁,露背小衫喇叭裤,着纯棉文胸,两手戴满珠串,短发染了性感玫红色。她长得又漂亮又风情,声音格外动听,如果玩直播秀,一定迷倒所有收看观众,非要约出来见一面才甘心。

令人眼前一亮。简直摄魄勾魂。

少女有点感叹:

“唉,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阿伯时运低,帮你挡了煞呢,是他的劫数。”

“咦?你怎麽知道我名宇?”阿杰定睛向她放电。

他太了解自己的长处,少女们哪经得起俊朗的他,两道深情的利器?还不乖乖地成为俘虏?苍天~大地!

活泼可人的少女脸一红,但不服输,装作若无其事:“你是新闻人物嘛,我当然认得你!”

又撇撇嘴:

“都没有报上登的靓耶。”

是的,阿杰上过血案头条。

痴恋了他两年的女友阿茹,惊悉他另结新欢,在他跟前割脉,求他回心转意。

阿杰在房中翻出新欢玲玲的卫生巾给阿茹掩住手腕上冒血的伤口,叫她快去打110报警,然后把大门关上了。阿茹狠狠扔掉情敌的卫生巾,哭喊着直奔三十楼的天台……事已至此,她的私人物品都放在他房间!她那麽爱他,为了他重读高中,他竟然赶她走!呜呼,苍天有泪!

阿茹蘸著腕上的血在天台墙上写:

“阿杰!我恨死你了!”

把二人的合照撕掉。

然后纵身一跳……

阿杰後来在阿茹恸哭中的父母面前,对记者表示不关他的事,他甚麽也不知道:

“你们把她自杀的事算在我帐上,我也很无辜。”

故作委屈道:

“不爱一个人,勉强去骗她,岂不更虚伪?我们才十七、八岁,大家都有选择权。“

怪只怪:阿茹缺根筋想不通,人有心寻思,纵神仙下凡,也难救。

他所认识的一群男女中,合则来不合则去,分手就像烧完一根烟。

众生本无心,奈何尔执着。死亦活该,活该,哈哈哈……

“你看上去很小。”他问。

少女拨一拨玫红的短刘海:

“说出来吓死你。”

“你看我像被吓大的吗?”阿杰撩惑道。

“嗯,那我说了,你可别怕,过完今夜,我刚好一千岁。哈哈。”

阿杰走近拈起她的头发,坏笑道:

“你知道我几岁嘛?”

“不知道。”

阿杰装出一副恐怖阴森的模样,吓唬道:

“我一万岁了,呜哇……”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说正紧的,你没有女朋友吗?”

“有啊,但是都离开了。”

“去哪了?”

“一个跳楼,一个被父母骗回了乡下。”阿杰耸耸肩:“如今是两大皆空,闷坏了。”

趁势邀请道:

“上我家看电影吧,什么精彩的都有,比如……嘿嘿~”

“你不要持靓行凶啊!”少女斜睨著他,但双脚却不由自主地随他拖着手带路。

暮色朦胧,经过一个广场,正搭了个戏棚,原来是盂兰胜会上演香港神功戏。外边灯火辉煌,里头锣鼓喧嚣。一个妇人挨个向街坊过路人派赠券。少女随意接过两张:

“汉武帝梦会卫夫人?神功戏?木偶粤剧,慕名之久,我们去开开眼吧!”

“我靠,好土啊!港仔的玩意儿,不喜欢。”

“反正不用钱,不好看便走么。嗳哟,才认识都不迁就人家一次?”

“那好吧。”

座上满是坊众,有男女老少,全神贯注地盯住台上的老倌演出。农历七月的棚戏,只上三五天,为神鬼做功德,超度亡魂,祈求消灾平安。戏台很简陋,由竹枝搭建,踩上去会响。音效也不太好,有杂声,唱的曲段没一个字能听懂,他们的位子是大堂中间。连赠券也编座?

真奇怪。

二人好容易挤进中间。半行的观众得缩起双脚让他俩过去,有点扰攘。

阿杰不耐:

“坐到中间,一会要早走也烦。”

“不麻烦。要走就走。”

后面一个阿婆在喊:

“喂,你们俩个快坐下,别挡住我们看戏。”

另一个阿伯搭声道:

“阻碍地球转,都是你累我!”

阿杰正想回头怒视这些老鬼。刚一看,阿伯好面善……

细瞅,阿茹?她也在观众席上朝著他微笑……

此时,开动中的吊扇,铁钩不知如何突然甩脱,三叶快速转动锋利如大刀的扇叶,由十多尺高的棚顶堕下,一边横扫狠批。轧…轧…轧…

还未及思前想后的阿杰,被扇叶一切,颈骨折断,咽喉只有半寸虚位连接,温热的血冒出,头颅歪跌,阿杰欲伸手去扶正,竟向另一边倒过去。晃摆不定……

灯光陡地熄灭,台上振耳欲聋的锣鼓寂然,绚丽的戏衣化作麻布,全场半个观众也没有。一瞬间,像盖了棺。沉在梦底。

那具断头男尸是在翌日戏班准备破台时被发现的。染在吊扇叶上的血已干。苍蝇爬在微胀的肉上。

面如死灰的班主向警方表示:

“我们的棚刚搭好,还没‘祭白虎’,班中禁忌是不能开口唱戏,昨晚又怎会招待观众?”

纸钱狂舞,飞灰乱作,香烛祭品鲜花之闲,噤声的黄梅戏梦会,不知是已落幕?抑或刚开场?

少女自背囊中拿出一张照片,原是阿杰和阿茹的合照,女人那一半被撕掉了。

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头戴高帽、身材高瘦、面目白洁的差使。

“这么快就收工了?”一阵微风,又一位头戴高帽、体态短胖的黑衣差使现身。

“可不是。阎王要吾三更归,哪敢耽搁到五更。”

“好伙计,够效率。”

“中途出了点岔子,不过没事,来得及哈哈……”

说着替阿杰锁上脚镣手铐。

“回家咯~”

“阴魂阳魄,阳魂阴魄,世事无常,冥冥定数。”

“黑无常,白无常,九泉之下见阎王。真小人,假好人,十殿阎罗公道问。”

一道深不可见的黑色漩涡开启扇门,至此,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