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轲见问,回答道:“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头无愧于天,俯首无愧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三乐也。轲不幸,三岁丧父,无兄弟姐妹,一乐失也。至于二乐,需待人生旅途之尽头,方能得出结论,侄儿定孜孜追求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侄儿之所以视育天下英才为三乐,乃效法孔子。自有人生以来,天下之伟岸高大者,莫胜于孔子,古之圣君尧舜,亦略逊孔子一筹。侄儿终生之愿,便是学孔子,继承其伟业!……”
雄健南毕竟是驰骋疆场的名将,他看来似乎是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的样子,但实际上总是胸怀干柴石油,星星之火便能引起燎原之势,孟轲的一席话犹如向他心胸中投进了一根火柴,他立时兴奋激动起来,一拍大腿,挺身而起:“好,说得好,有志气,请言其详!”
雄健南愈急,孟轲愈缓。孟轲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孔子办教育,目的在于培养坚信儒学之道,并努力学习和誓死捍卫它的君子和贤人,让他们修己以安百姓,使君臣父子各安其位,以实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理想。轲欲继承并发扬这一思想,突出‘明人伦’之教。”
“何谓‘明人伦’?”雄健南问。
“所谓‘明人伦’者,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轲回答。
“为何要明人伦之教?”雄健南追问。
孟轲回答说:“人伦者,社会上人际关系之道德标准也,只要诸侯卿大夫士人个个明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必然关系以及相关的各种行为准则,百姓便会团结一致,亲密无间。反之,上梁不正,则下梁必歪。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巨石从高山上滚下来,愈滚速度愈快,愈滚冲力愈大,此时孟轲正是这样隆隆滚动的巨石,开足马力前进的车辆,毫无节制地向前冲去。
很明显,办教育的目的便是培养人才,孟轲继教育的目的之后,接着谈了自己人才思想的出发点。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即人的先天性情本是相近的,因为后天习染的不同,这性情便相距甚远了,那么,这相近的先天之性是什么呢?孔子悬而未决,孟轲为它作出了明确的答案:善性。孟轲正是从人性皆善的“性善”论出发,提出自己的教育思想和人才思想的。所谓“性善”论,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人性本善。这表现在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恻隐之心便是“仁”,羞恶之心便是“义”,恭敬之心便是“礼”,是非之心便是“智”,即是说,这“仁、义、礼、智”四心是人生固有的,且每个人大体上是相近的。人之性善,犹水之就下,人无不善,水无不下也。(二)这“仁义礼智”是人的社会性,被称做“大体”。人除社会性以外,还有生物性,即人除“大体”以外,还有“小体”,这便是人的耳目口腹之欲。(三)人性虽本善,“仁义礼智”虽是人先天固有的,然而人的后天主观努力和客观环境对这种本质的影响却是很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脑,大脑这个机关是专门负责思维的。“仁义礼智”这善性,你经常思考探索它,便能保持它,并不断地发扬光大,反之,你不思考探索,它便会失去,不复存在,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稍纵即逝。能够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探索它,使其不断发扬光大者,便是君子。反之,不思考探索,而丧失“仁义礼智”之善性者,便是小人。教与学的根本,便是将那失去了的“仁义礼智”追回来,将那丧失了的善性再恢复起来。
孟轲告诉雄健南,他要坚持和发扬孔子“有教无类”的光辉教育思想,坚信人人都可以通过教育革新自我,追回失去的善性——“仁义礼智”,因而每个人都应该享有均等受教育的权力和机会。他的招生原则将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即像孔子那样,招收学生不受贵贱、贫富、老幼、国籍等条件的限制;弟子学习半途而废以及学成后的去向,不过问,不追究,任其选择信仰和职业,社会也在选择他们。
孟轲的一番宏论,使雄健南耳目一新,活到这“知天命”之年,孟轲之论是他闻所未闻的。这真是呀,有智不在年高,无智空长百岁,除了赞扬和褒奖,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了,只感到惭愧与不安。当孟轲谈到兴建学堂和教学经费的困难时,雄司马满口应承,由他负责组织邹、鲁贤达捐资相助。
归国回家,孟轲母子相聚,其景其情,令人欣慰而心潮激荡。
三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一滴水,然而在孟轲母子的人生旅途中,却是何等的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