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更衣洗漱,悠哉步至正厅。
“大嫂,您找我?”贾少卿依旧恭敬道。
“少卿啊,净慈寺的道济禅师来了。”
“哦~活佛现在何处?”贾少卿喜上眉梢道。
“咦…刚还坐这来着。”
“和尚在此。”话音刚落,一个和尚现身众人面前。
道济虽得了正果,疯癫模样却不减当年,童心未泯。
“这位姑娘是?”
道济绕我转了一圈端详道。
“她叫颜雪,是我…我的…未过门的媳妇。”
谁要做你媳妇了?我暗咒道。
“哦~颜雪姑娘非常人也。”和尚像是看穿了我的身份。
“前些时日我去贵寺拜访,住持说你外出度化,今日怎有空到敝府游戏?”贾少卿解围道。
“今早偶遇尊嫂上山进香,乃随她到府答礼。”
“活佛言重了。”
“道济禅师,我爹爹病情每况愈下,还望您施援救治才是。”大嫂幽咽道。
“大嫂,爹他怎么了?”贾少卿闻言急问道。
“爹爹……唉,恶疾又犯了。”
“活佛,千万要救我爹性命,若需什么尽管开口。”
“哈哈~天佑吉人,两位勿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黑泥丸子递给大嫂,
“和尚这里有药丸一粒,你且拿去配以清水服用,可保病除。”
“禅师慈悲,多谢禅师,多谢。”大嫂连声道谢,寒暄几句,径直去后房为老父喂药。
“颜雪姑娘,你不宜与少卿婚配。”
“却是为何?”贾少卿赶忙驳道。
“你可知她是谁?”
“狐…仙。”
“你知道?”和尚惊讶不已,“那还?”
“那你呢?你是真心喜欢少卿?”和尚朝我问道。
“与你有关系吗?”我反问。
“少卿天性纯善,十世好人尚不及。你若非真心待他,趁早离去,免生干戈。”
“你在威胁我?”
“是劝化。”和尚恢复嬉皮脸,“和尚自诩疯癫,并不好恶。”
我白了他一眼。
“活佛,你太抬举贾某了,是我缠她不放。”
“唉,罢了罢了,和尚也不爱管这些。不过既然来了,主人家须管我一顿饱。”
真是疯癫和尚。
“姑娘所言不假,和尚我无酒无肉不欢,世人笑我太疯癫,哪有不平哪有我~”
这和尚果然神通广大,道行修为远在我之上。
“放心,和尚不打好人~”
贾少卿傻站一旁,不知所云。
“傻小子,傻丫头,和尚我去后院逛逛,开饭了再来。啊哈哈哈……”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那和尚是何人?”
“哦,他俗名叫李修缘,与我家是世交。十八岁那年蒙受佛荫,开了天门,感悟自己本属源流,故无视家人规劝,登西湖飞来峰灵隐寺拜谒空见长老,立誓出家。那方丈原是九世比邱僧,一见修缘,知他是西天金身降龙罗汉降世,奉法旨为度世而来。着手为他剃度,起名道济。只因道济坐祥坐颠,还有些疯。庙里独叫他颠和尚,外面又叫他疯和尚,讹言传说济颠僧。后功满归净慈寺,成了活佛。”
“原是如此。”
“阿雪,别怕,有我在,断不会教外人伤你分毫。”
“你一不会法术,二不会武功,怎么保护我?”
“我…我……”
“好了,逗你玩的。”
“小妖精。”
“哈哈哈……”两人借四下无人在前厅缠绵了一番。
黄昏时分,微妙的紫橘色流入西天,绊红佛脸。
贾府,宴厅。
“活佛大恩,永世铭记,来,我敬活佛一杯。”贾大少率先谢道。
“我也敬活佛一杯。”贾二少跟谢。
“大嫂,爹好些了吗?”贾少卿向他大嫂问道。
“嗯,烧退了,咳声停了,胃口也好了,刚吃完饭睡下了。”
“太好了。”贾少卿转忧为喜,栓手举杯站立:
“活佛,这杯酒我代父亲,聊表心意。”
“喝喝喝~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和尚照旧一副潇洒样子,自顾吃喝。
“恶沃……”胃泛微酸,涌上喉咙,倏忽干呕不止。
“阿雪,你怎么了,阿雪……”贾少卿忙为我抚背。
“恶沃……”
“活佛,你帮忙看看,阿雪她……”
和尚以左手切我右手,再以右手切我左手,细诊片刻道:
“喜脉。”
“啊?”众人先是一怔,随之欢喜道:
“好啊,我贾家有后了。”
也难怪他们如此兴奋,贾府两位少夫人成亲多年皆无出。
“少卿,你和颜雪姑娘……”
“不瞒两位兄嫂,我与阿雪早已…早已共处一室。”
“你……唉……”
贾二少和夫人多淳朴,平素本就寡言,逢此场景,更不知当说些什么,一时语塞。
倒是贾大少,长兄如父,向来严厉,未婚先育为世人所不齿,贾家又是钱塘望族,顷刻拍案而起,怒道:
“你怎能这般糊涂!行此等龌蹉之事!”
“我…我是真心喜欢阿雪。”
“有这样喜欢的吗?”
贾大少继续喝问:“你还要不要脸!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好了,好了,少卿快跟你哥哥认个错。”
“我想少卿他,或有难言之隐。”
“那也不能玷污了人姑娘家的清白声誉。”
“哪有未成亲就……唉……”贾大少转愤怒为无奈。
“颜雪姑娘,是不是我家少卿……他……”
“不关他的事。”我不忍贾少卿被家人误会。
“那是?”
“我……”
“爱人在心口难开,恐日后悔之晚矣!”和尚啃着鸡腿说着箴言。
“我……”
“我……”
“我…已答应嫁他。”
“阿雪!”
“本打算过些日子说的,不想哥哥嫂嫂们因此误会了少卿,我……”
“阿雪。”
“都怪你。”
“对,怪我,全怪我,阿雪,阿雪~”
“原来是这样。”大嫂欣慰,反责丈夫道,
“你看你,当大哥的在弟妹面前这样教训弟弟,教她心疼了可如何是好。”
“啊,哦,是我不对,是我气糊涂了,啊哈哈……”
“颜雪姑娘,哦不,弟妹勿怪!”
“大哥也是为少卿好,我谢还来不及,又岂会有怨。”
“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
“施主们,和尚酒足饭饱,先走一步了~”
“活佛且在府上闲住几日,吃了我与阿雪的喜酒再走不迟!”
“和尚我习惯四海为家,耐不住庭院深深,待尔大婚,我再来不迟。”
“行,活佛主意已定,少卿也不挽留,届时可记得早些来才是。”
“知道,知道,和尚去也~”
“来来来,我们大伙儿一块举杯,迎接弟妹进门。”大嫂带头贺道。
“干干干~我们夫妻祝三弟和弟妹白头到老。”贾二少和夫人随贺道。
“颜雪谢过二哥、二嫂。”
“弟妹无须多礼。”
“少卿,你们准备几时成亲?”
“大哥以为几时合适?”
“下月初五是个良道吉日,宜行婚配红事,你俩看可否?”
“这个……”贾少卿故作可怜将视线瞄向我。
“你决定就好。”
“阿雪?”他的眼神极尽温柔。
“那就下月初五,想是这阵子又要劳哥哥嫂嫂们费心了。”贾少卿拱手作谢。
“这孩子,一家人总说两家话,作兄嫂的都盼着你早些成家哩。”
“只是弟妹的家人都知晓吗?”大嫂有些疑虑。
“父母亡故时我尚年幼,逢年过节无人走亲,族戚大多失了联系,只有一位义兄相依为命。”一股莫名伤感浮上心间。
“是那位谢公子吗?”
“正是。”
“阿雪,阿雪。”
“啊?”
“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贾少卿握住我的手。
“少卿说的是,弟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呀。”
“大嫂,谢谢你。”
“又来了…哈哈”
宴席止于欢声笑语。
贾府,东厢。
“阿雪,阿雪,你真美~”贾少卿痴望我解衣轻唤道。
“你又不是头一回见,至于么?”我嫌他无趣。
“是啊,追忆初次相遇,宛然犹在目。”
“你还是个念旧的主?”
“可不是,即使过了一万年,我依然爱你。”
一万年,呵呵。人类渴求长生不死,可他们并不明白,活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比妖精,做梦都想飞升天界,可真成仙了,冷裘孤枕,永恒与寂寥为伴,回头沉思,又是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呢。亦不过一副万劫不灭的躯体罢了。
“少卿。”我第一次如此妩媚地叫他。
“啊?”
“我爱你。”
“阿雪,阿雪…”贾少卿爱情痴傻症又发作了。
“时辰不早,快些睡吧。”贾少卿心急火燎地脱衣,迫不及待蹦上床榻。
我暗中施法,熄灭了灯蕊。
孕期不行床笫之欢,但依偎在他胸口,甚是别扭,干脆别过身去,以柔背对他。
贾少卿体贴地从身后环住我。许是这一日着实劳碌了,不少须臾,已昏昏睡去。我睡不着,睁了眼,听窗外细雨潺潺,斑鸠鸣乐。贾少卿的骼膊压在身上,有些沉,却令人心安意沦,被窝里暖意融融,慢慢地,我也合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