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刹住,我慢慢走前两步,揽住他肩膀,将全身的重量压过去,笑道:“骂我——蠢女人是吧?毫无新意,早就习惯了。”
“好重!放开我!”
“阿虎,帮帮忙。”我柔声恳求,“我没力气,你带我去找他们。”
少年哼哼两声,还是撑住我,扶着我走出房门。
一步跨出去,走进垂直的光柱里。
我一怔,抬起头。
原来这屋子根本不像长尾坡那间是用土坯筑成,而是在一个狭窄的山谷夹角就势搭了个屋顶,唯一能够通行的那方用来开房门。
真是很挤迫的山谷,两边的山崖在高处几乎合拢,将一线天光压得扁扁地投下来。在我习惯的世界,这样的地方通常有一个俗气的通用名称——“一线天”。
我伸出手,看着掌心中的光。
惨白色,是月光吗?
上一次看到月亮,Ray用枪指着Cynosure,乌芙丝哭了,后来……
最近突然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想抱住你,不让你走。
这么说话倒像是情话了,骗子,你该不会爱上我了?
你要我爱你吗?
只要你说,我就爱你。
……
“阿虎,他们在哪儿?”
“女妖精大概出谷去找东西吃了,我听见她一边跑一边叫‘饿死了饿死了’。”
我心下微感歉意,乌芙丝一定是因为照顾我,才耽误了进食。不过话说回来,我每次肚子饿她都抓住机会嘲笑我,也该她自己尝尝滋味,这才叫现世报!哼!
“那个金发的大个子嘛,应该还在上边帮卓叔叔治伤。”
我顺着他的指向抬头看去,左边山崖在十米左右的高度有一个小小凹处,黑黢黢的也看不清。
“你不会要我爬上去吧?”
“当然你自己爬,难道要我背你?凭什么?!”
我想了想,“你背我上去,我就教你找到狐王的办法。”
少年扶住我的手骤然用力,“此话当真?”
“好痛!快放开!当真当真!”差点忘了他算是古人,说话怪怪的。
我伏在矮子背上,双脚几乎垂地,阿虎却行动自如。以孩子来说,他很强壮。
可是,强壮的肉体并不能造就同样强壮的心。
活了两百多年也脱不下这身孩子的皮囊,又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他的悲剧比我更彻底吧?
其实,我并没有失去什么。
梁今也没有骗过我,他一直强调自己是骗子。
那么,是我自己骗了自己?
这些都不重要了。
阿虎轻松地翻上平台,拍拍手,道:“他在洞里。”
我从他背上落地,看了一眼一人高的洞口,思量片刻,坐了下来。
阿虎在背后叫:“喂!我说话算话把你弄上来了,你快告诉我狐王在哪里?”
“应该和梁今也在一起吧。”
“啊?!你!你耍我!”阿虎哇哇大叫。
我坐在冰凉的平台边缘,双腿在空中晃着,发现旁边有一株小小的草,用指尖轻轻拨弄。
“我说——蠢——蠢女人——”
“阿虎,这个方向是南方吧?”
“南方是我们前进的方向,只要坚持走下去,所有的谜题都会有答案,所有仇恨爱恋都会有结局。”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走下去。”
Cynosure从洞中走出,阿虎急忙问:“大个子,卓叔叔怎么样?”
我没有回头,手指捻住一根小草搓弄。
“死不了。”他道,“让他在阴冷潮湿的地方睡一觉,把狐火的热毒逼出来。你进去照顾他。”
阿虎答应一声,却没有动,迟疑地看我一眼。
“你去吧,自然有人送我下去。”
目送他匆匆钻入洞中,我微偏头,看着伫立崖边的男子。
坏脾气,总是横眉竖眼,视凡人为脚底泥……但他,说要保护我。
他保护了我多久?
从那次跳楼,或者更久以前,还是五百年前开始?
“听说我睡了三天。难怪我做了很多梦,在梦里明白了很多事。”
他低下头,月光照不见我们的脸,我看不清他金色的发,蓝色的眼,但那份凝视,竟已深入骨髓。
真的……有五百年?
“比如,我以前怪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害我在这个陌生危险的世界里莫名其妙被追杀,无辜面对血腥。”
“现在我懂了,你是怕我知道得越多,肩负的东西就越多。命师只懂得谈命运,天知道我不过是个从凡世逃出来的年轻女子,我或许可以适应并爱上这种刺激的生活,但却从没想过承担什么!”
他无声地盘膝坐在我身侧,侧首看我。
“……还有呢?”
“还有……你嘴巴很坏,故意疏远我,幻师曾说我有一段被封锁的记忆,你似乎很怕我想起来。”
他微不可察地颤栗了下,直直望着前方,沉声道:“对,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宁愿你这辈子都不要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