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的花园里,风和日丽,群芳斗妍;异香阵阵,蜂蝶恋恋;翠柳抚堤,万木葱茏;百鸟唱和,群兽嬉逐;清溪蜿蜒,绿水欢唱;鸳鸯戏水,锦鳞游泳……这里是一个没有霸权、没有战争、和乐仁义的世界。
一碧如洗的夜空,没有一丝云,没有星雾,没有一点霭,天湛蓝湛蓝,蓝得简直要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漫天星斗,晶莹闪烁,犹似一匹平滑的蓝缎子上镶嵌着的无数颗明珠宝石。一弯新月从东方升起,散开着温柔慈祥的光辉,使那蓝色的天空变淡,变灰,变亮,使那骄傲的星斗羞愧、不安、躲闪,使那夜色朦胧、安详、和谐——这是伏羲那颗透明的心,这是女娲那妩媚的笑眼。夜空,清澈透明,不染一点尘埃。夜空之上,没有饥饿,没有穷困,没有血迹,没有污秽。
幽静的密林深处,一片芳草地,草地正中有一石几,几位老者正围几而坐,饮酒,赋诗,弹琴,唱歌。他们的座下绿草如茵;他们的身边繁花似锦,香飘阵阵;他们的四周,群山环翠,古松苍墨。几杯热酒下肚之后,他们便返老还童,载歌载舞起来,小鸟在伴唱,山泉在低吟,鸣蝉在鼓噪,松涛在助兴,蜂蝶在翩舞,一个多么令人陶醉的天地啊,这里没有明争暗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弱肉强食,没有痛苦和烦恼。
……
这琴声抒写了夫子的心迹,表达了夫子的希望与抱负,渲染了夫子追求的崇高美好的境界。
琴声终断了,弟子们蜂拥而入,将夫子团团围住,施礼者,握手者,拥抱者,搬着肩头摇晃者,更有调皮者竟亲吻一下夫子那粗糙而满是胡子茬的腮帮。大家见夫子的心绪这般好,兴致这般浓,欣喜若狂地围着夫子说呀,笑呀,唱呀,跳呀。不过人多嘴杂,不识相的苟矢弗如,竟问夫子何以会这般兴致盎然,奔波奋斗一生,终无所成,难道就不感到苦恼和绝望吗?终身寄人篱下,难道就不觉得自惭形秽,矮人三分吗?
同学们闻言,纷纷以白眼瞪苟矢弗如,阻止他不要继续往下说,但苟矢弗如却置若罔闻,还是口若悬河地把话讲完了,这大约便叫做“不吐不快”;或者正居心叵测,也未可知。
苟矢弗如的一系列问话,并未引起孟子的情绪波动和伤感,相反他倒是很喜欢苟矢弗如的这种坦率和开朗,认为他提出了一个别人想提而未提的带普遍意义的问题,于是略加沉思之后,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分析与解答。
孟子说,有自然爵位,有社会爵位。仁义忠信,不疲倦地好善,这是自然爵位;公卿大夫,这是社会爵位。古代的人修养他的自然爵位,于是社会爵位也随之而来了。现在的人修养他的自然爵位,来追求社会爵位;而当社会爵位已经得到,便放弃他的自然爵位,这就太糊涂了,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必然连社会爵位也会丧失。与王侯卿相比,他有他的社会爵位,我有我的自然爵位;他有他的权势,我有我的仁义;他有他的富贵,我有我的忠信。为何要自叹弗如呢?我之所以力倡仁政,目的全在于解民倒悬,救民出水火,并非因为自己矮人三分。当然,希望富贵,这是人们的共同心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可尊贵的东西,只是不去思考它罢了。别人所给予的尊贵,不是真正值得尊贵的。赵孟①所尊贵的,赵孟同样可使它下贱。《诗经》上说:“酒已经醉了,德已经饱了。”这是说仁义之德很富足了,也就不羡慕别人的肥肉细米了;到处皆知的好名声在我身上,也就不羡慕别人的绣花衣裳了。我坚信自己是诗中所说的这种人,为何要自惭形秽呢?
苟矢弗如羞红了脸,使劲地低垂了头。
这便是孟子的胸襟,孟子的心地,难怪他总是那样自负,总是那样乐观。
苟矢弗如,齐人,是孟子第二次游齐新收的弟子,三十多岁年纪,是孟门弟子中最年轻的一个。
西周时期,齐国东方原有一个莱子国,这是一个由“莱夷”部族建立的国家,在西周和春秋时期不但是一个经济、文化相当发达的大国,而且一直是齐国在东方的强大敌人。这里土地肥沃,农业发达,三面临海,富渔盐之利。特别是它的西南部,玲珑山脉连绵起伏,盛产黄金,因而这里被誉为“金城天府”,苟矢弗如便出生在这“金城天府”里。公元前567年(周灵王五十五年),莱子国为齐所灭,所以说苟矢弗如是齐国人。金城天府的儿子该有一颗金子般纯洁赤诚的心,苟矢弗如怎么样呢?
苟矢弗如,中等个儿,方正脸,姑娘般细嫩白里透红的皮肤,大眼睛,双眼皮,虽因高度不足而称不上美男子,却也能博得许多女子的青睐,令若干姑娘倾心垂涎。他头脑聪敏睿智,反应快,记忆牢;十分健谈,雄辩,张嘴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对孟子似乎崇拜得五体投地,什么圣贤、伟人、胜尧舜、赛文武、超孔子、空前绝后之类的桂冠不断地往孟子头上戴,压得孟子晕头转向。孔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以孔子嫡传自居的孟子,对这位“巧言令色”的苟矢弗如却颇有好感。他仿佛很殷勤,对孟子异常忠贞,朝夕相伴,事于左右;端茶递饭,煎汤熬药,全都争先恐后。在一次孟子病重期间,他不仅守候在病榻前三天三夜不曾合眼,还偷食了孟子呕吐的秽物,以试其病情。这自然很使孟子感动,理所当然地受到孟子的器重与宠爱。当然,孟子也并非没有发现苟矢弗如身上的许多缺点与毛病,诸如轻狂、自负、目中无人、好评人短长、文过饰非、华而不实、作风有失检点等。孟子批评过他多次,他虽也痛哭流涕,山盟海誓,痛心疾首,但却终不见实效。近来孟子时有耳闻,苟矢弗如常在外边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有时竟与其狐朋狗友同去寻花问柳,夜宿烟花巷。孟子想,这些丑闻倘使传扬开去,岂不坏了我孟门的名声,天下虽大,哪里还会再有我孟轲师徒的立锥之地!不过,这些都是传言,并无真凭实据。找苟矢弗如谈谈?凭以往的经验,没捉住手脖子的事,他是不会认账的。再说,哪里能望风捕影地去批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