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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集

阿初是临近傍晚的时候接到夏跃春的电话的,他还埋怨跃春怎么不早些告诉他,害得他什么准备都没有。放下电话阿初就打给和雅淑,原本只是想询问阿次爱吃什么菜,结果不成想把这位姑奶奶给招惹来了,推脱不掉的原因只为着雅淑的一句话,“你那里连个能帮忙的佣人都没有,又要收拾客房又要准备晚餐,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你是准备让阿次进了家门没得吃,还是没地方睡啊?”都不准备。所以和雅淑来了,带着顺路买的菜,还保证都是阿次爱吃的。

其实和雅淑最近进步挺大的,原本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现在居然也能烹菜煮汤的弄出一整桌像样的晚餐。只不过阿初没有欣赏的闲情,因为他忙着给阿次要住的客房添新被置新褥,全套都换了上好的鸭绒丝不说,里里外外更是亲自清扫擦拭,把个从没人住过的客房收拾了个窗明几净,甚至比他的主卧都还显得舒适温暖。

都收拾妥当了,阿次却还没来。阿初心里突突地跳,紧张到不行。杨家事出至今,阿次从没来找过自己,即使自己做的多过分,收购了杨氏全部的不动产,将从前的杨府阿次从小居住的地方捐给孤儿院,甚至已经登报声明恢复自己的本名杨慕初……无论坏的好的,多大的事情,阿次都仿佛不知情一般鸟无音讯,不质问不反驳,只顾着安葬杨羽桦。是漠不关心?还是已经恨他入骨?而如果阿次真的恨他,夏跃春为什么会说今晚阿次会回来?只因为他组织的一句话?阿次……会回来吗?阿初守在玄关与客厅的连接处愣愣发呆,久久不曾动弹。

雅淑在小厨房守着面前的一锅汤,而她的心也像面前这锅煮沸的汤一样,不停地翻滚着。她越来越看不懂阿初了,或者说,越来越觉得抓不住阿初了。她在他身边越久,反而觉得离他越远。不过,她不会放手的,无论用尽任何办法,她只有他了!

临近入夜,敲门声响起,阿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没等阿次敲第二次,门已经呼地一下打开来。看到门外的阿次,阿初心里五味杂陈,他真的只因为组织的一句话就回来了?不过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他能回来,回到他的身边,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此时的阿初因为心潮起伏,甚至难以开口说一句话。但心里的喜悦是藏不住的,尤其在听到阿次的那句,“大哥,我回来了”,阿初的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恨不得将阿次扯进怀里好好的揉、好好的疼。

搓着双手强压住雀跃到几乎要飞出胸口的心脏,阿初将阿次迎进了门。他把他最爱最在乎的人盼回了身边,极致的喜悦和兴奋让阿初想要和人分享,所以他难能自控地叫着屋子里他认为唯一的外人。“雅淑,看谁来了?”

正在上菜的和雅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毕竟他们忙活了一个晚上,不就为着这个人么?“你来了?”

阿次在听到阿初叫“雅淑”的时候,兜头就是一阵冷,他没料到和雅淑也在这里。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吗?不过,此时哀莫大于心死的阿次已经不会心痛了,他只是有些尴尬,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目前的情况。一个是他的大哥,一个原是他未婚妻后又说要当他妹妹的人,他们的辈分还真不是一般的乱啊!

“我原本想着……没想到,你就先搬来了。”和雅淑以一副女主人自居的样子,对着阿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到威胁和危险,却莫名就是想摆出一副占有者的姿态来对阿次,她想表达的很清楚,阿初是她的,这个家也是她的。

阿初对于雅淑的故意误导倒没解释什么,毕竟晚饭后雅淑只要一离开,就什么都真相大白了。杨羽桦虽然倒了,但和雅淑住的房子原本也不是杨氏名下资产,所以并影响不到她什么。阿初此时在意的,反而是阿次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他,不会还惦记着雅淑吧?想起上次在闸北的时候阿次因为和雅淑对着自己拔枪,阿初心里一慌,逼迫的话脱口而出,“上一次怎么说来着,说下一次见到了,该叫什么?”他不会允许阿次心里还惦记着和雅淑,就算再痛,他也要阿次把对和雅淑的念头彻底断掉。这女人他已经着手准备要送给大少爷了,甚至连衣着品味上,他也在慢慢将她往已过世的大少奶奶的方向接近培养,他怎么会让阿次再有他想?他的阿次,想他就好,别的人都不许想。

虽然别扭,但几经挣扎,阿次还是叫出了口。“大嫂。”什么尊严、面子,在他给杨羽桦筹钱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何况是对着他的大哥,和大哥爱的人?只要他们幸福就好,只要,大哥幸福就好!其他的,都不需要在意。

阿初已经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他不敢看阿次,他怕自己的眼神太热烈,便只能看着和雅淑。而和雅淑也被阿初太灼热的目光盯得一阵不自然,毕竟她曾是阿次的未婚妻,虽说跟了阿初她从没后悔过,可此时被阿初当着阿次的面这么看,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催促阿初去开瓶酒。

“好。”阿初欣然同意。阿次回来了,是应该开瓶好酒庆祝庆祝!

“大哥,我来帮忙。”阿次无法面对和雅淑,祝福大哥是一回事,单独面对情敌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比起面对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他更愿意用尽可能多的时间去陪在他大哥的身边。所以,他逃了。

只是才追到厨房门口,阿次便被他大哥赶去客房了。“去把行李放下,准备吃饭了。”

阿次坐在客房的床上,伸手轻轻摩挲着身下柔软的被褥,橙黄色的灯光将他的影子也笼上一层温柔的颜色。这就是家的感觉吗?阿次呆呆愣愣的,久久回不了神。直到阿初在外面大声催促,阿次才匆匆将皮衣、行李卸下,赶紧出去准备吃饭。

饭桌上,阿初给几个人都倒了酒,因为心里高兴,就不由得话多起来。像这样和阿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随便拉拉家常,是阿初盼了许久许久的事,一朝得以实现,便幸福得一直笑得眉眼弯弯。而且他还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阿次也很伶牙俐齿嘛,居然也能堵住他的嘴。其实阿初倒不是真的让阿次堵得哑口无言没得反驳,只是这样的时候,他不介意让阿次一次,宠他一次,甚至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愿意这样让着他,宠着他。

气氛刚好,阿初决定将回乡祭祖的事情提出来。一来这时有雅淑在场,阿初相信,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阿次都不会当着雅淑的面和自己吵起来;二来,战事吃紧,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沦陷,回乡的事情越早安排越好。

听到阿初说去南京,阿次心里一沉,竟是将才拿起的筷子都放下了。他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是,他这个认贼作父二十多年的人,有什么面目回去面对列祖列宗。杨家的门,他还有资格进吗?找理由,甚至拿了大哥最在意的仇人做借口,阿次只想将这次的事推脱过去,他本以为他说出徐玉真的事,大哥会让他以伺机报仇为重,却没想到大哥根本不会被他左右,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失败了。

阿初提起阿次安葬杨羽桦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要责怪阿次什么,他只是就是论事,只是想要阿次跟着他回家,他要把他领进杨家的门,用家族血脉把他栓在自己的身边。他要阿次记住,他才是他至亲的人,除了他的身边,他哪儿也别想去!

阿次却在阿初提到杨羽桦的事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接下来大哥说什么,他也只有听命的份儿了,因为那是他欠大哥的。“我,一切听大哥安排。”

乖!听到阿次终于答应和他回乡,阿初放下心来,露出再真心不过的笑容。再到听说和雅淑也要同去,阿初倒是没什么意见,虽说他也不愿意带着这么大个电灯泡,但雅淑的身手在那里摆着,他也希望此去能有更多的保障。

安下心来的阿初又开始打听阿次工作上的事,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其实他也不过是太兴奋了,兴奋到甚至没有注意到阿次的不自在。是的,阿次不自在,一来是他还尚不习惯这样所谓的家庭生活,一个不再和他针锋相对的大哥和一个同他青梅竹马的大嫂;再来,侦缉处的工作是保密的,对外人保密,对家人一样要保密,可是面对大哥自然地问询,阿次就是做不到像原来对养父母那样的拒绝,而是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对大哥有问必答,阿次知道这是不对的,可他就是不想看到大哥可能失望的表情。阿初或许不了解,但跟阿次相处了二十多年,几乎对阿次无所不知的和雅淑却可还清楚地记得从前在阿次家吃饭一提他工作就冷场的情景。是怕自己多想,也是她多少还是有些心疼阿次的不自在,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至少还是青梅竹马,所以她一边不断给阿次夹菜,一边又催促阿初少说快吃。而阿初在和雅淑的提醒下,终于注意到了这半天阿次竟然连筷子都没有拿,“吃吧!”宠溺地笑笑,阿初克制下自己的兴奋,终于不再饶舌,安静吃饭。

接到上峰“李代桃僵”任命书的时候,杜吕宁首先找了俞晓江。俞晓江当时就急了,莫说阿初是阿次亲大哥的身份,就是他为地下党做过的那些事情,也由不得俞晓江不上心,况且,怎么说阿初也给政府提供了雷霆的解药,上峰怎么可以这样安排呢?除掉阿初,阿次李代桃僵潜伏,寻找机会和日本人合作,做双面间谍!这是一步好棋,却太过灭绝人性。“阿次是不会接受的。”连她这个外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是那么重情义的阿次?俞晓江甚至无法想象,如果再失去阿初,已经一失再失到一无所有的阿次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杜吕宁也和俞晓江一样是真心疼惜和爱护杨慕次的人,无奈理智却让他必须接受上峰的安排,所以大概他也是无法接受这种残忍才第一时间找了俞晓江分担。

这边杜吕宁和俞晓江为着杨慕次心疼惋惜,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杨慕次则正跟着他的亲大哥杨慕初一起在烈日下扒开亲生父母的埋骨之地。

原本和雅淑也要帮忙的,却让阿初笑笑地阻止,理由是女孩子不要弄脏裙子和双手。可笑的是这理由阿次信了,和雅淑却明白阿初只是不要她这个外人插手他们的家事。其实他们都将阿初想的简单了,阿初肯带和雅淑回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她能代替日本方跪在父母灵前给父母赔罪。和雅淑曾经是日本间谍这一点,阿初从没忘记过,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让她的双手指染父母的遗骸?

在阿初和阿次的通力合作下,杨羽柏和真正徐玉真的遗骨很快就曝露在阳光下。两人对视一眼,开始一块块亲手拼凑。拾骨和封棺的过程中,不知是因为悲伤已经过于久远,还是仇人已经死去,阿初全程表现得很平和很冷静,这出乎阿次的预料太多。他是已经抱着给父母殉葬的心,所以即使再多愧疚也都可以平静视之。但他不知道的是,阿初就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可以那么平和那么淡然。

封棺入土,灵前上香。

三个人跪在杨家祠堂里一个头一个头磕下去的时候,阿初始终微笑,殷殷对父母告解。

爹、娘,孩儿回来了,孩儿把阿次也给你们带回来了。你们的仇我和阿次已经给你们报了,日本人就在你们面前跪地磕头认错,逃跑的那一个阿次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疼阿次,爱阿次,连着你们的那一份儿,用超过三倍的心照顾好他。还有,如果我和阿次未来做了什么让杨家蒙羞的事情,也请你们将罪责都怪在我的身上,因为阿次始终是无辜的……

因为侦缉处的电话追到重庆,所以即便阿初再不舍,也只能放阿次走。

“……父母灵前恕我不能守孝。”此刻的阿次尚有些庆幸侦缉处的任务来的及时。就算再怎么做心理建设,愧疚就是愧疚,能早一刻离开,阿次其实是松了口气的。按他的猜想,很可能侦缉处是查到了假的徐玉真,也就是中田樱子的下落了,所以阿次此去其实多少是抱着点诀别的心思的。他一定会给父母报仇,也会给大哥一个交代的。

眼看着自己的心愿一步步实现的阿初却是对阿次的心思全然不知,还满心欢喜的叮嘱,“……到了家记得给我打电话。”他不会在这种形式主义的事情上和阿次计较什么的,不过是七天,灵前守孝什么的有他就够了。

家?没有阿初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一栋空屋吧!但阿次还是说,“是。”

深深看着面前自己最爱的人,“大哥……”阿次却始终说不出再见的话。大哥有雅淑陪着,应该会幸福的吧?原谅他到这时都说不出祝福他们的话,只能转身离开。

阿次转身的一瞬,看着阿次孤独的背影,阿初有一刹那想要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为什么那背影那么落寞萧索?但下一刻,阿初又自嘲地笑笑。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他想多了。等回去上海,他一定好好补偿阿次这些年缺失的家庭温暖,他也要尽快找机会送走和雅淑。想想未来,阿初满心雀跃,满心温暖!

阿次回来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的任务。原本是抱着一死以明志的心回来的,却被告知要“李代桃僵”的铲除他大哥?什么国共非真心的合作,什么他的身份可能暴露这些都已经不能让他操心了,他唯一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大哥的安危。

“不,不,绝不。”去他的双面间谍,去他的家国任务,他只要他的大哥活着!“如果一旦我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我不会执行这个潜伏任务。”

杜吕宁要气疯了。阿次居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他根本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几番说服,无果,杜吕宁气得放话,“你的情义太重了,总有一天,情义会害死你的。”

“如果真要死一个,我情愿死的人是我。”死又何惧呢?他早就抱了必死的觉悟了,从很早以前,时刻准备着。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又多了一份必死的决心。只是,他的大哥,一定要活着,一定要乱世安稳、一生幸福!

灵堂枯坐了一上午的阿初,终于在中午时分借着午饭的由头拉着和雅淑漫步南京街头,一方面是想看看从前父母居住的城市,一方面是找机会给和雅淑垫话。

“就要打仗了……我想去重庆,荣少说了荣家的工厂和商号都要搬到重庆去……”本来好好的是想给和雅淑做个思想准备,不知道怎么扯着扯着就变成要他把存折给那女人了,真敢开牙啊!就算有人管着是福气,也得看管他的人是谁啊?!这话说得就连和雅淑都看出他的心口不一了,可阿初也不打算进一步解释什么。

阿次这边还在进一步想要说服杜吕宁,一直密切注意阿初安危的俞晓江那边却已经得到了五处越俎代庖想要做掉荣初邀功的消息。

“老师!”阿次急了,尤其在听了杜吕宁的分析后,他根本就来不及说什么,转身拔腿就要跑。

“站住。”这杨慕次何止是毫无理智可言,根本已经是疯了,居然脑子一热就准备只身去南京,他这是要公然单挑整个军统局吗?杜吕宁虽然怒其不争、恨他不听话,但到底是自己最爱的徒弟,只得先想了一个暂时保住荣初的法子。只是这个阿次啊,他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俞晓江的电报终究是晚了那么一小会儿,五处第一批行动的试探性杀手已经派出去,但好在是,后续大批的刺杀行动止住了。

而阿初这边,前一刻才说着和雅淑是自己老婆,后一刻就调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比起生气的女人和下坡不平的地面很容易崴脚的危险,他反而更在意一双新买的鞋。再到雅淑又跟他索要甜言蜜语和保证,阿初都已经烦了,实在懒得再哄。吻吧,堵上她的嘴,就当他占她便宜好了。

阿初才食之无味的将唇轻贴上和雅淑的嘴,甚至这吻轻浅到都不够让雅淑专心地闭上眼睛,五处刺杀的人员就到了。被雅淑狠狠甩开的阿初再一次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还好他这次同意了带雅淑随行,还好他早早在催眠的时候就给雅淑下过舍命保她所爱之人的暗示。看着雅淑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暗杀的人,阿初没空欣赏她的飒爽英姿,而只是奇怪为什么军统的人要指名道姓的杀他?军统?这和阿次有什么关系没有?阿次,阿次不会是暴露了身份吧?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想到阿次可能有危险,阿初再顾不得其他,两个人急急忙忙便往上海的家赶。

“阿次!”阿初和雅淑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回祖宅拿,只中途怕被人发现或跟踪而特意去换了一身低调一点的衣服,下了火车直接往家奔,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才进门阿初就大喊阿次的名字。

原本不知道会不会在家的人,却突然从客厅沙发中站了起来,他甚至穿着随时可以冲出门的衣服。“大哥,没事吧?”阿次的语气同样急切。

看到阿次的那一瞬间,阿初的心就放下了,可是他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我们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次悬着的一颗心,在看到归来的阿初安然无恙后,终于稍稍放下来点。

“你为什么不回房间睡?”如果之前还不敢肯定,那么在听到阿次的一句“睡不着”之后,阿初就知道了事情一定不简单。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再慢慢询问了,阿初直接撂下一句“到我房间来一趟”,就先进卧室了。

阿初进屋,脱了外套先巡视了一圈。东西没有被动过,资料没有被翻过,那么也就是说事情和雷霆没有关系。那么,是什么?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阿初一时想不到。“阿次!”看阿次迟迟没有进来,阿初隔着门板大吼。他今晚来不及将和雅淑送回去便迫不及待地赶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有时间单独相处的!

客厅里,原本还想先跟雅淑套套话的杨慕次,却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坦然自在地面对这个所谓是他大嫂的女人,正自犹豫怎么打发掉和雅淑的反问,大哥便叫他了。“来了。”阿次赶紧老老实实跟进屋去。

推开阿初的房门,阿次这还是第一次进他大哥的卧室。仔细关上了门,阿次回身,却并不敢随便东张西望,只看向房间中最亮堂的位置,然后他在澄黄的灯光后,看到了那个闲适地侧坐在写字台后面的人。这人还真是坐没坐相!是因为在家吧,所以才能这么恣意放松,不在意所谓的规矩和礼仪。而阿次,庆幸可以看到这样的大哥,至少说明他没把他当外人。

阿初看着阿次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面前,如果目光能吃人,阿次大概早就被他吞吃入腹了。这是他的卧室,他的私人地盘,贴墙的一侧是书柜,另一侧就是床。这里就连和雅淑也不曾进来过,如今在这样的夜晚看着阿次款款走来,阿初简直佩服自己还能安坐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变身狼人扑过去抱住这个他朝思夜想的人。

“出什么事了?”阿初稳了稳情绪,才开口问道。

阿次没说话,却垂下了一直迎视他的眼。他的阿次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萎靡、哀伤。阿初叹口气,不得不先妥协。好吧,你不说,我来说。“……我在南京被人暗杀,指名道姓地暗杀,是你们军统局的人做的……”阿初走过来,近距离的凝视阿次。阿次听到他被暗杀时的表情有紧张、有心疼,却并没有吃惊或不可置信。他果然知道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认为我一定知道呢?”阿次不是不想承认,是不敢承认。他不知道他如果承认了,大哥会不会迁怒,或者干脆又多恨他一条。而且,事实也太过残忍,太过伤人心,他不想让大哥知道这么残酷的现实,毕竟大哥也帮政府做过事,雷霆解药的研制绝大部分是大哥的功劳,无论如何国家不该这么负他,不该这么过河拆桥。

“我看你双眼就知道了,至少两天没合眼了吧!”虽然阿次的关心和紧张让阿初很窝心,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能让阿次两天没合眼的,绝不是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

“我不习惯而已。”阿次还想蒙混过关,却不知道他微微低垂的头已经出卖了他。

“不习惯对我撒谎,还是内心内疚?恐惧?”阿初挨个的猜,却从阿次的反应就能看出他居然都猜中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阿次恐惧和内疚?“让我想想,如果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哥,”一个死字,戳中了阿次的软肋,他无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让他大哥有事,所以阿次直接劝,“你离开上海吧!”

“到底还是知道的。”阿初等着,等阿次对他坦白。

“军统局对你下了密杀令。”阿次阐述事实,无奈阿初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军统局要杀他?阿次在中间又有多难做?

“为了……”他怎么和大哥解释?说国家要除掉大哥这个雷霆任务的功臣只为了让他潜伏和日本人合作?阿次说不出口。“我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阿次吞吞吐吐地说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把阿初绕得也一时抓不住重点,直到阿次说,“预先除掉一些可能的变节者……”变节者?阿初被这个词醍醐灌顶。因为他们都知道,谁变节他都不可能变节,因为他们杨家和日本的仇不共戴天。再联想到阿次的身份,阿初懂了,军统就是要阿次变节好打入敌人内部,而他就是因为不会变节甚至会阻碍阿次变节才必须要被除掉。再到阿次说“我已经跟杜处长表明心迹了”,阿初便明白,这件事还是让阿次为难了,而他能活着回来,阿次和杜吕宁大约都出了不少力,毕竟南京不是杜吕宁的地盘,阿次中间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说服杜吕宁插手,看来杜吕宁那边还有机会,而阿次,他不想让他再左右为难了,这件事他会自己解决。

“……你不会有事的。”阿次终于语无伦次的说完了想要说的话,阿初却有点啼笑皆非。看看,看看不过是他遭遇一次生命危险就把他一向冷静面瘫的弟弟急成什么样了?其实此时阿初心里是有一点报复的快感的,每次每次都是他被阿次临危的消息逼得急得团团转,而现在,阿次终于也多少能体会他的心情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第一天出来混啊?”阿初直接把自己的分析说给阿次听,“……你们军统局的人太毒了,杀其兄、助其弟,李代桃僵,为了掩护你,借机除掉我。”

阿次一直知道自己的大哥不简单,却没想到大哥聪明成这样,不过从他几句虚虚实实的话中,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是听着大哥说“掩护你、除掉我”,阿次心疼的无以复加。大哥一定伤透心了!

“你想到办法没有?”阿初在说出自己的打算前,想听听阿次有什么想法。

没有,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都快被吓死了,脑子里一团乱。阿次只能摇头,除了拿自己当筹码要挟老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阿初的脑子飞快地在转!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即使豁出我这条命去,即使与天下为敌!

“你说了不算。”没先到阿初一盆冷水给阿次泼下来,阿次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其实阿初的本意是不想阿次夹在中间难做,他能想象阿次会用什么方法来帮他,无非是用阿次自己做筹码,但那算不上高明,而且他也不忍心,加上军统局里阿次一个少校副官确实不是说了就能算数的那一个,唯有杜吕宁说话还有一些分量,所以阿初便把筹码压在了杜吕宁身上。“……我一定会找机会跟杜吕宁好好谈谈。”

“什么?”阿次懵了。他当然也知道老师才是真正能和上峰对话的人,可大哥要直接找处座谈,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个计划,已经在阿初心中慢慢成型。

阿初设计将杜吕宁“请”到旧仓库面谈的时候,杨慕次就在外面守着,他一方面担心老师,一方面也担心他大哥,如果两人真的发生了什么控制不了的冲突,他会第一时间进去做中间的缓冲,虽然他之前答应了他大哥只旁听不参与,但如果真到万不得已的紧急时刻,他不保证管得住自己。

阿初倒不是很担心这次的会面,他从不看轻敌人,也不打无准备的仗,事实上,他从来谋算深远。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

这次会面还算顺利,除了阿四受了点伤,其他基本都在阿初的掌握中。杜吕宁也明白说了,要除掉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除了“李代桃僵”计划,也在于猜测他是****地下党,虽然阿初否认了,但其实杜吕宁相不相信他并不是很在意,况且杜吕宁也不算冤枉他,虽然他不是,但他身边的人都是,尤其是阿次。只要他们不怀疑到阿次身上,只要能帮阿次成功潜伏,他可以不计代价。阿初也知道,阿次的潜伏和跟日本人合作可以说是势在必行,因为地下党方面也同样有这样的需求——打入日方的双面间谍,他和阿次的身份互换,不过是早晚的事。那么就让他给阿次铺一条路吧,虽然不一定平坦,但总比阿次自己披荆斩棘地摸索强。展示了自己的底牌,告诉了杜吕宁自己故意留下的破绽,商场上的一切浮华于阿初来说也不过是赌桌上的彩头而已,而阿次才是他的一切赌注,赌阿次平安、赌阿次回到自己身边,赌阿次幸福,即使这个幸福是要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实践遥不可及的信仰,即使这个幸福会败尽“荣初”的声名甚至糟万众唾沫。只要是阿次想要的,他都双手奉上!置于和杜吕宁说的去重庆,也不过就是虚晃一枪罢了,重庆他是一定会去的,送雅淑给荣少爷,顺便帮荣少把在重庆的产业安置妥当。但是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他还是会回来的,回来守着他的阿次。不在阿次身边,他始终是放心不下!

刘云普回去找到俞晓江救杜吕宁的时候,俞晓江一听杜吕宁是在荣初手里,反而不急了,她隐约也猜到了阿初会采取一些行动,加上记起阿次的缺勤,她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所以她这边稍微稳住刘云普,拖延了一点时间,给阿初和阿次争取更多可以说服杜吕宁的机会。

“老师。”杜吕宁出来,见到阿次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你有一个好大哥,将来一定是你的劲敌。”这场会面是一场交锋,而杜吕宁输了,并且输的心服口服。过程当中他使用了审讯中不下三、四种手段,威胁、诱哄、刺探,但是一切对荣初都没用,荣初就像只花泥鳅一样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荣初不像阿次似的可以用种种不同的应对方式挡掉他的一切惯用伎俩,而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只说自己想说的,绝不被别人左右不说,还每每让别人跟着他的步调走。这个荣初,太不简单了!而如果这个荣初真的是共产党,那他早晚有一天会和杨慕次正面交锋,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会以什么方式收场?他们都太优秀,却也都太重情义,那结局,竟是连他杜吕宁也都猜不着的了。

杨慕次可没那么多的想法,此时见到老师和韩副局长一同平静地出来,便知道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而他的大哥必是毫发无损。于是泄露了杜吕宁的行程,自认愧对老师的阿次便乖乖上车做司机,两人回侦缉处去了。

阿初跟出来,远远看着阿次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阿次,我们势必要再分开一段时间了,但是大哥保证,很快,很快大哥就会回来继续守着你的。

阿次在从杜吕宁手里拿到新的身份证明的时候,俞晓江把杜吕宁叫走了,那个时候的阿次并不知道命运的奏鸣曲即将展开新的一章。

向杜吕宁报告发现日军电台的俞晓江也万万没想到,护犊子的杜吕宁为了保护自己的部下,其实最关键的是保护阿次和她,竟然要做甩手掌柜,把铲除日谍的工作推给了****地下党。

阿初到荣家的时候,荣家上上下下正在收拾东西。为了把雅淑送给大少爷,更为了给阿次打掩护,重庆他势必要去一趟了,只是大太太这里,他不得不换一种说法,不然如果让精明的大太太察觉点什么,她是绝不会让他这个危险分子跟着他们一同走的。好在战争的恐慌使人脆弱的同时也使人麻痹,大太太显然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缜密,听说他打算和他们一道去重庆,竟开心得不得了。

阿初在大太太的指引下上楼了,找到了大少爷的同时,也亲见了三太太的撒手人寰。阿初见过的死亡太多,本以为已经不会在意,但三太太的死还是让他难过了一下,明明平日里那么尖酸的一个人,真到了死的时候,还是会让人不舍。这时的阿初还不知道,真正让他难过的,还在后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