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当空而照,远处山峦的雾气也早就消散,不过虽然没了雾气,但是漫山的树木却因为这股股热浪,叫人看得不太真切。
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来了两个模糊的身影,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两个文人,只见其中一人身高约摸七尺两寸,形容俊朗,头戴纶巾,身着儒衫,脚下却是一双草鞋,此时他额头上也有一些汗迹,不过看他表情却没有什么不适,似乎对这样的天气也很熟悉。
而他旁边的文人却高高瘦瘦,也是一身儒衫,不过他的儒衫比起之前那位却是差了不少,若是仔细看就会知道这身儒衫估计是用不同衣衫上的布料拼凑而成,而且似乎已经穿了很久,颜色也偏浅。在这炎热的时候,他一把山羊胡早就浸湿了,滴滴汗水很快就汇聚到一起,滴落到干燥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那身儒衫也早就湿透了,汗渍将他瘦弱的身躯勾勒了出来。
那瘦瘦高高的见了同伴轻松的样子微微苦笑:“陈兄体格如此强壮,倒是羡煞徐某了。”
陈兄笑道:“鸣可是练了将近五年的武,不知道吃了多少罪,也该享点好处了。”
徐元闻言也笑道:“也是,早知前几年徐某也应练练武,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嗯,记得不远处就到村头了,那里有一口水井,咱们快些过去,好痛饮一番。”
陈鸣闻言抿了抿嘴唇,欣喜道:“那是最好。”
两人又赶了一段路程,果然有一棵大榕树,旁边有一口水井,因为身处江南水乡,水井的水位并不是很深,也就两丈左右。
陈鸣力气不小,此时也不觉得多累,当下一手抓着绳子,将水桶放了下去,待水流进桶里后,双手轮换着将水桶提了起来。陈鸣接着将水桶往干净处一放,双手捧起就往嘴里送,“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很快徐元也上来了,没跟陈鸣客气,也用手一捧,牛饮了一番。
要说这井水确实不错,甘甜爽口,还有刚打上来所带的一点凉气,让两人似乎将体内的热气全部排了出去,心生无穷畅快之感。
陈鸣毫无形象地拍了拍肚皮,笑道:“真痛快。”
徐元也笑道:“可不是。”
两人又歇了歇,徐元才道:“我家就在左近,不如到我家看看?”
陈鸣也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正要到徐兄家里叨扰一番,认认门路,日后若是混得不如意,也好来混点吃喝。”
徐元苦笑一声:“陈兄这是埋汰徐某了。才志学之龄,陈兄早慧之名已经遍传会稽,如何是我一落魄书生能及?”
陈鸣此时却很郑重:“徐兄莫要妄自菲薄,论军略、才气,我是万万及不上徐兄的,所以徐兄虽然现在家贫,但是名扬一方也是迟早的事。”
徐元听了有些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老师那样的能臣都被免官了,我即使有几分才气,却还能有什么作为?再者有‘九品中正制’在,我一个寒门书生更是没什么机会的。”
陈鸣听了心中也有几分感慨,不过还是勉励道:“现在也没人再提‘九品中正制’了,只要没明说,这就是一个希望,而且在朝或者在野不少名士大儒也是支持寒门子弟的,我们并不是自己在面对。”
徐元点点头,笑了笑:“没事,只是抱怨一下而已。”
陈鸣见徐元似乎还是没恢复信心,心中也有点无奈,见徐元已经走了出去,他也跟了上去。
两人提的九品中正制是大魏朝的开国皇帝曹丕为笼络士族而创立的制度,这制度一出,果然缓和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为大魏朝的创立奠定了基础,不过这个制度同样有不小的缺陷,那就是大魏朝的实权逐步被士族垄断,寒门更加无法出头。
接着就是魏明帝曹叡登基,这一切都如史书上记载的,只是到了晚年,曹叡病危的时候,却最终将皇位传给了与自己从小相善的曹宇。
对这段历史陈鸣其实不是很熟,但是他知道原本历史上大魏朝的后几任皇帝登基时年纪都不大,而曹宇当时已经到了壮年,所以陈鸣推测应该是那时出了什么意外。当然事情已经发生,陈鸣也没兴趣去了解到底是谁和他一样是个穿越者。
只知道接下来曹宇在朝堂上有意无意地压制九品中正制,以至于大魏朝中枢又出现了动荡,之后大将军曹爽和长大后的曹叡义子曹芳在一些士族的支持下举兵夺权,曹宇无奈当朝宣布九品中正制合理,并承诺大魏朝永不再提废止之事,此举得到以司马炎为首士族的认可,曹宇借此成功擒下曹爽和曹芳,不过即使如此,大魏朝国力还是下降了不少,曹宇也于登基二十六年后抑郁而死,临终传位于其子曹璜。
曹璜登基后表现很是低调,国力也于低调中慢慢提升,之后调兵遣将,成功击溃蜀吴俩国,完成国家一统,接着他借着这个胜利的大势威压朝堂,重提废止九品中正制,朝堂再次沸腾。双方明争暗斗,国力继续衰退,接着镇守边关的守将一个“不小心”,氐族南下,之后其他异族也看到了大魏朝的虚弱,纷纷南下,气势凶猛,心性更是狠辣,在不虞粮草的情况下迅速占领凉、并、幽、冀、青、兖、豫、徐乃至司隶,曹璜也在洛阳中战死。
之后太子曹武在荆州襄阳登基,并率领群将死战不退,当时的司徒钟宁劝说他可“转战”扬、蜀二州,不过曹武认为扬、蜀二州虽然相对安全,但容易让人失去警惕,所以坚决不同意,这事传到扬、蜀二州,当时一些还在反抗的蜀吴遗臣纷纷接受招降,奋战在第一线,抛头颅,洒热血,使得全国抗胡情绪高涨,国家民心前所未有的凝聚,终于在荆州抗住了五胡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双方死伤惨重,战斗也进入相持阶段,开始进入小股精英部队作战的时代。
之后几代大魏朝皇帝都不是很优秀,虽还是时不时发生一次大战,不过总体进展不大,而反胡的最高潮却在曹松的手中到来,当时的领军大将冉闵勇猛无敌,兼且熟读兵法,一度率领将帅收复绝大多数领土,只剩凉、幽二州。
只可惜当他打到凉州武威的时候,朝中士族和寒士的矛盾继续爆发,冉闵作为寒士的领军人物之一受到了极大的掣肘,粮草被断。冉闵心中不甘,在武威留下自保之力,接着行险亲率五千精兵实施斩首行动,最终虽成功杀死前燕国主慕容俊,但是同样陷入重围,战死疆场。
之后大魏朝朝堂进入党争无法自拔,彻底失去了向外扩张的力量,胡族也遭受重创,自己也有内乱,也无暇顾及,开始进入相对和平的时期。
之后又过了近两百年,边疆已经基本上安定下来了。不过朝堂还是一直党争,你方唱罢我登台,皇帝也怒了,引入了外戚和宦官,斗争越发激烈,十几年前就有一次比较大的罢官,这几年同样也是如此,现在徐元的老师就是被罢免的官员之一。
因为天气比较炎热,街上也没什么人在走动,只有些商铺还开着门,不过却没吆喝声,陈鸣看到有一个肉铺还开着,屠夫坐在那一直皱着眉,时不时拿碗水来,喝下去解暑。
陈鸣走了上去,开口道:“割一斤五花肉。”
那屠夫见客户上门,立马放下手中的碗,欣喜道:“好咧!”
接着拿起菜刀,剁了下去,接着拿称子一称,果然一斤多了一点点,那屠夫笑道:“正好,一钱银子。”
陈鸣拿出一钱银子,递了过去,接着将猪肉拿了回来,朝已经停下来的徐元走了过去:“哈!第一次到你家总不好意思空着手去。”
很快,两人就到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范围不小,不过不少地方已经有点破旧,那个院门也已经有点腐朽,就在徐元要敲门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陈旧襦裙,皮肤微黑,身段姣好的妇女,她一见屋外的人影就是一惊,将手中布匹微微在身前一横,待看清时,才叫道:“夫君。”
徐元见了也叫道:“云娘,是我。”
两人含情脉脉,好在徐元还知道旁边还有一个陈鸣,给她引进了一番,两人依礼见过,这才进入院子。
陈鸣将猪肉递过去的时候,云娘也没接过去,只是拿眼看徐元,徐元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云娘这才接了。
陈鸣到了院子,一眼望去,除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和一架织布机什么都没有。陈鸣这才想起那匹布可能就是云娘自己织出来用来贴补家用的,当下就是一叹。
若不是那九品中正制的潜规则在,以徐元的才气,当是会受很多人所欣赏,生活绝对不会落魄到这境地。
徐元招呼云娘进去煮饭,两个男人聊起了自己对治国平天下的一些理解,还聊起了周围一些政务的得失。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经验之谈,适不适用还在两可之间。
时光匆匆,很快饭菜就煮好了,云娘说自己已经用过饭,让他们自己吃,自己就回了房间。陈鸣因为习武,耳朵敏锐,早先就隐隐听到了什么东西碰到米缸底部的声音,此时见云娘脚下有点虚浮,就知道估计是没米了。
陈鸣本来很饿,但是知道了这事食欲一下弱了不少,只是慢慢将眼前的那碗浓粥喝了,接着提出告辞:“亏了亏了,之前在村头喝得太饱了,害得我现在吃不下了。嗯,徐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看我就赶紧赶路吧,争取在太阳下山前赶回陈家村。”
徐元极力挽留,云娘也听了动静赶了出来,帮忙挽留,不过陈鸣主意已定,云娘见挽留不住,将没用完的肉一打包,就朝陈鸣塞来。
陈鸣此时才发现云娘的手指有点粗糙,知道徐元家可能比自己想像的更贫穷一点,当即推辞道:“这天气可热得很,我不带这东西,累死了。”
说完手上摆了摆,朝着陈家村的方向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