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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集

杨慕初看着面前的女人,不禁想着,这就是阿次叫了二十五年“妈妈”的人!就是这张脸,确实是母亲的容颜,却绝没有母亲的端庄和娴雅,反而透出狠戾和腐朽的味道,这一定是一个见惯了血腥和生死的人。

听着“徐玉珍”的种种利诱和恐吓,阿初嗤笑出声,这人显然是没摸准他的脉,竟拿过世的姐姐来威胁他!这除了能增加他的恨意以外,并不能让他吓到一丁点。如果她拿阿次来威胁他的话,也许他还会犹豫衡量一下,拿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说事,日本人以为他是和杨羽桦一样没种的人吗?

“徐玉珍”是有备而来的,甚至不惜暗示手下给出言不逊的荣初一些教训。但阿初既然敢来见仇人,又岂会是那么好相与的?阿四的身手就不必说了,他甚至不惜亮出自己的底牌——警察局韩副局长,也要给对手一个下马威。他相信,一个由军方筹划实施了这么多年的任务,不会仅仅为着一个已经被牺牲了脸的女人而改变。他是这么赌的,也就这么明白的告诉了“徐玉珍”,就像他说的,他的筹码永远摆在赌桌上,就看对方敢不敢跟。

此时的阿初是被恨意烧红了眼睛的,他一心想要了杨羽桦和“徐玉珍”的命,他只想着杀了这两个祸害他家人、牵制住阿次的仇人,却忘记了,他们也是养育了阿次二十几年的“亲人”,即便他们不算尽责,但阿次却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事实上阿次很在意,在意到做恶梦的地步!阿初透出的彻骨恨意像一根针、一根刺、一发出膛的子弹狠狠撞进他的心里。在梦境里,阿初杀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就像阿次一直在怕的,也不是阿初恨他的父母,而是恨他!阿次大叫着醒来,四肢冰凉、浑身冷汗,阿初的恨是他无论怎样去做心理建设也都难以承受的。

阿次的惊叫声首先引来的是还在和处座谈话的李沁红。李沁红是举着枪冲进来的,她还以为阿次受到了什么严重地突然袭击,因为她从前实在是没有听到过阿次如此这样失措的惊吼。阿次也有点被吓到了,他是因为听了阿初的话,难以面对家人才选择在办公室休息的,却忘记了这里才是更危险的所在,他随时的一个无心之过都有可能暴露自己,而现在,他则必须要为他的失常而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在阿次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示弱,更知道有时候适当的真话比谎言更加有力量,更能折服于人。所以无论是对着李沁红,还是后来也跟进来的老师,阿次都选择了袒露自己的脆弱。

“害怕”这样的词从杨慕次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让无论是爱慕他的李沁红还是待他若亲子的杜吕宁,都瞬间震惊却也柔软了心脏。尤其当阿次说出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话,让比李沁红还多知道许多事情的杜吕宁不得不把他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而李沁红,更是不用阿次怎么套话,就自动自觉的把一些重要的信息告诉给了杨慕次,只为了和他套套近乎,以示自己对他的在意。

当阿次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杜吕宁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关于阿次的身世、荣初的身世,甚至是他们的父母和阿次现在的父母,一桩桩一件件,谎言、丑恶、血泪,他都比阿次本人还更清楚,所以,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面前的这个孩子,那些伤害、那些谎言和荣初的恨,其实由来已久,也其来有自!

杨慕次却无法像杜吕宁一样安然的沉默,因为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份,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他的同伴们知道,他不想也不能让敌人知道,而这其中,他瞒得最辛苦的,就是老师。除了老师本来就很敏锐、难缠以外,对于他们之间如师徒如父子的情感才是让阿次最顾及的。无论是谁,他都敢肯定他下得去手清除障碍,唯独老师,他不敢也不能让他知道的原因,一是他无法想象当老师知道他的背叛后会是怎样的伤心,另一则是,他怕到时候他根本下不去手除去面前这个最危险也最温暖的存在。这么多年,阿次之所以能把侦缉处当成自己除了杨家之外的第二个“家”,就是因为这里有老师的关心和爱护,无论是派人监视也好,每月写汇报也好,他虽然知道那代表随时随地暴露的危险,却也同时能感觉到时时有人惦念的安心,那是老师照顾人的特殊方式,虽然他们彼此不说,但是他都懂。

所以杨慕次在杜吕宁的沉默中慌乱,为了不让老师怀疑,为了不暴露自己,阿次只能选择坦诚自己!“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荣初。”

听阿次还在叫阿初“荣初”,杜吕宁心里一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为什么要给他三百万?”他不但知道这钱阿次给了阿初,他还知道阿次这钱是管杨家要的,更重要的,他还知道阿次和阿初大吵了一架,最后阿次甚至是冲出阿初的办公室的。

听阿次还在拿雷霆当借口,杜吕宁就知道阿次没有尽说实话,直到阿次说,“我在他面前总会变得心慈手软……我居然会对一个陌生人有恐惧感。”杜吕宁才一口肯定道,“不是陌生人,是血脉相承的人。”

当杜吕宁说出“血脉相承的人”的时候,阿次不可谓不惊讶,他不知道老师关于他和他大哥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但至少说明老师是知道部分真相的,也许知道的比他能想象还多也说不定。但是老师没有给他机会开口问,而是直接说出了问题的重点:荣初会迅速扶植起自己的事业,再控制他就很难!

其实阿次又怎么没想到呢?从阿初进金市,到向他要钱,他都明白阿初似乎颇急于成就一番事业。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大哥那么急于在上海崭露头角——也许就是为了不让人控制,但只要他能帮上他大哥的,他都会尽己所能的去帮他,只要他们还能有所交集,他甚至都不敢奢望他大哥能少恨他一些!

但这些话,阿次显然是不能说给杜吕宁听的,所以他只能丢出另一个困扰他的问题,“我原想,如果杨家真的是欠了他的,我就替父还债,我没有想到,他真正想打杀的目标居然是我父母!”

阿次和阿初在屋里的谈话杜吕宁是没有听到的,所以当阿次说给他听阿初要杀了阿次的父母的时候,杜吕宁也略有吃惊。他可以肯定,阿初已经知道了杨家当年的全部真相,现在就不知道阿次知道了多少?杜吕宁凝眉试探,“那你就任由他说出这种不共戴天的恶言恶语,哑口无言?”

当阿次说自己一定是昏头了的时候,杜吕宁叹息,这个孩子果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他们把阿次选进侦缉队的时候,不得不说其实就是冲着他的家庭背景去的,他们是有目的的接触吸收这个孩子,为的除了他家在上海的势力以外,大部分原因还是想要接触他背后的人。经过这么多年以来,杨家的事情他们早已调查清楚,也已经可以肯定杨家藏着的那只“暗鬼”是日本方面的势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和掌握之中,唯独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是脱离他一开始预想的。杨慕次太聪明、太勇敢、太刚烈、太耀眼,他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以至于他不但舍不得毁了阿次牵制杨家,甚至都不忍他太受伤!身上的伤痛算什么,以阿次的刚烈,咬咬牙什么都能挺过去;唯独这心上的伤,一旦种下了,杜吕宁知道以阿次那种闷不吭声、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性子,怕是要伤一辈子了!所以他说,“这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我需要你去接近荣初……你必须这么做。”杜吕宁只能让阿次自己去挖掘真相,就算不是阿次亲自查出来的,他相信即便是阿初告诉阿次,也比阿次从他们的档案里知道自己的家事对杨慕次的伤害小。

再后面的话,是幌子,也是事实,雷霆和阿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而阿初又已经知道杨慕次是自己的亲弟弟,那么由杨慕次出面,一切问题不能说迎刃而解,至少是比其他人安全容易的多。

当杜吕宁说阿初的弱点就是他的时候,阿次有瞬间的怔愣和不由自主的喜悦。只是,这可能吗?他在他哥的心里,不是微不足道的?

杜吕宁还在帮阿次分析,分析阿初的破釜沉舟、分析阿初的孤注一掷,甚至分析阿初的仇恨……他只是想,至少给阿次指一个方向,如果阿次的好奇心能够压过他心中对父母的亲恩愧疚,那么他将会顺着他抛出的这条藤摸下去,那他便能找到真相!只是杜吕宁万万没想到的,就是他的这句“仇恨”恰恰是阿次最怕的,那如楔子一样扎进阿次内心的恐惧,将会阻止他迈开寻找真相的步伐。他太怕,真的有一个那么真实而不可抗拒的理由让阿初恨着他,所以,他畏缩。

看阿次再次找借口逃避,杜吕宁怒其不争地直接拿了一叠照片给阿次看。原本这组照片他是没打算给杨慕次看的,为的就是其中一张有着阿次的未婚妻。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乱了,实在是不宜再加入男女情感来添乱。但如果这能燃起阿次的斗志,能让阿次就此和阿初周旋到底,他倒不介意试一试的。毕竟杨慕次才是他的徒弟,才是他手里的王牌,而一个已经消失多年的人在他眼里,并不比雷霆重要多少!

阿次刚开始拿到照片的时候,虽然照片中人的神情让他无比心疼,但他尚还能顺着老师的话思考并对答如流,他明白老师是想帮他找出大哥仇恨的根源,并且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的父母。直到他看到那张被压在最后的照片,杨慕次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再听不到一句话。相片照的角度很好,只框进了两个人,仿佛那个世界只为他们而静止,别的人都不复存在;而女子眼中赤裸裸的心疼爱慕也再无遮拦,仿佛眼中只有面前的男子,再装不下其他……原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然雅淑不会出现在毫不相干的人的葬礼上。心如刀绞!阿次不知道这突袭的疼痛所来为何?他只知道,这疼痛几乎让他难以呼吸、难以自处!

阿初进夏跃春的地盘不敲门也不是一两次了,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实验室,只是互相抬杠、互相贬损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相处的模式和友谊的象征了,谁要不借机来上两句嘴皮子就痒痒。后面跃春的一系列分析,让阿初直接就想联想到了杨家。倒不是说阿初有多么的未卜先知或者消息有多么的灵通,而是现在的杨家背后原本就是日本人在作怪,而雷霆又是日本方面军搞出来的害人东西,加上阿初为了报仇对杨家的多方调查,能想到他们身上去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阿初都能判断出来的,作为中共二组组长的夏跃春又怎么会判断不出来?所有的分析,不过是他给阿初的一个引子,后面的话阿初才能顺利的说出来。假装不知道不过是为了顾及阿初的情感,无论是闸北银行的事情,还是杨家的旧事,夏跃春知道的恐怕一点都不比杨慕初少!所以他没有兴趣听阿初的家仇血恨,他在意的,是如何将阿初彻底的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仅仅是帮助研究雷霆疫苗是不够的,他们的战士越多才越好,尤其是像阿初这样有能力、有实力、有背景又有多方势力相助的才最好!他从阿四那里已经多多少少听闻了阿初放出要杀人的话,像阿初这种复仇之火燃烧出的力量正是他们要的,但如果这力量不受控制可就不是一件那么让他们喜闻乐见的事了,尤其阿初似乎还准备亲自上阵。无论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还是不能失去这个助力,夏跃春都在竭尽所能的各种劝说,却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买凶杀人”,倒给了尚无具体方法的阿初一个明确的可行方向。

坐等,并不是杨慕初喜欢的方式,他更喜欢每一步的节奏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阿次对于阿初的弱点是自己的说法虽不敢肯定,但在这件事上他愿意相信老师的判断。一来是老师的判断在没有人特意干扰的情况下通常是准确的;二来对于阿初,阿次自己是关心则乱,早就丧失了一直以来的敏锐和判断力。所以他宁愿相信杜吕宁的说法,也按照老师的暗示去做了,守在父亲身边,预防可能针对杨家而来的突然袭击。

而让阿次没有想到是,才第一天就出事了,父亲果然遭遇了暗杀,并且是连续的。对方没有因为见到他守在父亲身边就收手,所谓的弱点之说不攻自破,阿次的内心才燃起的一点点希望被全盘挫回,并让他更痛上几分。果然大哥是恨杨家的,这个杨家里,也包括他,不会因为他是大哥的孪生弟弟而少上那么一点!

阿次不知道的是,其实阿初指使的暗杀也不过才两次而已,一次自然就是阿四带人去伏击杨羽桦,并且在看到阿次在场时就及时收了手。阿四的想法很简单,阿次的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有阿次在场,他们想要杀杨羽桦十分困难,在大量折损自己的人手却不一定能杀了杨羽桦的前提下,要是再伤了阿次,那就太得不偿失了。那时候的阿四还不知道阿次对于自己老板杨慕初的重要性,但却深知杨慕次对于自己组织的重要性,所以他果断选择了撤离。阿四更不知道,就是这一次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以顾全阿次为重,才开始赢得了以后阿初对他的全盘信任!

另一次阿初指使阿四亲自参与的,其实算不上暗杀,只是往杨羽桦的闸北银行扔了几枚爆炸型烟雾弹而已,伤人尚且有限,更别说杀人了。

再一个算得上暗杀的,其实就是夏跃春提醒的“买凶杀人”。阿初花了一笔钱,买了几发贵了一点的子弹,至于子弹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投递给他的目标人——“徐玉珍”他不管,他也不要求人一定要死,只要子弹发出去了,这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只不过如果真的“死能见尸”,他的价码会翻倍而已!

只是要说那连续的颇有些让人应接不暇地暗杀不全是阿初所为,莫说阿次想象不到,就连夏跃春都不以为然。毕竟阿初的恨意太昭然,态度也太坚决,几乎让人无法猜测除他以外的任何理由,更何况他还接到了阿四的线报,说阿初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所以夏跃春气势汹汹地来找阿初算账了!偌大的办公室,长长的走道,要说以阿四的身手拦不下一个文质彬彬的医生,谁都不会信,但偏偏阿四对着夏跃春除了言语上的劝解却不敢碰他一根汗毛。阿初看在眼里,揣测在心里。阿四对夏跃春的颇为忌惮,仅仅是因为跃春是自己的朋友,还是另有什么原因?而对于夏跃春的指控,阿初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医院的暗杀不是他做的,他理直气壮,而其他的,他瞒的也心安理得,毕竟跃春只是他的朋友,就连养育他的荣家他尚做不到知无不言,更别说曾经骗过他的夏大院长了。阿初只承认做了某些交易,并且关于内容尚未明说细说,但夏跃春却仿佛已经信了。为什么?虽然跃春仍在劝说他放弃报仇,但关于在春和医院刺杀杨羽桦的事情却已经不再追问了。除非,夏跃春根本就知道他曾和日本人见过面?!是谁?阿初很气愤。他身边的眼线是谁?阿初后面的话说的决绝,除了他的恨,还有怒!

这一次和老余的接头,是杨慕次主动联系的。除了他有重要的紧急情报要上报外,他也想知道组织对他大哥的定位和态度。就他所知,他大哥已经和夏跃春在一起研究雷霆秘钥,那到底大哥是不是组织里的人?这才是他急于知道的。其实私心里阿次是不希望阿初加入自己的组织的,虽然自己有自己的信仰,但杨家有他一个抱着为国捐躯的觉悟时刻准备着牺牲已经太足够,他不要他的大哥也时时在刀尖上过日子。

老余在面对杨慕次的时候,说话也是有所保留的,对于自己直接下线和下属的身份家世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却能始终保持在局外人的身份说着中肯而客观的评价。原因无他,早在组织将杨慕次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就下过这样的评论:杨慕次是一把出世的神兵,用好了,伤敌人于无形,用不好,伤人伤己!所以在面对杨慕次的时候,老余始终保持着温和亲切却疏离有礼的距离。他假装一无所知地站在和阿次同无所觉的立场上,一直说荣初要杀的对象是阿次的“父亲”杨羽柏,并给了阿次一个合理对抗荣初并保护自己“亲人”的理由,一个假公济私的理由,他知道这样可以安阿次的心。并且,此时的上海也不需要什么过大的新闻轰动一时来扰乱特使会议的召开——比如杨家的内幕!所以,拖得一时是一时。况且这秘密掩盖了也不是一年半载了,再多埋些时候也没什么的。

“我会找他谈一谈。”最后,杨慕次这么对老余说,也这么对自己说。无论任何原因,他都不想与自己的亲大哥为敌!此时的阿次却没有意识到,即使在这种“亲生父母”被追杀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去找阿初算账,或者一枪崩了他。

当和雅淑汲汲皇皇地来找杨慕次的时候,阿次以为阿初出什么事了,他万没有想到她是来逼婚的。她不是已经和大哥在一起了吗?这又开始纠缠他是为了哪般?杨慕次在和雅淑面前再没有了从前的随性,任由她搂来抱去,而是下意识地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不忍他大哥伤心,即使自己再难过!

此刻的和雅淑是真实的。她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缺爱、要爱的小女人,谁给她浓烈的爱,她就爱谁。但阿次的爱是含蓄的、内敛的、深沉的,她感觉不到他的热烈、他的热情,所以她也一直故作矜持着。可是这一刻,她为他心疼了。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十多年的相伴,她虽未必爱他,可她不忍看他和她一样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心疼他的痛苦,其实不如说她感怀自己的身世,她觉得她此时应该陪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共同舔舐相通的伤口。

而就因为此刻雅淑的真实,阿次难得的说了几乎从不出口的真心话,虽说不上掏心掏肺,但总也算坦诚了他的在乎。是的,他在乎这个青梅竹马,一直以来都是在乎的,所以他才会处处迁就她,甚至惯着她宠着她由着她胡搅蛮缠。可这种在乎到底有多深、有多浓?阿次却说不上来。他可以说服雅淑他是为了她的未来、她的幸福着想,可深心里他却骗不了自己,他是因为大哥喜欢她,他才把她推出去的!

可是当最后和雅淑说自己没有未来的时候,阿次愕然了。这个自小陪着自己一同成长的女子,她的身上,又有什么秘密?但此时的阿次已经自顾不暇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顾及旁人。雅淑的绝望和眼泪固然让他心软,却还没有到让他愿意展开臂膀将人划入自己怀中的地步。阿次现在唯一能想象的可能,就是雅淑极爱阿初,她认为没了阿初就是没有了未来!但这也只是更坚定了阿次将雅淑让给阿初的决心,而并没有让他产生一点哪怕探索、质疑或与之一争的欲望。

阿初来找和雅淑的时候原本是满心欢喜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他的交易奏效了,他自然高兴;再来,他的暗杀行动连夏跃春都知道了,他不信和雅淑不知道,他是特意来欣赏她的表情的。他想知道,她这伪装着的棋子,会用什么面目来对他,尤其她的身份之一还是阿次的未婚妻,她至少可以以阿次作为借口来求他收手的。所以阿初准备了一大把的玫瑰,和难得精挑细选的点心,他是来“打仗”的,他倒要看看是自己在这女子的心里比较重要,还是她的主子比较重要,或者其实她也接到了更上级的命令,要除掉那对狗男女?

但是当和雅淑家的大门打开,由里面开门的人却是杨慕次的时候,阿初的心瞬间被狠狠扎了一下,连挂得恰到好处的笑容都有些僵硬。虽然他一直知道和雅淑是阿次的未婚妻,却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在他的概念里,杨慕次只是他杨慕初的弟弟,而不是谁的未婚夫!阿初从上到下将杨慕次扫视了一遍,发现他穿戴整齐,甚至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的时候,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阿初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是乐于见到阿次的,并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内心瞬间变得一片柔软,哪怕见面的后果是得来万不得已地争吵,他仍是忍不住想要一再一再地见他。而如此美好的夜晚,他不想和阿次吵,尤其在他发现有玫瑰相称的阿次格外美好得让他着迷后,他更不想得到阿次的瞬间翻脸无情。所以他甚至逼着自己顺着阿次的逻辑,低声下气地叫阿次“杨先生”,叫雅淑“小姐”。

杨慕次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打开雅淑家的大门,门口等着进门的人居然会是他的大哥。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是一回事,看到他们约会约到自己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加上看到阿初一把红玫瑰递到自己面前,内心突起的尴尬让阿次不由自主地气恼——偷情的人又不是他,到底他在不自在个什么劲儿?由于自己的气恼,阿次类似拒绝的话便冲口就说了出来,“雅淑已经休息了。”

阿初稍一犹豫,便决定以退为进。一来他从来不愿意和阿次正面冲突,他只想好好疼他;二来,他赌阿次为着他“父母”被暗杀的事情也不会轻易让他走,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三来,借着这个离开的由头,他可以亲手把手中的玫瑰花送给阿次了!只为着这个太过美好的想象,阿初甚至兴奋到心尖都在颤抖。

“那我就不打扰了。”不由自主展开最惑人的笑容,阿初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阿初这辈子几乎就没怎么紧张过,作为外科医生的心理素质自然是不寻常的,可是这一刻,他却紧张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甚至心虚到不敢先递玫瑰,而是先奉上了手里的点心盒子。

阿次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行一步,下意识的就接过了阿初递过来的东西。等到沉甸甸的玫瑰入手,阿次才惊觉自己拿了什么,虽然说是替雅淑接的,但那玫瑰怎么拿怎么烫手,心底还一通加速的狂跳。阿次不禁对自己的不争气一通咬牙切齿!他到底在兴奋什么?这玫瑰是给雅淑的,给雅淑的!而且送玫瑰的是他的大哥,嫡亲的大哥!

阿次没拒绝,阿次居然没拒绝!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他真的接过去了。阿初的心“砰砰”一通乱跳,他甚至必须转过身佯装要离开,才能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和眼中的激狂!

“诶!”阿次叫住转身欲走的阿初,天知道他叫住他时,只是下意识的不想他这么快离开!但紧接着,在阿初灼亮又带着疑问表情的注视中,阿次甚至不敢对视他的双眸。搜肠刮肚,阿次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叫住他的理由,“进来坐坐,咱们聊聊好吗?”毕竟这是他答应老余的,不是吗?阿次这么说服着这自己。

怎么会不好?这正是他要的!对于阿次的提议,阿初欣然接受,“好啊!”

进了屋,到了客厅,身为半个主人的杨慕次却率先坐了偏座,阿初没有任何异议的独占了上位的整个双人沙发,却偏偏挑了最靠近阿次的位置落座。阿次泡好茶,先给阿初倒了一杯摆上。这让阿初瞬间想到了上次阿次说的“跪下来端茶认错”,不禁微点着头笑意盈腮。真是好个弟弟,还知道侍茶奉兄!

阿次抬眼本是为了观察阿初的反应——所谓侦缉靠得就是入微的观察和缜密的分析,可是他这双在侦缉处号称最毒的眼睛,却在撞上阿初的目光后,灰溜溜地躲了!阿初的眸光亮得太炫目,让他几乎迎视不能。

看着阿次在昏黄的灯光下给他倒完茶后,又给自己倒茶,一切温馨自然的就好像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家,阿初不禁就开始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拉着阿次话家常,问出口的也是再寻常不过的话,“最近在忙什么呀?”

“还能忙什么?”阿次尝试再次面对阿初的目光,“在你的暗杀计划下忙得筋疲力尽,”还是失败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家伙到底在看什么?自己脸上长花了吗?阿次不禁在心中忿忿。

阿初不知道为什么阿次总在闪躲自己,他是不愿意面对他?还是怕他?亦或,当真在心里狠上了他?只因为他谋杀他的“父母”。筋疲力尽的何止阿次一个?他不想再瞒了,瞒了这么久,他累了,他觉得阿次也是时候该面对真相了,他不要他们两个总是站在针锋相对的立场上互相伤害。

“我承认……

……

……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你的父母早死了。”

一场争论,没有火药味的原因在于阿次虽然激愤难平,但阿初始终温言软语。

后面的对话没能再继续下去,是因为本该在睡觉的和雅淑“适时”地冲了出来!“阿次!”女人表现的好像没料到阿初会在。阿初却知道,这女人分明是来搅局的!

挂上迷人的笑脸,阿初准备“作战”,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准备怎么在他们面前搬演。却没想到,战斗的擂鼓还未及敲响,阿次起身迎向和雅淑的身影便向一只利箭击穿了阿初的心脏,兵败如山倒!

“……你娶我吧……”女子冲向阿次的怀里。

阿初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的速度却极其缓慢,只因阿次不但没躲没闪,甚至还由着女子霸占他的胸怀。阿初觉得四肢绵软,头脑一片空白,阿次怀抱着女子悉心安慰的画面却如慢镜头一样反复在眼前播放。痛楚和愤怒烈火一样灼烧着阿初的心脏,几乎烧红了他的眼睛,他想把面前的女子扯开、撕碎,又想把阿次狠狠拽进自己的怀里告诉他“你是我的,我的,我一个人的”。阿初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他对阿次到底抱持着是什么样的感情,却不得不嗤笑自己明白的当真不是时候!阿初愤怒,怒自己的情根错种,也怒阿次的无知无觉,更怒和雅淑的投怀送抱!这种怒让阿初急需发泄,他却不想更不忍将这种负面的情绪转嫁给阿次,所以他将“炮火”毫不犹豫的开向了他的敌人——和雅淑!

当阿次终于将怀里的女子推离了自己的怀抱,阿初也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听女子还在对阿次逼婚,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没见过两人是如何相处的阿初生怕阿次会答应。是的,他怕,怕的要命!怕得连实话都说了出来,“……我不会祝福你们的!”他不信得不到兄长祝福的阿次还能安然迎娶面前的女子。后面的话,阿初却是在警告女子,“……爱不是互相折磨,而是彼此温暖。”他太明白女子的身份,也看懂了阿次的在乎,她如果能带给阿次温暖也就算了,如果她只是想借由家人的身份折磨阿次的心,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和雅淑发飙了!不管她听懂了没有阿初对她的警告,至少她感觉得到此时阿初针对她的愤怒。也许她是认为阿初在吃醋,阿初也确实在吃醋,只是他们都搞错了阿初吃错的对象,所以她对阿初说的那些话,才真正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阿初无动于衷,并不代表阿次也一样!阿次可以不在乎雅淑面对自己时的任性骄纵,却不能容忍她在阿初面前的大呼小叫、口没遮拦。他不想她伤了大哥,大哥才是爱她的人,她明明也爱着大哥不是吗?何必相爱的人相互折磨?所以他出口阻止,“雅淑!”他又哪里知道,真正能伤他大哥的人,只有他而已!

只是在阿次面前刁蛮惯了的和雅淑又哪里是阿次一句话能喝止住的?她还在继续发疯,阿初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只因为她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有人当着你的面在追求你的未婚妻你怎么不生气呀?”是啊,阿次怎么不生气呢?阿初不止一次见过阿次在他面前发脾气,为组织为“父母”甚至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一次阿次为什么不说话?

阿初深思!阿初静静地细细地看,看他们的互动,看他们的相处模式,看他们的情感流露……他看懂了阿次对和雅淑的在乎是认真的,只是这在乎未必是爱情!

再一次的,阿初决定以退为进。实在是他无法再继续看他们搂搂抱抱下去,如果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不是把和雅淑拽过来一顿狠揍(事实上阿初你确定你打得过那女人吗?),就是把阿次揪过来一阵深吻!

临走之前,自然要说点什么来吸引阿次的注意力,阿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和雅淑的目的得逞的。她出来不就是为了打断他对阿次说出真相吗?他又怎可让她如愿?所以阿初貌似随便地说了一句既似情深却绝非祝福的话,“你不要辜负她。”然后向大门走去。一箭双雕!他既要阿次的关注,也要和雅淑走心。攻心,无时不刻!和雅淑,为着今天,难度升级了,我一定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想他杨慕初,小气到睚眦必报,敢伤他心的人,除了杨慕次,他又岂会轻易放过谁?!

“荣先生!”阿次果然上钩了。

“阿次!”和雅淑紧抱着阿次不放,但能阻止的也已经有限。

阿初笑了,将最后的一颗饵放下……直到说出,“你没有亲人了,除了我!”才放心地离开。

大哥!看着撞门出去的杨慕初,阿次很想推开和雅淑追出去,却始终手脚乏力,他知道,除了和雅淑着实抱得太紧以外,他的没勇气才是最终的原因。是的,没勇气!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探寻家里的真相,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大哥和雅淑间的爱情,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大哥的恨意!他已经后悔了刚刚在雅淑叫他抱他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应和安慰,实在是这些年做的太自然也太习惯了,他也确实是在乎雅淑不忍心她慌乱,可这一切如果伤害了他大哥,他宁愿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