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善性即四心,对吧?”屋庐子问。
孟子微颔其首说:“正是,亦即所谓之四端也。”
“何谓四端呢?”屋庐子追问。
孟子解释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四端也,犹其有四肢也。”
陈臻问:“请问夫子,四端从何而来?是与人俱生的,还是后天习染而成的呢?”
孟子回答道:“仁义礼智乃先天所固有,非后天习染而成。”
高齐问:“夫子说人性皆善,有何依据吗?”
孟子问:“譬如我等突然发现有一婴儿啼哭着爬至井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家会置若罔闻,袖手旁观吗?”
“不,跑上前去将婴儿抱离井口。”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孟子继续问:“婴儿与我等非亲非故,为何要救其脱离险境呢?是其父母富贵,欲与之攀结交情吗?是为了在乡邻朋友中博取荣誉吗?还是厌恶那孩子的哭声呢?……”孟子这样问着,用目光扫视着一张张亲切的脸,见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心中在说着同一句话:都不是。他见大家默不作声,说道:“这便是恻隐之心。由此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就在孟子给众弟子讲解人性皆善的第五天,因利渠畔上演了一出骇人听闻的悲剧。有一财主与儿媳私通,被妻子发现,儿媳无脸面见世人,悬梁自尽。财主因妻子毁坏了他的一朵鲜花,一怒之下将妻子杀死。儿子在县衙为小吏,闻讯赶回家中,见其父杀妻奸媳,灭绝人伦,便挺剑上前,刺于父亲心窝,其父血流如注而亡。小吏见家破人亡,自己又忤逆杀父,犯了死罪,索性挥剑自裁。一连数日,这件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孟门的弟子们则对老师人性皆善的学说发生了怀疑。孟子就这件事对弟子们做了进一步的讲解。他说:“诚然,这财主一家三口,均系不仁不义之徒,禽兽不如之辈,然而这并非其天生的资质,而是舍弃了修养,不能自律,丧失善性的表现。齐都临淄南郊有一座牛山,牛山之木曾是繁茂得遮天蔽日的,因其郊于都城,构筑宫殿,兴建民宅,营造作坊,无不到山上采树伐木,久而久之,牛山之木岂能茂繁依旧!当然,砍伐之后,因有阳光照射,雨露滋润,又有新枝嫩芽长成,可惜放牧者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牛遍山,羊满坡,人踏兽啃,故变成了濯濯童山。人见其濯濯秃秃,以为未尝生长过树木,这岂是山之本性?在某些人身上,如这财主的一家四口,难道就从无仁义之心吗?其所以失其善性良心,亦犹斧斤之对于树木,旦旦而伐之,还能够再葱茏茂密吗?世间万物,得到滋养,便能生长;失去滋养,即使原来生机勃勃,亦会渐渐枯萎、消亡。”
在这些一般性的讨论和询问中,万章素来很少发言,他像一头牛,只要来到草地,便低着头,伸出长舌,拼命地将各种各样的草都食于口中,装入胃内,几乎是多多益善,待离开草地之后,或卧,或立,乜斜着双眼,慢慢地反刍回嚼,消化吸收,待百思不得其解时,再去请教老师,所以万章所提的问题,每每都较深刻,有分量。人性,是孟子教授的新内容,是同学们过去不曾接触过的新问题,且很抽象,难以理解,课堂上便七言八语地议论纷纷,学生的提问常常打断老师的讲解。万章则默默地听着,记着,思考着,课后翻阅有关书籍。通过翻阅对比,万章发现,孟夫子所讲与古人不同。古书上讲的,与生俱有的是人的自然本性,即人的自然生理需求和感官欲望,如饮食男女,耳目口腹之欲等,而孟夫子讲的则是社会上的道德伦常关系,强调社会群体关系中的自我与他我的相互制约、相互作用,注重心灵的自我完善与自我调节。怎样看待这两者的不同呢?万章带着这个问题去请教孟子。
听了万章的提问,孟子很感欣慰和甜蜜。是呀,这种美的享受,只有当教师的才有福分获得。孟子津津乐道地回答了万章提出的问题,他说,所谓人性,指的是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两个方面。生物性即人的自然本质,如口之于味,耳之于声,目之于色,腹之于饮食,四肢之于安佚,男女之于性欲匹配等;社会性亦即人的社会本质,如仁、义、礼、智四德。自然性也好,社会性也罢,都是与生俱来,先天所固有的。人的自然性可称作小体,社会性可称作大体。动物只有小体,而无大体,即动物只有耳目口腹之欲,而无仁义礼智四德,这便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刚。
“四德与四端的关系怎样?”万章问。
孟子回答道:“四端即四心,亦即人之善性。心之官职在思考,此乃人之所独具,动物则无能思之心。人之善性,用心思考则得之,不用心思考则失之,丧失善性者,则无异于禽兽也。反之,肯用心思考,能加强。自身修养者,便可将四端扩张成四德。求满足大体之需者为君子,求满足小体之欲者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