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太小了,油都没开。你再加把柴。”
“快灭了你就吹口气呀,笨蛋。吹气,对!嘘!就这样吹。看,燃起来了。”
“我都不呛,你呛什么?不想吃就算了。”
“我不爱用新厨房的东西。随你怎么说我笨也好,电器与我无缘。”
“你真是好笨呀。添柴呀。猪来的。”
也不知道是费了我多少口舌,看他手忙脚乱地笨拙地折断干柴,混合着稻草一起塞进炉灶里,反而熏起浓烟阵阵,我恨不得将菜铲砸到他头顶上,橇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内容。
我后来想想,这么不熟悉农活的人,应该是个城里人。那好好的城里人不做,跑乡下来干嘛?我没有时间去打探这一切,我必须手把手的教他,然后去洗切炒菜。
后院的长桌上,我已摆放好了三个菜。一个蛋花汤,一个红烧鸡腿,一盘水煮南瓜。他把饭锅端了上来。我已经摆出碗筷。两人相对落座。
我突然之间大笑不矣。他的脸上已经有些黑色的痕迹,估计是在厨房蹭到的。他不理会我,迳自盛饭吃了起来。我的碗却空空如也地摆在那里。这让我不满地指责他,“作为男士你要有些风度,你应该先帮我把饭盛起来,再——”
“如果你不动手,我就吃完了。”他看起来真是很饿的样子,我决定乖乖地闭上嘴巴起身盛饭。他那个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狐疑至极,“你几天没吃饭了?”
“我是没吃过自己烧的饭。”他并没抬头,还含糊其词的。这个回答逗得我又笑了起来。我伸手要拿鸡腿,他将那一碗都移了开来。我很诧异,“你想独霸么?”那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他很镇定地说,“你洗手了么?”
我想说洗了,可事实没洗。可他MS还有地方没有洗呀。算了,与他争辨将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张了张嘴,还是乖乖地起身去洗了把手才回来。这回我拿到了鸡腿一边慢慢啃,一边猜测着打探,“你是打哪来的?”
“很重要么?”他怔了一下,抬头来看我。我浅笑,“很好奇。”
“你好奇了也没有用。”他低下头去用冰冷的口吻说,“这些答案对你不重要。”
习惯他有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我也不再追问什么。想他也是死鸭子嘴硬,不会吐露什么。于是我追问起其它事情来,“你这些天都在辉哥在住么?将来打算在他的店子里呆着?”
“吃饭能不能不出声?”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我看出这是不高兴的预警。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臭毛病臭规矩。距离上一次他冲我发脾气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他这家伙有胆量再把自己吓得大哭。我这次学乖了,把鸡腿塞进自己嘴巴里,再也不出声来。
他爱吃南瓜,至少有三分之二是他干掉的。他还吃了两大碗饭,啃掉一只鸡腿,没怎么喝蛋花汤。他不洗碗。他起身命令我洗碗,并站在我背后监督我。我真是想骂都骂不出来。
他企图想再次占据那张床。我狠狠地打击了他一番,再也不能留机会给他来再次占据我的家。他用阴暗的眼神盯着我,我却有颇占上风的得意洋洋。
直到他走后我都有一种打了胜仗的感觉,满满的充实着内心。我完全地忘记了陈单,也忘记了所有的不快。直到笨珠儿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我才失去了笑意。
所谓的送饭女孩,就是笨珠儿。笨珠儿。方洛哲。
我呢喃着这些名字,沉沉入睡。
在次日含着一嘴牙膏泡沫的时候接起了陈单打过来的电话,我本想捉住这个机会向他撇清传闻并不是真的,请他也不要在意和苦恼。结果他却抢先说话了,“风雪,我这段时间必须去省外出差和几个老师同学,大概要两个星期的时间。”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态。他又说,“你等我回来带礼物给你,好么?”我没有作声。这种告别的影象像级了小时候爸妈离去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他们用大手摸抚着我扎起来的辫子,并柔声地告诉我说,“我和妈妈只是出去一段时间,你要在家里乖乖地听大伯大妈的话。等我们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我被“好吃的”几个字吸引住了,于是点了点头。结果我做到了,真的很听大伯大妈的话,直到现在。而他们却一直都没有实话自己的诺言。
“喂,风雪。你有在听么?”
“我在。”我淡然地回复着,“你去吧。玩得愉快。”
“你不高兴了么?”即使不在我身边,他也能感觉到我感情变幻的异样。这样细心的男人,该怎么去想他的不好呢?他有什么错呢?我吸了口气,努力地使自己微笑,“没有。我听着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机会。谢谢你说要带礼物给我,我会期待的。”
“风雪,我会想你的。”他的语调充满了深情。我都没有办法说出些深情对白,只能打马虎眼,“哈哈。我懂你的意思。知道了。”我并不知道没有陈单的日子,会怎么样的难过。这个结局并没有什么可以想象的。
他似乎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那就好。那我挂了。”
“呃,陈单。好好照顾自己。”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会想你的。”迅速挂上电话。好多泡沫,一切都是一嘴的泡沫。
大妈问起我和陈单的进展,我又用了同样的司,“还行。”大妈看起来威严极了,似乎不满意我对他的进展。敏新在一旁问了一句,“风雪找男朋友了?”我很诧异她会突然关心这个,点了点头。她又继续柔声追问我,“是谁?陈单?”我又点了点头。
“他是我的学弟,曾经追求过我。”敏新语出惊人呐。我当时被震到了,差点饭碗都没有拿稳。我的脸色一定刷白了,嘴唇的笑也僵硬了。本以为,是会得到他的祝福的。
敏新瞄了我一眼又说,“不过我没答应他。他不合适我。”看到她柔美的唇角边悬着的笑,那么炫目却咄咄逼人的伤。我深吸口气,别开眼神望着大妈。这亲是她肯定的。
笨珠儿的话却偏偏此刻尖锐地在脑海中回响,“有身材有模样,怎么就听你大妈的,非得窝在这小山脚下有什么用?你想过你的将来么?要钱还是要权?你的这一辈子,就这样听你大妈安排指挥着?有点自己权好不好?”如果真的和陈单成了家,如果不幸福,我该去怨谁?怨大妈的选择肯定是错的么?那样有用么?还是要怨自己听任大妈的摆布了呢?怨来怨去后,一生是否也将在怨恨当中走过?
我恍然之间,大伯发话训她,“敏新,以后不准你在他们两个面前提你和陈单的事情。这已经过去了。他们两个将来还要面对你过日子的。”敏新嗤笑一声,“爸,以后面对着的,会难看的不是他们,而是我。”
“大姐!”笨珠儿的话给了我莫名的勇气,我放下碗筷拍案而起,“你有什么难看的?陈单和你又没有什么见不着人的勾当。凭什么让你难看?”
“放肆!”出声喝令的大妈。
二新在一旁吃着饭并不出声,敏新脸上写着理所当然。大伯看我这样,起身来当和事佬,“算了,风雪少说几句吧。你大姐是无心的。不要在意。敏新,不准你这样破坏风雪与陈单的感情。”
“他们要真情比金坚,我哪能破坏得了?”他悠闲地夹起菜来,如女王般优雅地送入口中。“再说我毕业了也不会留在家中,根本就妨碍不了他们。看她现在急的这样,八成也是火候到了。”
“你乱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再度喝出声来了。至少在以前,我是不会对她这样的。她突然之间变了脸,柳眉一横,面露凶恶,桌子一拍,“你不要装了。我房间的东西是不是被你动过!你还不承认么?我以为你会主动向我坦诚的,可惜你又一次让我失望了。”
大伯张口解释,“敏新,你房间的书是爸爸拿去看了。”
敏新说,“爸,你压根就不看书的。二新也不爱。除了你,还有谁。”
我气结,顿时说不出话来。确实在她房间动过她的书,但我只动了她的书没有其它的东西。她这样给我盖个大帽子,是不是太过份了些?
敏新巧笑一声,“妈,你看她没话说了吧。我就说肯定是她干的。”
“风雪,你在敏新房间动了什么。”大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从实招来。”
“我就,我就,”她们母女俩的目光是如此的咄咄逼人,我不禁低下头去,有些心虚喃喃地回答,“我只是拿了几本书看而以。我会尽快归还的。我可以发誓,我只拿了几本书,而且有跟大伯说过。”敏新白我一眼,唇边荡漾的笑明显是不信任我的。大妈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顿,声音也提高了,“谁教你去拿她的书看的?是我教你从小这样看书的么?你还想和陈单一起返校读书么?不可能!”
“大妈。”我觉得胃部一下子凉了起来,忍不住地泪水也迸发得满面都是。大伯见事情闹大了,急忙起身去安抚大妈,可大妈一点情面都不会软下来。敏新那得意的样子看着我想背过气去,二新起身调解,“姐,妈,你们能不能少说几句啊。不就拿本书看看,也会死啊,还要闹成这样。让不让人家笑话。我说姐,不是作弟的说话难听,就你这样对自己的妹妹都这么小心眼,难怪会被别的女人揍了。”
“死二新,你!”敏新抡出拳手要打他,他毫不畏惧,继续淡定地夹菜送入嘴中。敏新的拳头终究没有落下来,嘴巴仍旧厉害,“你这个弟弟我算是白疼你了。你有见过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是什么感觉么?你要说不知道你就没资格在这瞎掺和。”
二新起身,护在我旁边对她直呼,“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样小题大做就是不对。你们今天个儿在这欺负风雪,你们好意思么?她爸她妈要是在这里,有你们折腾的份么?”
“二新,你要造反是不是!”大妈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可二新还是那般淡然。“妈,你还是消消气吧。有这必要发大脾气嘛?亏您还是长辈呢。”
“臭小子,你居然胳膊往外拐。”敏新的眼睛里促狭着一抹难言的可笑。
“不读就不读。”她的言辞,她的表情把我气都顺上来了,赌得慌。不做点什么出口气,我散不了这口怨气。我甚至豪言壮语地下了另一个决定,“我死也不会再用你们家的钱来读书。我不求你们。不就几本书,还了就是了。我没拿你们家东西!”他们说的像我是他们家贼一般,这个名号和黑锅我可不爱。我要狠狠地甩掉。也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反正我也不指望读什么书了。我也不稀罕花他们家的钱。
“风雪!”大伯和二新在后面大声唤我,二新更是企图拽住我,“我不是说她们无理取闹了么?你也要跟着瞎掺和呀。”我瞪他,用力地甩脱掉他的手。他们无论是对我好,还是对我恶,都没有办法让我停止怒火。我一路狂奔,远远地把他们抛在脑后。
泪,洒了一路。
我当了十二年的寄生虫了。爸爸妈妈,你们快回来结束我寄人篱下的生活吧。我死也不要再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无论事物是大是小,都可以欲盖弥彰的否定真实。我不明白敏新一直都对我那么有敌意。她得到了大伯大妈的千万宠爱,甚至上着大学,供足她的生活费学费,这样还不够么?她的什么看不起我的?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学费,我怎么可能会缀学?是大妈说的,家里只能负担两个人的学费。大姐敏新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修学,而我和二新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
那一刻,我没有后悔。此刻,想起又有何用?
爸,妈,你们回来吧。你来看看你的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吧。有时候可以蹭在大伯家吃饭,还以为可以自得其乐,还以为可以得到关爱和温暖。有时候你的女儿只能对面冰冷的墙壁和锅灶,对着镜子说早上好。爸,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地丢下我,在我已经懂得记忆你们的时候!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翻腾倒海的思想,更没有办法控制脚下奔跑的速度,没有思考没有目的地。渗入黑夜里的是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乡下总是没有路灯的,所以你如果视力不好,那最好是打着手电筒或不要出门。我感觉我是冲上了山。因为路开始往上,并且有浓密的树枝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