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那剑法、那歌词强烈地震撼了勾践,他近前围绕白毛人一周,悲怆地大叫道:
“剑子,你是剑子,好兄弟——”
剑子收剑,扭头冷冷地说:
“你还认得我,我是野人,我是野人!”
“剑子,这些年来寡人很想你……”
“别说了。你忘了我不要紧,你不能忘祖宗先人,忘了浸泡在苦水中的越国庶民,忘了你自己所受之苦,越国君臣都沉浸在美酒中不能自拔,是你之过,是你……”
欧剑子用剑指着勾践,勾践在这双凌厉的碧绿如磷火的目光逼视下,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好自为之吧!”欧剑子丢下了这句话,倏忽几纵,跃出宫墙,转眼便不见了影。
“剑子,不要走,剑子——”勾践欲追,却被文种拦住。“大王,何必性急,有客人呢——”勾践无奈,只得重新入座。
“这‘雪人’,竟与大王称兄道弟,这倒是件稀奇事。”王孙雄揶揄地说。
“不不不,他不是野人,也非雪人,是小王自幼的伙伴,是人,是人。”勾践急忙解释。
“如此通身长白毛之人,世所少见,即便是人,将他当作珍稀送我家大王,不很妙吗?”王孙雄也斜着眼睛对勾践说。
“这……这怎么能……”
“哼,区区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都不肯,又怎样证明你对我家大王是忠心不贰的呢!你自己去想吧。不过,纵然你不肯,我也会在山中搜捕的!”
说罢,王孙雄拂袖离席,大摇大摆去驿馆安歇去了。
这时勾践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跌坐在地。群臣面面相觑,眼前这事来得突然,如何收场呢,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是夜,勾践转辗难眠……
翌日一早,寂静的天姥山热闹起来,雾霭弥漫、山林重错中,影影憧憧出现了无数人的身影,他们中有一些人提着食盒、有的抬着釜鼎,有一人还牵着一只羊,而有些人则吹打撞击奏着乐曲,中间还夹着八名妙龄女子。这群人从越王宫出来,在范蠡和陈铎的指引下径南向欧剑子藏身的洞穴方向走去,走在较前面那高挑个子的便是越王勾践。
越王为甚亲临这人迹罕至的天姥山?范蠡和陈铎颇感纳闷。因为事先越王根本未明原因,只是说叫他们带个路,不过,越王与剑子有手足之情,除了道歉叙旧更有何事,于是范蠡陈铎也不多问,一心一意地在前引路。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天姥山南麓青山叠翠,花香阵阵,这群人几里路一打尖,行一程歇一歇,不紧不慢地向密林深处走着,那阵阵乐曲声惊起枝上啼鸟,吓得群兽奔逃远避。唯有时断时续的“越王驾到——”喊叫声在空谷回荡。
踩着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终于来到那峻岩下的洞穴。洞穴仍用巨石封门,显然欧剑子未在洞中。
勾践见洞前有天然屏障又有这方足可容纳数十人的岩石地,吩咐说:
“你们埋锅宰羊,闻到了肉香,孤那兄弟自然闻香而至。”说毕,越王又对范蠡道:“你我就在此等候剑子的到来。”
范蠡想了想,说道:
“陈将军乃猎户出身,不如命他去寻找寻找,天姥山广袤绵亘,这肉香恐难以奏效。”勾践一想亦有道理,便命陈铎带领数名宫人四下寻找。陈铎领命而去。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釜中肉已煮烂,既不见陈铎的禀报,更不见剑子的身影。但这也无法,林海茫茫,到哪里去寻找呢。眼看日影西斜,越王渐渐焦躁起来,他来回踱步,显得坐立不安。
一条白色的身影“倏”地在林中一晃,随即,又隐约出现陈铎的身影。“大王,他们来了!”不知谁眼快,忽地尖叫起来。“在哪里?”
“喏,那就是!”随着宫人所指,果是欧剑子与陈铎顺荆棘小路走来,后面是派出去的几位宫人。
“快快吹奏起来,迎接我们那好兄弟!”听越王一声令下,原来一溜排开席地坐着的乐师们迅即忙碌开了。一曲《越谣歌》响彻天姥山上空,数名妙龄少女按拍起舞,引吭歌道: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君担簦,我骑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歌词恳切,声遏行云,给人无限幽思,无限乡情。
“剑子,好兄弟……”勾践热泪涟涟地,向剑子迎了上去,紧紧相拥就:“不请孤进洞?”
“洞中非当今越王驻跸之地,你……唉!何必如此……”剑子虽说对这类仪式颇不习惯,但他不愿拂勾践的盛情,只拍了拍勾践的肩头,说了半句就打住了。
勾践本来就不想进洞,故也不相强,大声说:
“还不快快替义士穿上衣衫,摆上酒菜,将歌舞献上来!”勾践一连串的吩咐,八名宫女又是取衣,又是摆宴,各自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