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师徒来到临淄,直奔稷下学宫,自有学宫里的官吏安排其住处与膳食,秉报齐宣王。时值初夏,孟子一路劳顿,草草吃过午饭之后便午睡安歇了,众弟子也相继休息。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与孟子同室的公孙丑忽闻有人落地之声,伏到窗上一看,见院内有两个陌生人正贼头贼脑地四处窥探。练过武功的人,多半警觉性高,反应灵敏,动作迅疾。为防刺客,确保老师安全,公孙丑来不及细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疾破窗而去,同对拔出短剑,高喝一声:“歹徒哪里跑!”
两个陌生人听到如雷贯耳的喊声,一个返身逾墙而逃,一个被公孙丑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住。喊声惊动了正在午休的人们,大家蜂拥而至,众口一词地质问这个逾墙而来的家伙。来者虽说也是武士打扮,且身轻如燕,翻墙越屋如履平地,但面无杀气,身上也未藏兵刃,在众目如电的刺激下瑟索发抖,不像个为非作歹的人。孟子总是以善心待人,他批评弟子们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束手就擒的人,将其接进室内,让座递茶,与之交谈,明确表示,纵然他真是刺客,罪也不在他本人,而在那幕后策划者和指使者。喝过一盏茶之后,武士心中平静了许多,态度也变得自然起来。他供认自己是相府的家丁,因孟子的声名很大,相爷奉宣王旨意,派他们两个来偷偷观察孟子的长相是否与众人不同。这样的供词自然不可轻信,但既是相府家丁,且系齐相储子所亲派,自应以礼相待。解铃还需系铃人,日后见了储子,自然一切分晓,只是需暂委屈武士一时。
未牌时分,学宫外有叮当的马铃声,滚动的车轮声,这响声由远而近,由弱而强地来到门前,一声清脆的响鞭之后,响声戛然止住,接着便是说笑声和脚步声。来访者不是别人,正是储子派往平陆与孟子结交的那位家臣,他带来了储子的亲笔信,内容大致如下:
一、不知孟夫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夫子海涵恕罪。
二、奉宣王之命,派人暗观夫子异相,不料奴才无能,惊动了夫子,罪莫犬焉。
三、翌日早朝后,宣王将带领文武百官,于王官东门外广场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仪式之后设国宴为孟夫子接风洗尘,望夫子赏脸不辞。
孟子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心情异常激动地说道:“承蒙大王与冢宰错爱,感激之情,容当后报!……”
宾主又拉了些闲话,当谈到那场颇为有趣的误会时,孟子歉意地微笑道:“予乃一介寒儒,与常人自无不同,尧舜亦与人同耳。”在第二天的宴会上,当储子提到这件事时,孟子也以同样的话回答。
不谈齐宣王率领文武百官于王宫东门外欢迎孟子,旌旗猎猎,礼炮轰鸣,鼓乐喧天,百官无不躬身施礼的隆重场面,盛大仪式,以及热烈肃穆的气氛;不谈齐宣王为欢迎孟子而设的国宴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的丰盛,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欢乐,拳令笑骂、杯盘叮当、醉态百出的狼狈;不谈第二日早朝,齐宣王封孟子为卿,百官称颂,只说第四日早朝后,齐宣王屈尊枉驾拜访孟子,虚心向孟子讨教,孟子给他讲“保民而王”的道理。
齐宣王的相貌很有特点,给孟子一深刻印象,难以捉摸的感觉——他“过颐”,可以说是方面大耳,满脸福相;也可以说是脑后见腮,不可往来,后有反骨。他“豕视”,像猪一样看东西,表面上很糊涂似的,而实际上心中自有主张,很精明,而且不时地偷看两旁的东西。
就在孟子适齐前夕,列国的局势有了新的变化——宋国的国君称王;韩、赵、魏、燕、楚五国联合攻秦,结果于函谷关战败。这一仗动摇了强秦和东方列国之间的均势局面,也刺激了齐宣王励精图治的决心。因此,齐宣王第一次与孟子论政,便问道:“孟老夫子知识渊博,能将齐桓公、晋文公春秋称霸的详情与道理讲给寡人听听吗?”
孟子答道:“孔门弟子无谈论齐桓、晋文之事者。故而后世无传,臣也就无从知晓。倘陛下定要知道如何治理天下的话,何必定要了解齐桓、晋文称霸诸侯的道理呢?让臣来给陛下讲讲治理国家,统一天下的王道政治吧。”
孟子熟悉古代的历史典籍,岂能不知齐桓、晋文之事,只是不愿提及而已,孟子既然根本不赞成追求霸政,一开始便拨开齐宣王问话的方向。孟子就是这样方正,不转一点弯子,若是纵横家,决不会这个谈法。
孟子有不仅能治理好国家,而且能统一天下的政治,齐宣王自然要迫不及待地洗耳恭昕,于是急切地问道:“一个国君,须具备怎样的德行和才干,方能统一天下?”
孟子果断地回答说:“一切为百姓之安居乐业着想,欲王天下,谁人能够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