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有些不可置信的脸庞,董翦闭上眼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收了染血的长刀,李景漠然道:“公羽,他进来跟你理论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孟谋又已经出发,咱们估计也已经追不回来了,根本没法给他承诺,若是万一他接受不了,大声嚷嚷怎么办?”
“我救过他一家,他也答应用他这条命报答我,若我让他保守秘密,他会答应的。”董翦有些悲伤。
李景道:“公羽,榆木脑袋多得是,放不下所谓汉胡血仇的也多得是,咱们起义也不知救了多少人,身边的亲卫大多如此,为大业牺牲一两个的,完全不用放心上。”
李景也是见过十几万人厮杀的了,对于人命现在看得“豁达”得很。
董翦喟然一叹,似乎接受了自己亲卫已逝的事实:“还是要给他一些体面的。”
李景闻言点了点头,之后布置了一番,接着才大吼一声:“来人,有刺客!”
听到有刺客,周围的亲卫立马赶过来,看见董翦没事才安下心,不过马上就看到一个亲卫已经殉职,当下目眦欲裂。
李景大吼道:“那人一定还在东王府,立马封锁起来,现在要出入的所有人马全部查清楚。”
亲卫们留下一部分,另一部分立刻传令东王府的其他守卫步步设卡,以期找到闯入的刺客,杀了他为自己兄弟报仇。
董翦很是哀伤:“阿丹因我而死,若我回得天庭,定然安排他来世转投个好人家,不受今世之苦。”
“二郎神君仁慈,吾等誓死报效东王!”亲卫们热血沸腾。
亲卫在东王府进进出出,查了一夜,自然是一无所获,李景暴跳如雷:“干什么吃的,都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竟然还找不到一个刺客?!”
董翦神色也是冷厉:“好了,这是朝廷的斩首行动,想让咱们陷入内乱,刺客应也是朝廷那里顶尖的,咱们略微逊色也是正常,不过往后就不要掉以轻心,各兄弟也要加紧操练一番。”
马图离开前就跟董翦谈过,乐安、齐两郡失守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毕竟朝廷绝对会宣扬的,因而他们最好还是要放出点风声,但是其中要将朝廷的卑鄙、狠辣衬托出来,激起龙山军血性。其中大致的关键点马图也点出来了。
昨夜李景杀了那阿丹后,董翦心念一动,觉得这也是栽赃朝廷的好机会,因而默认了事情的发展。
董翦将事情安在朝廷身上,趁机鼓舞一下士气,加紧操练,而吕征、钟汪也基本打扫完战场,慢慢收拢了军队。
十日后,济南城外旌旗招展,边军、世家军、主要由俘虏组成的敢死军,几万人马,人喧马嘶。
大战之前互相喊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城门上的听着,念你们为人所蛊惑,特地网开一面,若你们即刻出来投降,朝廷一定会酌情减轻你们罪责。”
“就这样也想骗开城门?就凭你们利用老弱妇孺赚开城门的时候,你们就应该知道我们不会再上当了。”
“我们是好意,怜他们老弱,因而把他们送给你们自己人照料,我们攻城的时候也没有以那个城门为突破口,而是花了大代价从其他城门强攻,倒是你们,城破之后,溃兵竟然全从那个城门出来,完全不顾念你们所谓兄弟的父辈、子嗣,不知因此伤了多少老弱,你们竟然还有脸提这事。”
“莫要血口喷人,你们将人往那边赶,以老弱为你们筑起一道围墙,将我们好些好儿郎困在城内,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扯皮,吕征见他们都论了大半个时辰了,效果马马虎虎,之后都有点在凑字数了,因而让他们给个最后通告,然后退回来,不与他们争口舌之利。
“还不是得手底下见真章?”吕征感慨一声。
济南城是最早被占领的城池之一,董翦正式反了之后济南也便成了根基之地,对它颇为看重,知道朝廷军队要到来,也布下了重重防御。
也是因此,田珂来了之后便暂缓了攻势,花了大心思打造起攻城器械来。
之前的蒺藜,鹿角木之类的防御工事基本上被清光了,现在摆在吕征面前便是护城河了。
现下已是冬季,水量本来就少,田珂领军围城的时候也断了护城河的源头,现在的水也没法淹没整个人,因而护城河的威力已经降低了好多,不过护城河的宽度还是给云梯的打造增加了一些麻烦。
当然,这些田珂都考虑过了,打造各种攻城器械,特别是云梯时,也都相应地做出了调整,没留给吕征多大烦恼。
吕征也是身经百战,对于强攻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见着投石车、井阑基本就位,当即命令击鼓。
鼓声一响,投石车上飞石,井阑上弩箭随鼓声发动,第一轮效果自然不算太好,但是微调后,杀伤力立马大增,飞石时不时便击中守城器械,针对龙山军将士的弩箭也时有收获,引得城墙上一片鸡飞狗跳。
杀伤效率最高的便是开头的那段时间,之后龙山军也基本上都知道躲城墙后或者找到其他的掩体,因而杀伤人数也少了,不过吕征也没让他们停下,而是让他们持续攻击,攻击的时候当然也有一些小动作,如故意停一小段时间,让龙山军以为他们资源耗尽,探出头来,这样才好攻击。
投石车和井阑用来压制守军是不错的,但是只靠这两样是没法拿下城池的,因而攻击了半个时辰,吕征便命兵将带云梯上阵。
云梯跨过护城河,一搭上城墙,龙山军便有人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不过这时一部分投石车和井阑的暂停攻击才刚刚下达,飞石和弩箭还有最后一波蓄势待发,而且操控投石车和弩箭精熟的将士也并没有停下,龙山军这时候站起来,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此时城楼早已经一片狼藉,不过龙山军手中的武器还是保留了下来,马面、敌楼的龙山军攥紧手中长达二丈的长枪,箭楼上的龙山军眼中冒着凶光,瞄准云梯上的敢死军,射出了根根夺命的箭矢。
敢死军有被箭矢射中的,有靠近城墙之后被长枪刺中的,也有自身害怕脚下不稳的,他们如同下饺子一般从云梯上跌落。
跌落下来的却并不一定就会丧命,济南的城墙也不算低,但是这些跌落的并没有爬多高,而且地下便是护城河,有它作为缓冲,敢死军的死亡率降低了不少,不过他们短时间内也是没法继续攻城了。
一则他们或多或少受了点伤,二则也是因为他们现在有些狼狈,浑身湿透了,若是现在就继续登上云梯,将云梯打湿的话,云梯就容易打滑,会影响到正常的攻城,因而他们也只好退回整理一下,顺便也能趁机休息一番。
吕征见护城河里不少将士还能爬起来心中也是宽慰,吩咐火头军照顾一下上来的人,便将目光转向战场——那里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
虽然有人已经可以登城,但是形势却还是不利的,登上城墙的毕竟是少数,根本打不开局面,甚至连脚跟都站不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之前被飞石、弩箭破坏的部分城防设施也被抢修回来,这给敢死军的登城增加了不少难度,以至于战局迟迟没有进展,城墙也慢慢变成绞肉机,吞噬了越来越多的生命。
吕征虽然在下达强攻命令的时候对此便有所估计,但是战况这么激烈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形势已然如此,他也只能继续强攻。
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五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吕征才鸣金收兵。
说实话,吕征对于战场的掌控其实还不错,节奏把握很好,攻势如潮,即使是轮换的时候,也给龙山军保持着不小的压力,有几次要不是一旁待命的龙山精兵介入,说不定城墙已经被打开一个缺口了。
当然,这场战斗龙山军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他们采用的是以老带新,精兵压阵的策略,一天下来也是与朝廷军队斗得个旗鼓相当,虽然他们本就有城防的优势,但是大部分龙山军几个月前也根本就没碰过兵刃,因而这个战绩也是足以自豪的了。
龙山军的难缠让吕征头疼,同样也让钟汪失望。
相比于吕征,钟汪的战功逊色不少,因而对它的渴求也更加急切,这次派出攻城的军队在世家军中已经算是精锐了,就这样还是没打下,这多少让他有些气馁,不过知道吕征也没打下后,心里多少也好受一些。
虽然吕征的边军和钟汪的世家军都是朝廷的军队,但是它们所代表的利益集团是不一样的,而且钟汪对于吕征的“抢功”行为一直耿耿于怀,若是这次还是被压制了,这口气非得憋坏他不可。
因而直到听得吕征已经停止攻城,钟汪又眼见今日攻下城池可能性不大,这才长叹一声,也鸣金收兵。
就这样第一日的强攻也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