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不久,天道长存。凡违背人道即违背天道。你虽是一位失败的英雄,吴国因你之死而亡,可如今又有人步你后尘,又二十年后,料想越国亦将不久矣,后人会如此评说,吴是何人越是谁!”
说罢,将杯中之酒酹于地下,朝夫差大冢拜了数拜,便携着西施,带着旋波、移光下得姑苏山,然后从胥口下水,过横塘,出蠡口,泛舟五湖而去。
勾践连连派人追赶,在蠡口的地方,使者碰到了一个牧鸭之人,便上前询问可曾看到范蠡,那人想一想说:
“范蠡么,你沿江寻找就是。”接着那人口中吟道:
圆圆一间屋,
手中一竿竹。
身披紫金甲,
带兵一百八。
使者谢过,急急沿江寻找,可哪有踪影。于是便如实向勾践禀报,勾践一听,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对使者道:“这个戴着斗笠,手中拿着牧鸭的竹竿,披着蓑衣的,便是范蠡。”说完,他亲自寻到蠡口,但除了在湖面戏嬉的鸭子,牧鸭人早已不知去向。勾践望着滔滔东流的江水自语说:
“范蠡大夫,你猝然离去,对孤误解太深,是以不愿再留在身边。然而,有朝一日,你会明白寡人此去中原目的何在。”复叹道:“其实,孤又何尝不懂圣人所说的‘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能守之。富贵而不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之道理。为人臣的可以如此,为人君的能这样做吗?但无论如何,你作为江湖隐逸之人亦好,在朝为一国重臣也罢,孤却明白你离孤而去的道理何在。”勾践叹息一番,怅然而归。
若干年后,有人在齐国见过范蠡,勾践闻之派人寻访,不见。后又有人说有一名唤陶朱公的富翁酷似范蠡,身边还有一位美貌无比的妻子。勾践再度寻访但又不知其踪。后因思念日深,勾践命金匠铸范蠡金像一尊,放置座侧,以示纪念。
与泰山隔一条沂水,穿过无垠的大平原,面对浩淼的黄河和东海,有一个叫琅邪的地方,这里居住着不少姒姓的人,他们从饮食起居,到语言习性大抵和越国土著相同,然而,他们却又似越非越,琅邪在齐国的周边,系鲁国、莒国的紧邻,其蛮夷文化的习性很大程度已被中原文化同化。
这一天,一艘从东海驶来的商船在琅邪港口停泊,船上走下三男一女及数名随从,男人一律坠髻束发,左衽(衣襟向左开,蛮夷族的特征),一色的越俗打扮,唯有那女的举止娴雅,显得雍容华贵,不像普通的女子。
琅邪是中原沿海港口,东海、黄海、渤海海天相连,海面上舟楫飞舞,人鱼交欢,海滩上人流涌动,万商云集,黄河流域和东南沿海一带,经深不可测的海水连接,折射出了古代海洋文化最灿烂的光束!
越国的船一经拢岸后,水手们将摊位席地铺开来。运载来的货物有碗、钵、盅、罐和陶坛、陶甑及大批陶塑、陶俑,商贾们纷纷围住货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所有货物都换成了各国的钱币,这些钱币有齐国的刀币,晋国的泉币,楚国的鬼脸钱和秦国的圜环钱等,而百姓用贝钱和布钱是无法换取一件瓷品的。货售光了,惟一剩下的是一只敛口、深圆腹、圜底三矮足的陶鼎,这是一只绳纹泥质黑陶釜形鼎,它黑黝黝的,在正午阳光普照的金色沙滩上孤零零地随意摆设着,与其他的灰砂红陶、棕色陶制成的器皿一比,就显得暗然失色。
“嗬,如此古稀之物却无人问津,先生,买多少?”
摊前踱过一位清瘦的六十开外的商人,这人与别的中原人毫无不同之处,只是他也是左衽,一看便知他是当地土著。此刻他正摩挲着那只陶鼎,叹息中不经意地抬头探询。
“朋友好眼力,只是它原本成对。”
“是成对的,嗳,你怎知道?”
商贾不由吃惊地将视线移到了货主的脸上,这一看他才真正的惊愕住了,他轻轻地啊了一声:
“你……你……你不是越……”
“噤声!”商贾尚未说出越王的王字,便被旁边一人喝住。
那货主手一摆,表示不必为难,复又饶有兴致地问道:
“朋友既然识货,不妨说说这只鼎的来历?”
商贾恢复了先前的悠闲气度,说:
“此鼎乃夏代陶器,名曰禹鼎,系姒姓传世之物,相传为禹亲手制成,三只矮舌形足上均表饰‘禹’戳印纹,这种大禹在治水时用过的储器,确有一对,而一只在小的家中珍藏,另一只想必便是眼前这只了。”
货主一听,鹰目顿时放出异彩,忙说道:“敝人正是来寻觅另一只的,如此说来可谓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朋友,能否去府上见见另一只陶鼎?”
“那当然,那当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舍下离此不远,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