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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集

杨慕次在俞晓江的搀扶下刚刚从金库走到银行大厅,就碰到了随后急急赶来杜吕宁。又是这样,见面就是一顿好骂,但是每每阿次就是在这种严厉中感受到深切的父爱和关怀。只是老师,您能不能别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啊?真的很丢人。

杜吕宁见到阿次就知道他没事了,之所以一定要刘云普送他去陆军医院,不过是知道接下来对杨家的全面搜查会牵扯到阿次。无论是审查,还是搜捕,他都不希望阿次参与,他在竭尽一切将对这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不止是身体上,更是心里上,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孩子到底有多重情义!既然伤害是必然的了,他只希望程度越低越好。

阿初一直在门后压着众人,直到阿次和杜吕宁都离开他才出来。对于阿次,他要顾全他的颜面,因为他知道阿次一定不希望他看到他挨训;至于杜吕宁,则是没有必要见,所以能不见便不见。不过交代了两句,急急忙忙追出去的阿初其实是想再和阿次说几句话的,因为他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阿次不会好过。可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门口没有人,阿次没等他。心里一阵空茫失落的他,拉过雅淑就是一通吻,因为他需要压惊、镇痛,更需要泻火,无论是身体里因阿次点燃的欲火,还是因阿次离开的怒火,他都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和雅淑向来是他的消火栓,每每都能成功灭掉他才燃起的欲望,然后让他心如止水地等到和阿次的再一次会面。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了些,实因他这次的欲望来得太猛烈,只要一想到阿次的半边身子曾挂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就是一阵剧烈地骚动。而他也不急,缓慢地吻,享受并等待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平息。原来真的不是阿次就不行,惊涛般的情感都能慢慢退去!阿初边吻边想笑,再次领悟自己真的没药可救了。

阿次的车从银行后面转出来的时候就正好就看到了门口的吻。画面很唯美,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旁人,绘画功底了得的阿次都会这么评价。但是此时,看着接吻的那两个人,阿次只觉得疼,头疼、心口疼,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都疼。他告诉自己不要看,可是眼睛就是自虐般的离不开。他甚至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看着阿初的唇舌每一次缓慢地辗转,看着阿初的手指在那女人身上细微地滑动……别人看着也许会欲火上升的画面,他却只看得通体冰凉,从头冻到脚。直到他们的车已经开出去好远,阿次都还是雕像一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

杨氏的资金紧张从头到尾都是阿初做的一个局,只是闸北银行的提前破获让他能以更低的价格收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罢了,除了阿次。

作为雷霆疫苗的研制者出席市府会议的阿初,在会上听到阿次被法院带走的消息时,心里一紧。如果不是杜吕宁第一时间吩咐刘云普让俞晓江去提人,大概阿初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市府讨价还价,虽然那可能会给他在政府方面的形象减分,但只要是为了阿次,他从来不在乎。不过同样护犊子的杜吕宁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就是了。

会议结束后,杜吕宁拿着资料直接就找杨慕次去了。杜吕宁想过,如果必须要有人亲自揭开阿次的身世之谜,那么由他来,总比让市府的人掀出来好得多,至少他会想尽办法顾及和保护阿次的颜面和感受。所以对于法院的人敢从他安排的地方直接抢人走,杜吕宁是很有些气愤的。这才使他一见了阿次的面,便急于询问法院那边的情况。不过阿次的状态看起来还好,杜吕宁也就放心了很多。对话间,杜吕宁的措辞一直很小心,尤其在将手里的资料交给阿次后,他尽量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方式来阐述事实,甚至后来干脆用公事来企图岔开阿次的注意力。

阿次资料袋到手后第一时间便打了开来。这就是他一直寻而未果的证据,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阿次却没有更多的触动。他从来都知道大哥不可能骗他,他介意的是他这笑话一般的身份不但老师已经知道了,不久之后恐怕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了。但是他该做的,他还是会争取。“处座,我想请假。”

“不准。”杜吕宁无疑是了解杨慕次的,他太懂他在想什么,先是劝罪伏诛,再是以身相替,用自己多年功绩去给一个罪人减刑,换养父一个活命的机会?想都别想!他不会让他最得意的弟子卷进这场家族是非中身败名裂。虽然杜吕宁的话说的直白,但也给阿次留了颜面和余地,只是他自己的意思也表达的足够清楚。

“是,学生遵命。”杜吕宁的训斥让阿次始料未及,他没有想到他想要做的事情,不但大哥不允他,就连老师也不允他。难道想给叔父留个活路就真的这么难吗?

查封杨家的时候,是杜吕宁亲自带队去的,他不放心杨慕次独处是其一,想要看看阿次这几年生活的环境也是另一个原因。事实证明,这对养父母待阿次并不好。阿次的房间简朴如斯,固然阿次的不喜奢华是一个原因,父母的不上心却绝对占一多半。因为就他所知,阿次并不是一个会特别拒绝他人美意的人,即使阿次本人并不喜欢,他也不会把别人所赠的物品随意丢弃。可就阿次现如今房间的摆设而言,他可以想见这些年这对养父母对阿次的付出是多么的稀少和匮乏,他们疏于付出和馈赠,就是这么贫瘠的家庭感情,怎么阿次还是如此厚待那些显然亏待了他的人?如果俞晓江没有进来,杜吕宁原本会说,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一定给你弄间像样点的、舒服点的屋子。他倒不是想要阿次难堪,而只是想要打掉阿次那榆木脑袋里所谓的父子亲情。

俞晓江带来的信息很重要,也很紧急。阿次第一时间洞察了日本人的计划,在杜吕宁的安排下,他们火速开始追击逃匿的日本间谍。而阿次和杜吕宁这一组,就恰恰在教堂追上并遭遇了日本间谍!激烈的交火开始了,双方各有伤亡,日本方面更是几乎被全歼。但就因为阿次在交火过程中始终没能将自己的枪指向养母,导致最后徐玉真一人脱逃。那毕竟是他叫了二十多年“妈妈”的人,阿次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自责多些。

杨家被查,阿次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了,一来是老师紧迫盯人,二来他也真的无家可归,但要真说使他夜不能昧的,却是另有其因。养父母多日寻而未果,他不知他们生死,但阿次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总比他知道他们被抓了或者死了的强;而大哥那边,各种消息不断见报,却没有一条是阿次想要知道的,他只想要知道,大哥还恨不恨他?只是事出至今,他没有接到任何大哥亲自打来的电话,或派人传来的消息。是还恨他吧,所以连面也不想见,所以连话也不想对他说!

阿次接到杨羽桦电话的时候,特意没敢说出称呼,原因就是他太明白侦缉处几乎每一部电话都是被二十四小时监听的,所幸杨羽桦也很谨慎,他不但没有暴露身份,甚至连会面地点都说成了一个谜面。而谜底阿次自然是知道的,他现在需要做的事,一是成功逃出老师的视线,二是摆脱侦缉处可能的追踪。事实证明,阿次要拗起性子来非要做什么事,侦缉处这些人是根本拦不住他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刘云普在帮着他打掩护。只是让阿次没想到的是,他心心念念多日的大哥却先他一步找到了养父,并将人带走了。

有着明堂这条花着大价钱作下的线,阿初能第一时间找到杨羽桦并不奇怪。就连杨羽桦箱子里的钱还是他出的,他这个幕后买家见见卖主也无可厚非不是?只是他要亲自手刃仇人,就得有些后台帮他保驾护航了,例如警察局的韩副局长。所以阿初这次前来,准备的很周全,人也带得齐整。唯一疏忽的,是谁也没有想到在酒店里还有日本军方的间谍在潜伏,而日方间谍得到的命令是,如果杨羽桦跑了,他们就在海上动手,如果杨羽桦和任何政府方面的人接触,就随时动手做掉他。而韩副局长,无疑是属于政府方面的人了。

杨慕初进门的时候,即使一脸讽刺冷凝的笑容,刚刚给阿次打过电话的杨羽桦还是没能认对人。阿初瞬间愤恨的表情,一是厌恶杨羽桦的拥抱,二就是为了他的表错情!就算他和阿次长的再像,毕竟分别二十余年,性格、气质上可以说是南辕北辙,而这个所谓养了阿次二十多年的人,居然能认、错、人!阿次,这人不值得你在乎,不值得你求情,真的不值得。所以阿初毫不留情的将枪顶了上去,只是杀人毕竟不好在酒店房间里,更何况是房间大门口,那会让酒店方面的人很不好做,也会给韩副局长添麻烦,所以他直接将人虏到了天台去。

如果阿初知道阿次会这么快就赶来,他不会猫捉老鼠似的在天台上和杨羽桦废话那么久,他只是想要细数杨羽桦的罪责,让他死得心服口服,顺便享受一下仇人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求饶也不能活命的快感;如果阿初知道他的一时犹豫会让阿次跪下来求他,他一定早早转身就走;如果阿初知道因他一时不安而口快说出的话会让阿次生出心结去赴未来那场死约,他就是抽烂了自己的嘴也不可能多说一个字。只是阿初不是先知,此时的他,什么也不知道。阿初的扳机扣下了。

阿次来了,来的那么巧,来的正是时候也最不是时候,就在阿初开枪的那一刻,阿次矫捷的身影窜了出来,就连阿四也来不及阻止。阿初的枪打空了,阿次救下了阿初枪口下的杨羽桦。

“阿次,你敢跟我动手?!”最初,阿初的震惊和诧异远多于其他,阿次竟然敢跟他动手这从不在他的预计中,那么即使下一刻阿次再伸手缴了他的枪他也不奇怪了。愤怒、痛心,铺天盖地的袭来!那个他疼进心坎里的人,那个他自己痛到颤抖都不忍心苛责强求的人,那个他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千方百计想要爱的人,他的亲弟弟,此时为了一个仇人,跟他对峙,和他动手。“你想干什么?”阿初冲动地举起了手里的枪,第一次将枪口对准了他此生最在乎的人,杨慕次。阿初甚至已经做好了阿次会为了杨羽桦卸了他手里的枪的准备,他已经准备好撕心裂肺、全部的心意被践踏如泥。但阿初怎么也没想到的,接下来的事会让他更加痛彻心扉,只因为在阿次求他的时候,他一瞬间的犹豫,阿次便跪了下来。

跟阿初动手,从不在阿次的预期。当他赶到酒店的时候,看到大敞的房门,和房间里只喝了一半的酒加养父从不离身的烟斗,阿次就知道出事了。冲上天台的时候,如果不是看到阿初已经扣下扳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大哥动手的。但是好在,好在赶上了,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迟来哪怕一步,他大哥就要一辈子背上手刃血亲的罪名了。不管杨羽桦是不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他都是他们的亲叔叔这一点是如何也抹不去的事实。杨羽桦可以死,可以接受法律的制裁或者任何人的枪决,但唯独不能是他大哥的!阿次不知道该怎么劝,看着大哥出离愤怒的双眼,阿次满心悲戚,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稍减大哥对他的恨,又如何能劝服他?阿次只有求,甚至在大哥一个不屑的表情后,干脆跪了下来。“大哥,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求过人。”

阿初整个傻掉了,手里的枪还愣愣地举着不知道对着什么地方。他的阿次,居然跪他?他捧在心尖上都怕疼不够的人,居然被他逼得给他下跪?这个事实阿初接受不了。在荣家那么多年,下跪的滋味没人比他更熟悉,那种尊严铺在地下任人践踏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阿次不该也本没有机会感受这一切,阿次也说了,这辈子从没有过,是他,是他逼得阿次如此!阿次那膝盖撞上地面的声音在阿初心里无限放大,直接将他的愤怒和仇恨击成了齑粉。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阿初真想抱着阿次大哭一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只是,仇人尚在面前,如果他此时轻易放弃,他所做的一切简直都成了一个笑话,他又是为了什么将阿次逼到如今这个地步?而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仇,必须报。“好,好,”一连说了两个好,阿初才终于稳住了自己,他不知道阿次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准备做什么,而他却清楚的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拦不住阿次,无论阿次要做什么此时的他都已经无力阻止,心力不续、何以为凭?阿初只能最后叮嘱一句,阿次那曾经在荣华坟前许下的誓言,即使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可是此时的阿初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能和阿次那所谓的父子亲恩相企及的,所以他只能用已死的荣华做筹码来最后赌一把。至于姐姐,那也不过就是顺带一提罢了,毕竟连他这个双生的亲兄长都不能动摇阿次,那么那个几未谋面的姐姐又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阿初远远地走开,阿次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又让他的大哥失望了,他知道,大哥甚至怀疑他曾许下的誓言。他的罪孽,一辈子也洗不清了吧?就像身后这个人,不死不足以得到原谅。阿次转过身,面对这一切的祸根,杨羽桦。

如果在一天之前阿次还曾幻想有办法能帮杨羽桦寻一个活命的机会,那么在今天见到阿初之后,阿次已经彻底有了给杨羽桦披麻戴孝的觉悟,甚至,也有了需要流干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滴血给阿初洗刷愤怒的觉悟。如果,如果每一个曾经伤害过、背叛过大哥的人都死了,大哥是不是能快乐一点?就让那些仇恨、伤痛,随着仇人的离开,一切都往事随风吧!

阿次和杨羽桦的对话可以说直白又剖心掏肺,已经没有什么可掩藏的了,无论是爱、怨,还是恨。这无疑是死亡前的最后一场对话,阿次不过是想让杨羽桦伏法,无论是侦缉处还是警察局。可是日本人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杨羽桦死了,就在他的面前,被日本的狙击手一弹穿心。

终于死了!那种狙击枪太好辨认,一眼就能看出是日本货色,就连才习惯带枪没几天的阿初都能看出来。“日本人杀人灭口,这就是走狗的下场。”原本阿初说前一句只是为了向伤心过度的阿次表明,那人不是他安排的,可是看着阿次流泪的样子,阿初不平又心疼,另一句便也顺嘴就溜了出来,他只想阿次知道,那人不值得,杨羽桦不值得!可是看阿次连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曾,阿初只有转身离开。他看不得阿次的眼泪,却也没办法留下来劝人,所以他只有走。

阿次怀里抱着杨羽桦的尸体,耳朵里听见阿初泄愤似的话,却知道他大哥的恨意还没有因为杨羽桦的死就被平息。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后面的事,我会帮你做的,大哥,你只要负责幸福快乐就好!

杨慕次这些日子并不好过,无家可归便罢,还要顶着众人诧异探究的目光四处借钱。不相熟的人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毕竟这种动荡的年代,谁家也不富裕,谁的日子也不好过;相熟的人即将钱借给阿次,便难免会多句嘴,劝阿次为杨羽桦那样的人不值,或者好奇他干嘛不直接去找他那个有钱的哥哥。无论是廉价的同情,或是单纯的人类好奇心,说者无心,听者却每每在心上被刺伤一刀,阿次每次只能沉默地挤出个感激的笑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不过三千块钱,阿次却凑得极辛苦,整个侦缉处的人几乎都被他求遍了,就连文职和门卫他都没放过,却独独没向杜吕宁和俞晓江开过口。

杜吕宁是向俞晓江问起才知道的,但对于阿次居然要给杨羽桦买墓地安葬一事却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因为他一点也不意外阿次会这么做,却极心疼阿次终究还是逃不开所谓的亲情羁绊。抽屉中的五千块钱是杜吕宁早就准备好的,原本是准备寄回家的,却因为对阿次的心疼,此时悉数交给了俞晓江。

俞晓江走后,杜吕宁看着机密文件中的名单,心情莫名沉重。如果说杨家出事之前,杜吕宁毫不怀疑阿次是潜伏人员中的最佳人选,可是现在,杜吕宁不知道了。

无处可去的阿次幽魂一样在夜晚的上海街头晃荡,却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荣华书店。这里曾经是他无限接近自己梦想中的家的地方,只是现在,他离那个奢想更是无限遥远了。所以说,是不是心术不正,现世报就来的特别的快?阿次知道数个大哥可能在的地址,却只有这个大哥不会再出现的地方能让他稍稍的落脚,短暂的停留。阿次像之前每次踏进这里一样,对荣华无尽的感激和深浓的愧疚,感激荣华经营打理了这么一个独立的地方,让他可以短暂停靠,但他有多深的感激就有多深的愧疚,愧疚于对荣华的欺骗和对荣华所付出感情的无以为报。

俞晓江在荣华书店找到杨慕次的时候,他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在哭泣,却出乎她意料的他竟是从浅眠中被惊醒。她不知道他有多少天没睡过了,却惊诧于他竟能在这个地方放松警戒如斯,撬锁进来还明目张胆的开着所有的灯也就罢了,不锁门不隐蔽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趴在书架上睡着,竟然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竟然让人拿枪指到了面前才惊醒?俞晓江惊诧却也不忍苛责,她只希望他快点走出这一连串的打击,重新振作起来。

“走吧。”

“去哪里?”

“我送你回家。”

“回家?”

“对,回家。”

一个“家”字,直击心脏,以致阿次问也没问就跟着俞晓江走了,甚至车已经开动,他都好久没回过神来。家?他哪来的什么家?他从来也没有过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从前他以为的家,是敌人的陷阱;后来他千方百计想要设计一个无限接近家的地方,却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可以牵系一切的女主人。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又哪里来的家可以回?

俞晓江前面说了一大串,阿次根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那些他本就知道的事情无需俞晓江再强调一遍,至于俞晓江说老师给他安排了住处可她又不想他去,阿次也答得懒懒,他根本不在意他自己是怎么个去处,直到俞晓江说“福佑路松雪街28号”。

“等等,”阿次整个人清醒过来,那是他太熟悉的地址,那是他太向往又从不敢奢想的地址,那是他就连路过甚至都要选择绕道走的不敢轻易接近的地址,“那是阿初的家。”

“没错,也是你的家。”

我的家?我的家???阿次几乎被这几个字刺激到吐血,太阳穴突突地跳。“停车。”阿次叫。“我想,他现在不想见我。”你知道他的恨吗?你知道他有多恨我吗?你知道我的爱吗?你知道我有多怕,见到他恨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见你?”俞晓江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事出至今,阿次能放下尊严四处去借钱葬了杨羽桦,却始终不肯去见他的亲大哥?其实如果不是阿初开口,他们谁也不敢随便就往现今叱咤上海金融界的杨慕初杨大老板家里随便塞人,她清楚的记得夏跃春是那么告诉她的,他说他从没见过阿初露出那么迷茫的表情,阿初在他的院长室里踱了足足二十分钟的步,然后才问出一句“阿次怎么样了”,却在听到阿次的近况后,临窗入定般站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喃喃自语了一句“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夏跃春是事后和俞晓江商量后,两人一致通过,决定将阿次直接送进阿初家大门的。这事阿初也知道,夏跃春还特意去了电话邀功,说今晚一定将某人的亲弟弟打包送到。所以这边,她的任务也一定要完成,无论出于何种考虑,目前这都是最稳妥且恰当的做法。

奈何阿次不知在执拗什么,俞晓江只有用“这是命令”来压制杨慕次的一切反对意见。

阿次不说话了,如果是组织的命令,那就只有执行的份儿,无论前路上挡着的是什么,无论是尊严、恐惧,还是他的心,他都只有一脚一步的踏过去!因为,他是一个军人。

后面俞晓江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是试图转移两人间略显尴尬的气氛,也是确实需要阿次知道的一些事实事态。只是这一切似乎对阿次来说都不管用,当阿次说出还钱的话的时候,俞晓江就知道,今后他们之间只是也只能是上下级的关系了。于是她也不再隐瞒,终于说出了那笔钱的真正来源——杜吕宁,一个让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的人。并且他们同样都知道并遗憾着一个事实,这个人,没有策反的可能。

阿初的家,到了。阿次却比上战场还紧张。在俞晓江的示意下,阿次不得不去后座拿了她已经帮他收拾好的行李,两套军装、一身便服、一把枪、几个弹夹、几本书,一个皮箱就装下的简单到寒酸的行李,可是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当。

硬着发麻的头皮,踩着机械的步伐,阿次缓慢地一阶一阶拾级而上,终于走到阿初家的门口。临敲门前,阿次还不死心地回过头去看看有没有反悔的余地,可俞晓江似乎就不看着他进门不肯走似的,甚至还一再含笑催促。

阿次敲门了,一切的伪装和心理建设似乎在此刻都没有用,他面部僵硬到连挤一个虚假的笑容都是那么吃力、那么徒劳。门开了,“我……”阿次的心在颤,他不知道如果阿初问他他为什么来这里,他该怎么办?直到他看到阿初浅浅的笑容和温柔的眼,那一刻的阿次得到了救赎。没有他想象中的责备和憎恶,阿初轻浅的笑容就像一盏明灯,霎时照亮了他回家的路,所以那时那一句才那么轻易地就说出了口,“大哥,我回来了。”

笑靥如花是因为真心的喜悦,阿次如此,阿初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