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闰三月的一天,他那日用完晚膳,独自坐在养心殿翻阅奏折,看了许久,竟发现未翻一页。他心中一惊,竟对着奏折发了这半时的呆。
他下午去年妃处,正巧内务府的人送去他新赏赐的珠宝,年妃取了支翠翘,脸上扬起温柔笑意,他难得来看她一次,她喜得忘了他的忌讳,只说:“好特别的一支翠翘。”只是这一句,他只觉得心上生生一痛,像是被人挖去一角。
翠翘,翠翘,他在心中念了许久的名字。
玉壶光转,月光透过楠木花窗洒在养心殿的青砖地面上,胤禛一时觉得眼眸处迷乱,正对的那道朱门映出一个窈窕身影,他向前伸手一握,轻叫了一声:“翠翘。”夜空中,那声音如水滴滴在玉壁之上,空荡荡无人回应。
常庆那日当值,站在殿外惊得大气也不敢出,领着人进来呼啦啦地跪下。兽鼎里的沉香早已燃尽,胤禛命人再点,星火点点,引得白蛾子飞扑。
他恍惚记起,在他还未做雍亲王时,那晚在城北旧邸。他闲来无事摹字,她推窗看到一双蝴蝶,浅浅低吟:“笑卷轻衫鱼子缬。试扑流萤,惊起双栖蝶。瘦断玉腰沾粉叶。”他抬头看她站在窗边,衣袂轻柔,他一边摹字一边问她:“什么?”
她回头淡淡一笑:“说一个女子想要扑流萤,起惊起双宿双栖的蝴蝶。”
他不甚在意,又问:“下面呢?”
“人生那不相思绝。”
他运笔到捺的最后,突地一顿。半分惊愕半分不解,听她笑着说:“这些词中,我最爱这首。”写得如此传神,她的一笑一颦在他眼前,最后那句却猛地一收,原来一切不过皆是回忆,让人不甚唏嘘。胤禛放下狼毫,将她围在怀中,翠翘格格地笑。他刚长出来的胡须刮过她的面颊,微痒。她听到他说:“我与你长命无绝衰。”
想到这里竟不能再想,他闭上眼。常庆进来换茶,给他捶肩。说:“皇上,都这大半夜了,想也累了,明儿再看吧。”他搁下奏折去偏殿。四周静极,只得脚步声,一声一声,极有节奏,回荡在庭院里更添寂寥。旧时,城北旧邸,她总爱跟在他身边转,步伐零乱。
夜风里送来一阵清香,四爷停下来问:“怎么有梨花香味?”
常庆从后上来回说:“万岁爷,这才一月的天,哪里来的梨花。”四爷点了点头,入了偏殿,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他转过了碧纱橱,想必是没有想到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这是他的养心殿啊,怎么会有旁人。他突然见到她时,整个人一瑟。他惊住了,前尘旧事如涌浪一般一一闪现过去。
她赠他青玉璧,踮足吻过他的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