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越王勾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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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大迁徙(4)

“我也不懂,他不知怎的。”

兴夷张皇失措地说:

“他北上去……争……争霸,死掉了!”

“你……”

兴夷在离开吴国之时,吴王夫差已北上争霸,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如今,一个神智不清之人如此惧怕北上争霸,给越王心头又徒添了几分惕怵。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天上布满厚得如同棉絮的冬云,巍峨的姑苏山被浊雾笼罩着。在阳山的夫差大冢前,范蠡偕西施和旋波、移光正在祭奠。他们已决定离开姑苏,从此遁身五湖,远离尘嚣。此刻,这四人怀着悲痛的心情前来祭扫,如果不是墓中人,他们彼此或许已无缘相聚,或许还在寻觅之中。

祭奠十分简单,旋波、移光从食盒中取出酒菜,西施亲自摆上,斟满酒后,范蠡读了自己为之撰写的祭文,祭文写得情词恳挚,大意是缅怀夫差曾是自己的君主,在入吴为奴三年中抬举过自己,希望留在吴宫为官,但因自己已先投身越国,所以才婉言谢绝的。后来因为两国交兵,自己作为三军首领,不得不出谋划策,最终导致夫差兵败自杀。对于夫差之死,自己深感痛惜。然而对于夫差的为人,乃至用兵,却深为折服,尤其是夫差在临死前能将西施释还,对于这种仁者的襟怀更为感谢。而今,对于战争,自己已经厌倦,从此将携带西施,隐遁江湖,如夫差英灵有知,恳望他能享用此觞。

当范蠡读完祭文时,西施不由热泪涔涔,毕竟十七年中夫差待她不薄,旋波、移光也陪了不少眼泪,她们希望夫差在地下能和郑旦姐姐恩爱有加。

这几天来,趁军队战后休养生息的空隙,范蠡经反复权衡,觉得已无必要再留在越王宫中,倒不如带着西施泛舟五湖,像孙武那样急流勇退。

范蠡所想到的首先是夫差。夫差曾是那样的英勇神武,不可一世。二十年来,为了北上争霸,他释放了有杀父之仇的越王勾践,开掘邗沟,厉兵秣马,一心想的是成为当今的一代霸主。殊不知他劳民伤财,动用了千乘兵力,已种下了灭国之祸根,虽然他以武力胁迫诸侯将自己推上了王者之王的霸主宝座,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由夫差又想到越王。盛极则衰,否极泰来,祸福本互为依附。如今,越王已报仇雪耻,二十年来的卧薪尝胆最终赢得了巨大的声望和荣誉,他已经志得意满,然而他却重蹈覆辙,又要去中原会盟,然后像夫差那样去争一个空头的名分。曾经威振华夏的夫差在得到霸主之位的数年之后,便国破家亡,自己因为羞于见人,落到了用一袭衣衫盖面的悲惨下场,那么,眼下强大无比的越王今后的下场又将如何呢?

范蠡又由吴越国君,想到了辅佐吴越的几位奇才,首先,他想起了孙武。

孙武在破楚入郢大胜后,却在某一天悄然离开阖闾,从此远走高飞,不知所终。功成身退,孙武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圣人。由孙武的退隐,范蠡又想到了伍子胥。子胥以强吴破楚之功,以老臣辅助少主,他最终之所以招罹杀身之祸,就在于不知善后之道。

由伍子胥伏剑不悔的忠爱之心,范蠡又想到了文种。范蠡知道,文种是竭力主张勾践称霸的,这在他献九术之始就已表露心迹了。文种对越的忠心,同样如伍子胥对吴一般强烈,故两者的情形大抵相似。文种的不明智是不知急流勇退。前几天,自己亦曾悄悄去文种府邸提醒过他说:

“子禽(文种字),四时有转换,天道有轮回,越国已经胜利了,我们也该走了。”

文种睁大眼望着范蠡说:

“走,为甚要走?当年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功垂不朽,名标青史。你我才开头,大王霸业刚刚有些苗头,眼下正是贤臣出力之际,岂可离他而去。”

后来范蠡也曾给文种修书一封,书中大意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敌国已破,谋臣必之。越王长颈鸟喙,鹰视狼步,可共患难而不可共安乐,希望文种及早抽身,免遭杀身之祸。

信送走了,却不见回复,想必文种将它搁置一边了。然而,范蠡经过深思熟虑,决意离开越王。也就在今天的五更,越王坐朝,自己将离越之事向越王提了出来,越王一听,竭力挽留,甚至用范蠡的家小作为要挟,范蠡一笑道:

“范蠡与陈氏女子向来以姐弟相称,其二子亦非范某所生,他们亦已长大成人,臣已无有挂碍。”

越王道:

“孤将北上,有不少大事须与范大夫商议……”

“臣去志已决,已不能陪同大王前往,前途珍重。”说罢,对着越王三跪九叩后便出宫走了。

人生聚合无常,有合必有分,有分必有合。譬如西施,当初献身入吴,原以为再见已难,殊不知夫差之死又促使两人重逢。想到此,范蠡对着大冢长叹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