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看着如此,或许是被这悲情所感,又或许是被这紧张的剑气所压迫,她无法说一句话,也不能向前一步,纵然医者的理智还在告诉她,他的身体并非是完好,很可能什么时候就需要自己上前扶助,但是,却依旧是觉得,这其中已然是没有丝毫的空间供自己存在,似乎无可奈何,但却又好像是如此理所当然的退出。她,默然离去,这十余年都不曾有过如此多牵绊的心,一时之间,已然是不知道,该被什么样的情感充满。只能是这样,漠然着,移步出去……她不敢回头去看,很清楚,这一个人的感情,已经不是自己仅仅以医者理智所能理解的了,若再去强行理会,只怕,会被自己也彻底吞噬其中……
门在背后掩上,依稀听到了“噗通”一声,心中一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回过头去,抱着这一份也不知是怎么样下定了的决心,她终究是继续向前,这一间屋子虽然门口地方并不是最为开阔的,但,这其中的空间却在这整个院落里算是很大的。一直往里面走,一列红黑色的柜子上,密密麻麻地摆着许多许多的书卷。其中既有纸卷布篆,也不少有竹简,更有些是刻在龟背石板上的,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
而且这些书,还不都是整编的,有些原本只余下半本,有些原本早已溃烂破损,而更有些,早已经没有了原本,但却又都是被人重新搜集全卷,一一刻录抄写,然后按照顺序,再重新给编纂修订了。字体娟秀,小巧清晰,在不失严谨的同时,许多地方,又加上了抄录者独特的运笔风格,使得这些许书卷又多了一种格外的趣味。在旁的批注,粗细不同,格式各异,也是个代表着并不相同的意思。
她一直走到了柜子前面,凑过眼去,看着柜子最上层外侧写下的一行小字,针法,灸术,外创,脏,腑,筋络,穴脉,神识,脑……一一念过,终于是在这最后嘴里面的地方找到了这一列书卷。毕竟是人身体极为重要却又很是脆弱的部分,平常也没有什么医者多去进行涉猎,其搜集难度更是巨大,所以关于这部分的书卷确实是所存甚少,这一点,她进来之前就已经是知道的了,但……呼,必须来的。
记忆存于脑中,也不知道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物质依凭,若是受到外力冲击,完全支离破碎,被冲为齑粉了的话,那自然是无法修补恢复的,但,按这几日钟云的状况来看,他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毁坏,虽然还是不清楚到底是受损成了什么样子,但是,还是可以有所驱用的,尤其是,尤其是今天他看到了他的皇龙剑之后,似乎又记起了更多的一些东西,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当下是快速地翻着那一落书卷,一本,一本,又一本,等等,不应该还没有!眉头微皱,依稀汗珠从脸颊侧旁留下,心中莫名地一气,直接是把那一卷自己之前精心抄写过的竹简狠狠地砸了出去,摔到了那一排柜子上,恨恨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下子弄得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怎么就没有了呢,那一本书,分明是记得其中有很重要的部分,但是,但是却忘了该要怎么去做……
也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懊恼沮丧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很是生硬的声音,“咣当”一下子,震得她整个人心神一动,放眼看过去,却就见到一个盒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直直地摔到了地上。
仔细看了过去,微微抬头,这才终于明白,就是自己刚才扔出去的那一份书卷,也不知道打到了那里,让柜子顶上的这个盒子被震动了,摇摇晃晃之下,最终是这样落到了地上。眉头一皱,走上前去,捏着鼻子微微挥手,扇去了其上的烟尘,带着几分疑惑——她可还真的是不记得这盒子里面放过什么东西了——将盒子打开了。不出意料的,一股极其厚重的,似是从深藏多年的地窖之中传出来的味道,让身为医者的她也不禁是一阵作呕。稍微适应了之后,这才能集中精神,仔细一看,却就见里面是一块皮布,看到这样,心中由不得是一阵失望,她可不记得,自己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刻在这种皮上。即使是有,也只可能是一些不要紧的医方药引,所以说,这决计不可能是关于人之首脑如此关键之处的文字记述。估计……等等,这味道有些不寻常啊,不单单只是皮革味,好像有些正红花的味道在里面!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没错的,这一种极其刺鼻的辛味,正是性阳极烈的正红花碎汁之后的味道,心下一紧,连忙是将那块布从盒中拿了出来,也不管有什么灰尘味道,直接是将它一下子展了开来。
这一块皮布,折折叠叠了好几层,虽然装的盒子并不大,但展开了却也是有这半间屋子的大小,一下子就将这本就不大的放书的隔间的空地给铺满了。到了这种时候,实在是没心思再管什么其他的了,她直接是弓身下去,就这样拿过一支烛台,跪坐在地上,准备来看这一卷东西!果不出其所料,那味道就是这正红花,从北边移栽过来的一种花卉,按行运属正阳炙火,将其捣碎成汁,便是这最好的颜料,在坊间,专用来做拓印图刻,若是有什么石板碑文,无论是那一般篆体,所出于什么年代地方,只消将这花汁一洒,用皮布铺上,片刻间就能把这文件原原本本的拓印下来,而且,石体之上不留余料痕迹。
之前想到此处虽然知道这一定是一篇珍贵的石拓文本,但,这上面最为清晰可见的一个字,却是让她为之一振——脑,压抑着心中的兴奋,继续看下去,这才知道,这一上面的拓本,正是自己所要找的那一篇有关脑海记忆的极其重要的篇章。在这最开头的地方,是脑之构成,随后接着的就是相关神识,一个侧面的开放图像,密密麻麻的血管通络,神识线路星罗棋布,不同地方之旁,还标着所连接的位置及其特点所在。如此一条条线路下去,从头脑出去,联系周身,果然是如此,脑可制身,身上的每一处筋肉关节,无不是受其所控,同时还提到,其中是有什么特别的物质刺激,以此作为联络信号……
其中奥义,稍作思考,就不由得为之叹服,再仔细下去,说的是心脑一体,人之通体生命,有心推血送气,而这一切皆有后脑偏下之处的一块紧要地方调节,何其紧要,稍有损伤,心脑俱损,再重些,可以直接去人性命,想起之前些许案例,自己曾医治过的一些病患状况,确实有一些是被山林猛兽扑到紧要,或是自己不慎跌倒可到石头上的,创伤虽不严重,却就是很难成活,即便活了,多也再无意识……
暗暗点头,克制不住的兴奋,让她再继续向下看去,抱着些许不愿,但却又是在为了钟云,跳过了接下来的一段关于五感意识之所在,在到了这后面,该也是最后的部分,终是到了关于记忆的部分了。
这一下,终于是到了这里了,记忆,到底如何?是一个怎么样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看,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该怎么样,才能恢复他的记忆,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