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娃娃脸少年突然指着梁今也叫,“你在流血!”
我低下头,梁今也抱着我一路行来,两个人身上都在滴水,站立这片刻地上已积了一摊,间或一滴浓郁鲜红顺着他的袖尾坠到水中,洇淡成丝丝缕缕,盘旋。
那孩子又道:“你们到我们村里来吧,我爸爸是医生,可以帮他治伤。”
阿虎闻言喜形于色,眼巴巴地瞅着我们。
Cynosure不发一言,当先钻入树丛,乌芙丝紧跟在后头。
几个少年忙追上去领路,阿虎笑得合不拢嘴,和他们一路打闹着去了。
娃娃脸少年落在后头,迟疑了下,回头看来。
我正在梁今也怀中挣扎。
“放我下来。”
“不放。”
“你的手还在流血。”
“流光了就不流了。”
“梁今也!”
他双臂收紧,箍得我生疼,额头抵住我的,肌肤相接处忽冷忽热,两双眼如此之近,我能数清他颤抖的睫毛。
眼睫下,凤目,深黑的瞳仁,一刹那闪过的情绪。
可是恐惧?
我伸手捧住他的脸,非要他抬起眼睫,与我四目相对。
“梁今也,你在害怕什么?”
他吐出一口气,轻轻说话,声音代替唇触到我的唇,有一丝异样的酥麻。
“长尾坡前,你跟我说,我站得太高,你牵不到我的手。那天在心树上,你又把手放在我手里。我心里发了誓,温雪啊温雪,我放过你两次,第三次,如果你还给我机会牵你的手,我绝不会放开。我宁愿杀了你,但是绝不放开你。”
我定定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听到这种话,应该感到害怕的是我,为什么我竟清清楚楚感觉到,他的恐惧胜我许多?
他抱着我走进树林,娃娃脸少年走在前面领路,不时转头偷看后头的我们,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里充满好奇。
这片树林看起来稀疏,实际出乎意料的深,三个人沉默地走着,近一个小时仍未能穿出。
前方传来Cynosure他们的脚步声和几个孩子响亮的笑声。
我握住梁今也的右手,再次轻轻挣扎,他终于肯放我下地,右手却一直拖着我的手。
他的右边袖子被撕下来包扎伤口,血和水将那块布条湿透,缓缓地顺着他的手臂下滑,流到我们交握的掌中。
很不舒服,我却没有放开。
我侧首,看着他的脸。
怎么会没想到呢?这张温和淡定的面孔下,藏着一抹与我同样没有安全感的灵魂。
所以,他能理解我所有的偏激所有愤世,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陪着我一起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然后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拥我入怀。
所以,他欺骗我以后,总是问我恨不恨他。
所以,他不相信我爱他。
毕竟爱和恨一样,都是太过强烈的感情。
像我们这样的人,承受不起。
我的手指在他的掌中轻轻动了下,他转过头,迎着我的目光,懒洋洋地微笑。
“小心!”那孩子叫,我蓦地回头望向前方,及时向左移步,避免撞上一棵直径近一米,树林中目前所见最粗的树。
狐狸“哧”地笑出声,我红了脸,紧走两步,绕过大树。
眼前骤然大亮,我眯起眼,发现树后是一小片空地,灿亮的阳光投在空地正中。
金色的光线从我头顶洒下,我摊开手,明知道抓不住,仍是下意识地握紧。
心中忽地一痛。
小雪,别又乱扯我的头发!
你知道吗?仙界的晴空万里只是拙劣的假象,真正的阳光应该是率直、爽朗、剔透、纯净的颜色,就像……你头发的颜色……
这算什么?我猛然惊醒,我是温雪,这些根本不属于我的记忆,凭什么侵入我脑中!
我使劲晃头,视线上飘,忽然定住。
“梁今也。”我不敢置信地道,“你抬头看,天上是什么?”
梁今也站在我身侧,抬起头。
半空中浮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伞形的树冠由一片片手掌状的树叶组成,叶片前端像五指细长的手指,不停地轻轻摇动。树干下端是树根,数十条须根中一根尤粗,长长的直垂下地。整棵树包围在一团金光中,小谷的天空被云雾遮得严严实实,所谓的“阳光”正是这从树身不断放射而出的金光。
“是风筝树!”我叫道,“不过,它怎么变细了?”
梁今也不出声,朝风筝树走了两步,隔那不断在空中盘旋虚绕的须根一臂远。
“风筝树的能量来自它吸收的妖力,这些妖力正随着光消散,所以它逐渐变小,终有一天从空中掉落,变成一棵普通的树。”他说着,伸手碰了碰须根。
我大惊,幸好须根只在他手指上触了下,并没缠绕吸取他的妖力。
他苦笑了下,收回手。
“你们认识这棵‘神树’?”娃娃脸少年讶然道。
“‘神树’?”
“嗯。这棵树三日前从天而降,飘浮在‘神剑冢’旁边,爸爸说它是一棵‘神树’。”
少年敬畏地望了一眼“风筝树”,指着侧方两米处一块凸起地面的巨石道:“看,那就是‘神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