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抓老鼠事件过后,父亲终于觉得该让我出去干点什么事了,最好是我想干嘛就干嘛去,只要不给家里添乱惹事。于是我思前想后,且又在梁东的蛊惑下重新燃起了写作的念头。
虽然我许久没写文章了,可只要有网络,我就知道外面流行的是什么东西,我非常确定一点:文学这东西跟作家扯不上太大关系,搞文学写得出好文章的许多成不了作家,作家们也有许多根本就不知道文学是只什么鸟!我心里亮堂明智,便不敢太大胆,涉及政治的不会写,揭露腐败的不会写,写那玩儿起码要等到出名了以后,不然随时随地衣食无忧,这就叫话语权,并非没有那种权利,而是还没捞到而已。
我是这么想的:不写上面那些玩意儿仍有大把东西可以写,如马路上摆小摊的,雨中的路人,随便一个都能侃出个人生道理来,看一面破墙就能感叹点历史,偷窥任何一个家庭都能刨出一个故事。我熬两个通宵,奋笔洋洋做了一篇歌颂人性歌颂亲情的文章《夜雨无声,沥影静雍》,拿给梁东过目,没看几行就给小样的丢了回来。
梁东对我说:“我们电视台编辑每天都写这玩意,观众读者每天也瞧的是这些玩意儿,虽说不得不如此,但谁心里都明镜得很,这种文章除了感动马路上的流浪狗还有墙角的某只蟑螂外,一无是处!如果你准备写的是这种东西那还是介绍你去卖红薯的直截了当。”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抽了几口冷气,想起废纸篓里小山一样的废纸,眼圈差些儿就红了,我从没如此诚恳而沉实的写文章,怎么就被贬得不值一文呢?“这怎么就不是好文章了呢,我可是边写边哭,感动得自己屁滚尿流的。”我深表遗憾。
梁东笑笑,弹出两个虎牙,他进电视台后福态多了,方头肥脑的一脸正相,唯一的缺点是吃得开吃得广了,牙齿变得有些向外斜出来,这让他有点苦恼。“你要不信自个去投稿。”他看了看我,估计是被我的黑眼圈所感动,少见的叹了口气,从后裤袋屁股边掏出点友情抹在脸上,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玉子,咱哥俩谁都不必瞒谁,你小子放眼四望,现在文学界是精子横流、体液四飞,涌动的是脉脉春情,骚乱些无耻意淫,你小子那根筋抽了,居然还想写纯文学?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吗?我瞧你现在就没初三那会精神,你要能写出那本《仗棍走天涯》(初三时我的“校园文学”连载篇),我让人给你包装一下,咱也借一回艺术之名裸奔。”我听得一愣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他却已把胸脯拍得嗙嗙响:“你要不红我跟你姓!”
我颓然地坐到椅子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端起梁东给泡的江南名茶碧螺春,却被烫得一口喷出来,顿了顿才说:“那行吧,我就试着写一把,你瞅着写什么好?”
梁东也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两眼睛黑多白少,神光充足,显得胸有成竹般说:“就一门心思,奔********小说,但不能跟读书时候那么赤裸裸的写,现在的立体媒体发展迅猛,你写得再露骨也没法和鲜活的DV比,书这种媒体终究是要被新的立体媒体所取代的,对于书来说这就是末世,乘现在捞一把是所有从业人员的核心想法。但作为写作者,你却要明白书的优势,它可以表达立体媒体不方便表达的思想层面。靠,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总之你必须把人性包进去,得揭露点人性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影射社会的黑暗、男女关系的堕落,你把社会把男女把人性鞭鞑得更加体无完肤,只要你细致点,读者就会很爽快。现在谁他妈没点偷鸡摸狗的事儿,只要你这么写,大家就觉得实在、贴切!但记住要技巧些,风花雪月什么的,别一上来就让男主角狠揪女方的乳房。”
他笑了一下,嘴角诞下一丝****,我知道他是回想起我著的初中时流行的校园文本《仗棍走天涯》之首篇《看啊!这乳汁飞溅的》。梁东的话还没完,继续喷薄:“不过,记住了,千万别写些愤话,你瞅我们电视台每个非综艺类节目后面都有一句‘嘉宾观点与本台无关’。知道那意思吗?那就是说要出点什么事儿,主持跟嘉宾就得充当那倒屎的地儿,那替罪的羊。这可也是没办法,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尽量把水端平了混;虽然这样也越来越糊弄不了领导和观众,可没法儿。我想你是记得了,南X媒体的整套编辑帮子不都给端了吗?那为的是啥?就是太激烈的直面社会腐败揭露某些政府机构的黑暗某些政府人员的无能无良!不巧的是那种腐败已经快到达无可救药让人灰心丧气的地步,您看专门吃这碗饭的都有把握不住的时候,所以这方面的你绝对不能写!”
梁东一筐子金玉良言说得我的脑袋瓜子抽筋似的乱点,虽然我常觉得此人除长得比我端正外,文采觉悟方面没法儿和我比,但这会儿人家确实说得让我心悦诚服。
“可你不是说要我写影射社会腐败的文章吗?”我突然抬起头来问,总算是发现他一个矛盾之处,心里暗乐。
梁东呵呵笑了几声,饮了一口茶在嘴里细细品味,又啧了几声,乘着茶香说:“没错啊,这不是影射吗?人家那是直面,影射这东西就不是傻Q看得懂的,那些顶雷贪赃枉法手法粗糙的官员有几个不是傻Q?咱这不就是写给些聪明的读者看吗?即便读者不聪明,只要你的书没犯事儿,经过包装宣传不也能牛一把?”
我破颜一笑,说道:“你小样的怎么不去写书呢?瞧你说得多精辟!”
梁东说:“兄弟,说出来怕你不爱听。”
我心里已燃起信心的火焰,轻笑一声说:“没事儿,你说吧,瞧我这脸皮厚得,就你这三两唾沫星子能击穿我吗?”
“您看!”梁东站起来转了一圈,“我现在混得头头是道,吃喝拉撒要啥有啥,我至于吗?!”
“靠!你的意思是谁******混不下去了就两选择?坑蒙拐骗偷抢最后被处了;当作家胡说八道最后饿死或江郎才尽?那你还鼓励我写小说!你小子安的是什么罗卜心?”我起来追打,他呼的一下溜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