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越王勾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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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绝命姑苏山(18)

“践哥哥,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有两个哥哥,一个是践哥哥你,一个是夫差哥哥,你就不能放过夫差哥哥吗?求求你。”

勾践拼命地抓着素练欲往上爬,嘴里不停地说:

“玉妹,拉我上去,你拉我上去……用力拉!”

“践哥哥,你放了夫差哥哥!”

“玉妹,别拉他,他是死定了,不能放过他!拉我上去!”勾践大声喊着。

“你好狠心!”胜玉哭泣着别转了头,将长袖一收,勾践便从半空中滚落下来,他的身子往下坠,往下坠,那下方是恶浪滔滔的海水,“砰”地一声,他坠入了水中……

……勾践猛然惊醒,哪里还有什么胜玉、什么海,唯有那幽幽的烛光。远处传来更鼓之声,时辰已是子夜。

原来他刚才在半睡半醒中做了一个梦!

勾践社稷台斋戒已是第五天了。五天来,他一直在这间山顶的净室中潜心思考着,渴了喝碗山泉水,饿了食几口蕺菜。三军已待命出发,出军前,他要缜思密谋,将作战计划考虑得更为详尽,扶起已倾覆的社稷,让绣有“越”字的大纛重新翼张,摧毁吴国强大的军队在此一决!

然而,他在默默祈祷一洗国耻的同时,却又不断被恩怨缠绕,如烟往事几袭心头。

梦境宛然。四十年前悲惨死去的胜玉依稀梦还。莫非是死而有知,那长长的素袖欲挽回那份少年的情意?莫非自己老至,那份尘封已久的至爱更复相思?在净室打坐的勾践将双脚从木桶的冰水中抽出来,又用冰水擦了冻僵的脸,他扶着祭桌走了几步,望着那闪烁跳跃的幽幽烛光,那双鹰目湿润起来……

十七岁的那年,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当他被师父欧冶子第一天带到吴国梅里将军府时,同一天就见到了后来被称为吴王阖闾的一双儿女——夫差和胜玉,少男少女的感情是纯真的,在共同相处的岁月中,生活无忧无虑充满快乐。那时间他与夫差一同去习文练武,与胜玉成双作对并马冶游,真不知天下还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这类恶陋之事。然而,自己的少年美梦不久就被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惊醒,接着便是欧冶子的壮烈投炉自焚,母亲若兰的悲壮自杀和心上人胜玉的猝然自戮。而自己则像丧家之犬四处躲藏,当年要不是夫差对自己放了一马,其杀身之祸早就降临自己头顶。

勾践不停地来回踱步,追忆往事,他感到即使看在已故的胜玉面上,他对夫差也不应做得太绝太狠,再说后来夫差第二次又释放自己,自己也就不应该以怨报德的了。

他拔去门闩,打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至,他哆嗦了一下,回身披上那玄青色的风氅,来到了稷台的祭坛。稷台是座小山,中间有块呈扇形的祭坛,祭坛正中赫然留有半截旗杆,自从越沦为吴之附庸国后,祭坛正中那杆粗大的象征越国尊严的大旗被吴人野蛮地砍倒,仅留下这半截木头如怒戟向上不屈地立着,越人管这半截木头叫“耻辱柱”。

“耻辱柱!”越王大步走上祭坛,摩挲着耻辱柱气往上冲,刚才怜悯夫差之情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他血脉奋张,如同一头雄狮绕着耻辱柱转个不停。一幕幕含泪受辱的情景涌上脑海。

夫为奴,妻为妾。石室为奴,自己屈辱到食夫差粪便这一奇耻大辱不论,而多少越国人因此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饱尝了被奴役的痛苦。这其中有被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欧剑子,被逼献身的西施、郑旦和无数名越女,被逼反抗而惨遭杀害的黑子和他的家人……二十年来,越民为洗雪国耻,同仇敌忾,肝胆相照,而在行将出兵伐吴的紧要关头,自己却被女儿私情所困扰,勾践狠命地将自己的头撞着耻辱柱,他告诉自己,他要将这耻辱柱作永久保留,以警示自己和后人,莫忘越国遭受过的国耻!他要昭示世人,越国虽小却不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文种范蠡一班朝臣来了,他们告诉越王时已三更,祭旗时辰已到。文种道:

“大王,把这半截旗杆去掉。”

“不,保留着它,新竖一根在它的旁边。”

文种欲待解释,勾践斩钉截铁地说:

“文大夫,依孤意见做就是了。”

文种无奈,便命人将新的旗杆立于旧旗杆之旁。

一群披发纹身的越民“吭唷吭唷”将一根笔直粗大的木头背了上来,木上装有滑轮。众人七手八脚将巨木竖直埋好。三更正,揭天鼓乐骤然响起,巫祝们跳起了祭舞,在一片祝辞中,一面绣有“越”字的大纛冉冉而升,在风中高高飘扬着,无数人热泪盈眶,有人捧来了“步光剑”,越王恭受之,将它悬于腰际,然后朝大旗行过三跪九叩之礼,在众人的簇拥下下得稷山,跨上战马,作为三军统帅的他也必须在五更前到达大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