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蚊虫滋生的好时节。更何况是我赤着脚,穿着凉爽的夏装。身上应该有不少的被树枝刮下的伤痕,还有被叮咬过的红点。这些伤害被害我放慢了脚步,并且只有抽咽忍受。边走边到处抓耳挠腮。这真不是个让自己躲避伤害的好地方。
山上还有坟墓,有微微的磷光。我很害怕驻足绕道而过。隐约听到山脚下有大伯和二新在呼唤我的名字,想来他们还是关心我的。心里有了丝丝的温暖。可这并不能阻止我继续往山上走。我要爬到山顶,并且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
山林里不只会有蚊虫,也不只有树枝会来划伤你,更有一些野生动物会在你走过的时候来吓你一跳。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夜色,隐约地可以看见些事情。我必须折一根大的树枝出来防身,驱赶可能会来伤害我的家伙。
我的胃开始缩冷,因为没有吃几口饭,身体叫屈了,脚步沉重得无法前进。前不着方向,后不能退。我一屁股坐在树下,开始放开声地哇哇大哭起来。反正他们也听不到,也猜不到我会跑到这里来。
这真叫人绝望。他们母女俩总是这样欺负自己,到现在也不放过。这么些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我再也忍不住呢?一朝爆发的感觉真好,但后果难以想象了。以后怎么办?哭够了,手指插进发丝往后捋,拧起眉头叹气。该怎么办?
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呼唤,只有一些讨厌的小虫子的鸣叫声。我在树角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摇晃着树枝,喃喃地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又困又累又难过,制自己闭上眼睛去睡觉,以来忍受不安稳的一晚。以后之事,再从长计议。
我当然不想当野人。
天微微亮的时候林里子到处都着清脆的鸟叫声,还有清淅的空气,沾染着露水。我被一只莫名的动物发生的响声给惊醒的。以为自己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就感觉腰酸背痛,很不幸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叶。
我在树脚下蜷缩着睡了一夜。
我摇摇晃晃的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自家门口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大伯就站在那儿等着我。我无力地扒了扒头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唤了句,“大伯。”我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双眼因哭过来肿胀得要命,大伯什么也没有说,上前用他厚实的双臂抱了抱我。我的嘴唇干渴极了。泪还是不停地涌了出来。
大伯身后,还站着方洛哲。他两眼通红,透着愤怒,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他双手攥紧,唇紧抿着。不知道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我们用眼神交汇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大伯扶我进了房,我转身将他们推开,迅速将房门锁上。方洛哲的咆哮声和大伯的叹息声随之而来,这一切钻入耳朵中犹为刺耳。随他们去吼吧。镜子里的我难看极了。我拍了拍身上的叶片,将自己摔到床上。
继续哭泣将是我最好的发泄。
睁开眼睛时头脑昏胀得要命,如果再这样继续睡下去不但会疯掉,而且会病倒。我很快就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情来,它让我头痛欲裂。我很想喝口水,而正巧床柜边上便有一杯。
喝了水后,唇裂似乎被滋润了些。大脑也开始正常运转了。地板有些凉,我轻柔的踏出房间,估然讶然的回头望着门锁。显然,刚才开门的时候,它是没有被反锁的。谁来过?
“好了些么?”有人从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他脸上还有着倦意,但一点都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意。我白了他一眼。他不该在这里的,也没有必要比我更有理由把怒意显露在脸上。我心情不好,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机械性的走到后院,寻到长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外面的阳光很充足,却一点都晒不到这里,只有风清爽的吹拂着。感觉到他在身后跟了过来,并且站在我的旁边。几秒钟的静默。
他居高临下地在我面前放下一张纸和一杯水。纸上有几块药丸。
我合上双眼,用心地感觉轻风拂过发丝,额头,眼睛到鼻子,嘴唇,再穿过锁骨钻进衣服里。这神奇的风抚平着我的情绪和劳累的感觉。我开始感觉自己整个人在飘浮着。
“睁开眼睛。”听到椅子移动到我旁边,他清了清喉咙僵硬地说了一句。很讨厌他打断我的闭目养神,而他很不识趣的要留在旁边,难道看不出我对他的冷落已及漠然么?
鼻子突然被捏住,我挣扎着叫了出来。有东西被塞了进去在嘴巴张开的瞬间。我强迫自己要吐出来,鼻子突然得到解放,嘴巴被人用手掌捂住。感觉到耳边有着男性的浓重的气息在喷出,还有一句冷酷的恐吓声,“你敢吐出来,我就让你大妈和大姐过来看看你这副德性。”
我是怎么了?让她们继续来嘲讽伤害我么?一想到她们的名字,我都不由自主地全身战栗了。我停止了挣扎,他放开了手。水开始流入我的口里。可我并不咽下去。水从嘴角溢了出来,慢慢地爬向了脖子,锁骨。
一双温柔的唇落到我的唇上,夹带着丝许柔情。该死的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如被雷劈到一般全身发麻。他的呼吸亲吻着我的脸,气息已经笼罩了我,还有身体的热度弥漫着。我能感觉到他离我如此之近。他的动作使我惊恐得迅速地睁开了眼睛,喉咙一紧,药和水都咽了下去。
“这是你不肯配合的惩罚。”他直起身子,摊开双手,将水杯放下。然后很无所谓的样子。我的脸突地一点火烧燎原,他吻了我。我怒极了。在没有经得我的同意下,他居然敢干出这种登徒子做的事情。我使劲全身地力气集中在脚尖,然后朝他一踢。他很轻易地就躲开了。我起身骂他,“登徒子!色狼!混蛋!王八蛋!猪猡!你敢占我便宜!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我打死你,打死你!”我扑到他的胸前,使劲全力扑打他,两个拳头砸在他的身上。他似乎被我卡在长桌前逃不开,我成功的揍了他。
我的哭声跟着怨骂声还有捶打混杂在一起,直接他嘶吼了一句,“够了么?如果你乖乖配合吃药的话!我也不至于会——,我!打也打够了吧?这有什么呢,不过就一个吻而以!”
“你混蛋!”我泪眼朦胧,气愤难当,拳头散开改用手指戳他。我全身都开始发抖了。可他的胸膛像钢板一样结实,我缩回手去加强我的音量,“你这个趁人之危的混蛋,我要将你赶出我们村。你是个败类,你是个坏蛋。你凭什么——吻——吻我!”我用尽所有我能想到的词来咒骂他,以泄我被羞辱和夺去初吻的愤怒感。
凭什么他总是在占了别人便宜的时候反而可以理直气壮地朝人家吼呢?他难道就不心虚么?
“看来你好得差不多了。”他一阵翻白眼,捉住我的双手,使我动弹不得,但他似乎没有用力,至少我挣扎着也不见捉得生疼。
“你不该占我便宜。”我深恶痛绝地指责。
“哦。”他生硬地应了一句,脸上露出笑意。
“你是个大色狼!”从我洗澡他就死命拍门,到现在逼我吃药。他没有一件事不能与这个名号划上等号的。我应该早些擦亮眼睛看清他的真面目。大伯的善心招来了一头色狼。
“没见过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他挥挥手起身要走,仿佛对此事完全不放在心里。我急了,“你干嘛去?”我的气还没发泄完呢。
“找个清静的地方。”他回眸,掏掏耳朵。一脸无奈的样子。我跺脚,“我的脾气还没发完呢。你不准走。你要向我赔礼道歉。你要马上离开我们村子。”
“小脑瓜受刺激还不轻。”他走过来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瓜,我的头偏向一边,但眼神却紧紧地揪住他不放。我那个倔强的模样,让他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甩手要走。
我心有不甘,愤愤不平地跟上他的脚步。即使胃里没有什么粮食,可因为愤怒使我有了力量,我大步流星地眼上他,想着更多坏心眼的词,甚至想到了要他离开这个村子的念头。他的身子比我高出一个头,宽大的肩膀完全地挡住了我前面的视线。他就像一堵墙。
他猛然停住,我来不及停顿,鼻子撞到了他的背上。酸痛袭至脑门。
我听到他在说,“您好。”有人来了?我从他的背后探出个头来,讶然至极。然后我失去了笑意,淡淡地唤了一句,“吴大伯,大伯。”来的人是村支书吴大伯和我家大伯。村支书平时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上来送些礼物给我,这个时候过来真是让人诧异。而我看到大伯,就想到大妈他们,不由得会生出一股厌恶感。我并不厌恶大伯,可我没有办法阻止看到大伯会联想到的一切带来的感觉。
感觉他们来得突然,乌云似乎笼罩在头顶,霎时我又如泄气的皮球一般,没了精神。我不想见到他们,转身要走。有人拽住我的手,当然是那个混蛋加猪猡方洛哲。
大伯搬来椅子给村支书坐下,又自己找了条椅子。他奉上茶水,再叫方洛哲把我按到椅子上坐下来。我死命地瞪他一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乖乖听话了?
我真不情愿坐在那里听他们闲聊。而他们聊起的话题从最初的国家政策到农活时间,到最后提到我的名字。我再度睁开沉睡的眼睛扫描他们,村支书与大伯仍旧侃侃而谈,姓方的已经在外面一角落着,他把椅子翘起前面两个脚,悠闲的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
村支书问我,“听说昨晚风雪和你大妈闹脾气了?现在好些了没?”他和颜悦色的样子,我不得不抱以一笑,“好多了。谢谢吴大伯。”我看到大伯脸上划过一丝难过,他的声音也是如此嘶哑,“老吴,你能不能打听一下风雪她爸她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眼前一亮,目不转眼地望着村支书,这是大伯头一次主动地提起我的父母。并且也在追问他们的信息。我屏息等待回答,害怕错失一点点的信息。
“这个我也不知道。”村支书沉吟一下,回答的结果让人失望至极,“不过我可以保证他们希望老冷你们一家必须得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这是你们的职责。”
“我爸我妈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忍不住起身高吼起来,“这么多年了,凭什么把我丢下不管?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我只要他们!你们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吧。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一个人独立生活和承担一切。”
村支书难过的咳了一声,“孩子,你必须听你大伯的话,继续坚守下去。你爸你妈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我肯定。”
“你们都是骗我的,骗我的!”我情绪激动,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你们都在用一个谎言哄我长大。我现在长大了,你们还想哄骗我么!我不要再相信你们,我也不要再依靠着你们。”
“孩子,我替你大妈向你道歉。”大伯的声音是那么悲伤,“也替敏新向你赔不是。但你不能动摇等待你父母的信心。他们,也是为你而活着。”
我看到方洛哲好奇地回头看我,眼眸中充满了诧异。该死的我这个落迫的样子,又被村支书看在眼里了。我真恨总是把持不住自己脾气。而大伯的道歉,完全不能让我谅解。
“风雪,吴大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开朗的女孩。”村支书起身来把我按着坐下。我不想坐的,可感觉到他从手掌传来的强大的压力,硬生生地压着我肩膀。他继续说,“你大伯大妈其实都是很关心在意你的,可能你大妈表达方式上不如你大伯,这不我就跟你大妈谈过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哭了,原谅她们吧。”
我呜咽不答。
大伯起身走到我旁边,我扑到大伯怀里把脸藏在他怀里痛哭。小时候受了委屈大伯是我唯一能够渲泄的地方。我总是像个鸵鸟一般哭泣。但大伯也明白,这样哭完之后就代表我已经认同了现实发生的事情,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
方洛哲走进来说,“我有个难题也要请你们帮忙解决。”
村支书说,“什么问题?”
“我这段时间都不会离开这里,所以想找地方租住一段时间。”
“我们这?”村支收倒吸一口冷气,“我们村还从来没有出租过房子呢。”
“是呀。你何必要租呢,继续回我那里住就行了。”大伯微笑着说。
“不用。”他淡然否决。
“你要住段时间都没有关系,何必要浪费个钱呢。”村支书和大伯不约而同地笑了,他们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坚持付费租赁房子。可方洛哲的表情透露出的坚定让人不得置否,“我要租在这里住。”
我们三人大吃一惊,甚至连我都忘记了哭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行!”我出言否决。“不行,你不能和我住!我不欢迎你。”
“反正你的房子也是空的。”他理所当然地用轻松的口吻答道,完全不在意我的抗拒。村支书有些犯难地看着大伯,大伯明了意思意图把他拉到一旁去劝说他改变主意。我的泪在此刻已经干了。我已抛弃所有不快和伤悲,必须得为我的房子我的自由我的权利奋起抗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