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施住的村与西施住的芒萝村相去不远。一路上,东施告诉范蠡,东村与西村的村民都姓施。然东村人都以打猎为生,西村人则以浣纱纺织为生,自己和郑旦来此浣纱是帮西施的忙。她还告诉他,对面的鹭鸶湾村姓郑,这个村的人是打鱼的,因家家养着鹭鸶(一种捕鱼的鸟)所以就叫鹭鹚湾村。
她问范蠡见过郑旦没有,范蠡告诉她郑旦是不是穿绿衣的那位,东施拍手笑道:
“大夫猜对了,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非常要好哩。”
范蠡说:
“听西施讲过多次,但却无机会见面。”
东施忽地说:
“西施、郑旦是大美人,远近谁不晓得,只我长得丑……”
范蠡见东施直率,于是笑着说:
“美有各种美法,你这种健妇的美是别人羡慕的。”
“真的?!”东施快乐得大笑。
正说话间已来到了东村。
“喏,到了。”顺东施所指的地方看去,这里的房屋建筑有些特别,大约是浦阳江常要决堤之故,所建的石屋沿山绵延而上,村落犬牙交错,参差不齐。东施告诉范蠡说:“大的石屋为人居住,小的石洞是死者安息之所。战争使不少男丁丧身,夫椒一战三万人马仅剩五千,这里的人死了不少亲人,所以生者和死者挤在一处。”听了这席话,范蠡心中备感悲凉。
“喏,那就是我的家。樟树下劈木柴的便是陈铎。陈大哥,范大夫看你来了。”
东施的家在山脚下,门前有一株大樟树,枝繁叶盛亭亭如车盖,一位膂力健壮的青年正挥臂运斤,听得东施一叫,陈铎抬起头来,一见范蠡,颇感意外,忙丢下手中之活,快步迎来。
“末将参见范大夫!”
“免礼,原来你也在军中供职?”
“末将在范大夫麾下的第五行任‘执楯”(执标帜之楯的小将)之职。”
“喔,这就好,这就好。”
大樟树下有露天石桌石凳。范蠡坐定,命陈铎也坐。范蠡刚欲问话,却见东施的父母出来。两老请范大夫入内叙话,范蠡谢道:
“伯父伯母请便,范某不能久留,在此小坐即可。”
东施父母知道范蠡只是有事找陈铎,也不勉强,吩咐东施留下照顾后,便入内而去。在攀谈中得知,陈铎曾经参与李之战,也是夫椒战争中的幸存者,越王入吴三年中,五千残部被解散,各自回乡务农耕作,直到今天。望着这位解甲归田的旧部,范蠡不由感慨万分。良久,范蠡开言道:
“范某闻说大王昔年有位叫欧剑子的师弟,不知将军有所耳闻。”
“末将本来不知,大约在八九年前,末将去天姥山打猎,有一位围着虎皮的人隐在草丛,末将误以为是一只猛虎,一箭射去,不料那虎直起身来,原来是一个人。当时我亦曾寻根究底想问清他因何藏身在这深山老林,那人支支吾吾的,不肯实说,末将不便多问,也就作罢,因其时我尚未加入行伍,打猎进天姥山是常有的事,半年后又与他不期而遇,他这才向我吐露实情。
“此人剑术很高,一问却原来是欧冶子之子欧剑子。因当时大王是冒充了欧剑子之名随师父入吴的,两个欧剑子岂能共立于世。是以,欧剑子便被其父送到天姥山隐藏,因当时宫中传出当今大王早已被水溺死,所以无论如何,欧剑子是不能现身的。这一藏就藏了数年。”
范蠡听后,暗暗点头,忽地说道:
“大王回国,已有数载,那欧剑子出山又有何妨?”
“大王回国后,我便被编入军中,一则因吴越战争频频,其二末将乃小小一卒,自然不便向大王禀告,再则,那剑子再三对末将言道,此事事关重大,叫我万勿声张,后来大王被囚,末将是更不敢向外人泄露了”。
“这倒也是。”范蠡点点头说:“打那起你从未见过欧剑子?”
“唉!我只见过两次,其实,倘有再见面之机会,恐怕我也不敢与他相见的。”
“这是为什么?”范蠡不解地问。
“只因为剑子他曾托过我一桩事,此事我实在很难向他告明,觉得还是不见面的好。”
“为了甚事?”
陈铎立了起来,凄然地说:
“剑子很记挂他的老母和他的妹妹阿秀,他进山的事很突然,去前未向她们辞行便被父亲送进了深山,欧冶子的意思是儿子出山时由他去接回,不然就呆在山中,至于家中,叫他别牵挂,王当时既然是代替酋长之子隐藏此间,其家中自然都会被安排妥帖。”
然而,十年过去了,不曾见父亲的影子,也没有听到家人的消息,剑子心急如焚,后来见到了我便托带消息,他望我在第三次进山时能告诉他想知道的情况,但我那能再去见他啊……”
陈铎说到这里,这条硬汉不由连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