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借风讲给谁听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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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孤岛(二)

同学们对新同学总是好奇的,一下课就将小亮围成一圈,问“你家住哪里啊?”“你家里几口人啊?”之类的一些问题。一开始,小亮表现的还不错,一一耐心回答,也不知道是那位同学说了一句“你说家乡话的时候真像电视里头的黄牛叫”。这下原本就不胜其烦的小亮一下火了。直接跳到课桌上,指着那位同学的鼻子用并不流利的普通话警告:“你信不信我能死你?”

胆小的同学都被小亮吓到了,赶紧跑回座位大气都不敢出。被指着鼻子的那位同学也懵了圈,脸色涨红手足无措的摊着手站在原地。但是,好事者从来都不会少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大把人在,班长屁颠儿屁颠儿的火速第一时间喊来了班主任。班主任贾老师了解情况后也没批评小亮,只是让他下次注意。

这事到这就算完了,没想到的是。流言这东西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乳齿孩童都是存在的,原本很小的一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被传成了小亮第一天上学就吓哭了班上好几个人,从此小亮的恶名就远扬了。在那个成绩决定待遇的年代,坏孩子是遭人唾弃的。刚上了一天课的小亮就被划到圈子之外,被人孤立了。

这还不算完,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让人觉得更过分的事情。

他出手打了人。

原因是小亮有一个学生时代很多人都存在的毛病——踢桌角。

每天早自习的时候,教室后面就规律的传来鞋子碰撞桌子的声音。一开始没人注意,因为范围不大,受害者不多。我就是其中一个,但我迫于小亮那天跳桌子建立的威严,也是敢怒不敢言。谁知道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小亮踢桌子的频率越来越高,声音也愈发大了。还是乖巧机灵的班长第一时间给老师传达了信息,贾老师也思想教育了一番小亮。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被孤立的他就态度迟缓,再一次同学们的做法引起了他的反感。第二天早自习,不但踢桌脚,还敲桌面。

忍无可忍的班长终于还是决定和他谈谈。班长是个很瘦很小的男生,小脸上却戴着不相衬的眼睛。他走到小亮身边,正色道:“杨亮同学,请你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其他同学的学习。若是你不听劝告,我将向班主任报告。”

听到这话,原本埋头敲桌子的小亮抬起来头,说了一句“你去啊!”之后,便不搭理班长。孩童时代的我们荣誉感还是很强的,小时候觉得能做班长已经很了不起了。班长本人也不例外,在全班同学面前被人无视,让他恼火。他气氛的甩了下手,转身走回座位,低声说了一句“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尽管他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装作不在意实则一直注意他的小亮听到了;他伸手便抄起桌上的教科书,对着班长的脑袋砸了过去。

不知道是哪位眼尖的同学说了句“小心”,原本背向小亮的班长转过身来正好被书打个正着。剩下的便是班长悲痛欲绝的哭声,和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以及贾老师呵斥小亮的声音。

面对贾老师的指责,杨亮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句“给你父母打电话。”他有种眩晕的感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他倔强的昂着头:

“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不叫家长。”

事情当然不会按照他的意愿进行,双方都被叫了家长。我们也见到了小亮的父亲,一个饱经疾苦的男人。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脚上是一双已经不成样子的解放胶鞋,红薯皮一样的脸,似乎已经伸不直鹰爪般的手。这个一米七的成年男人,似乎很怕当时只有一米一二左右的我们,轻轻的推开了教室门,低声询问前排的同学杨亮在不在这个班上。

小亮被他父亲带走了,班长也被他开着小汽车来的父亲带到了老师的办公室。他们谈了很久,具体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通过班长凯旋的模样和小亮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结果显而易见。

课间时候,刘景怡一声不响的站在了我身旁,我相对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好,其实我知道她要说关于小亮的事,我又对她笑了笑,等着她开口。她看了一眼我身后小亮的空座,这才低声说:

“我不觉得小亮错了。”

“可他动手打了人啊!”

“是有原因的。”景怡顿了顿,又说了一个让我震惊额消息“小亮没有妈妈。”

我沉默了,听到这句话后就改变了立场,觉得小亮下手轻了。我问她:

“你怎么知道的?”

“他爸爸经常去我家收饮料瓶,爷爷和他爸爸聊天时候我听到的。今天见到那个叔叔,我才知道是小亮的爸爸。”

“那他妈妈呢,去那里了?”

“好像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很早以前就死了。哦,对了。他还有两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哥哥。”

“真的一模一样?”我显然没用注意到这句话的重点,而是问起了能满足我好奇心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应该和小亮做朋友,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很可怜的。”景怡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小亮的状态,挑了一个她认为最体贴的“可怜”。

“他来了,我试试看!”说着我们像地下情报员一样看了一眼刚进教室门的小亮,然后交换了一下眼神,景怡回到了座位,给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点点头,脑海里思量着怎么开口。交际不是我的强项,班上除了景怡之外我都很少与人交流。要我与小亮这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交朋友,实在是华佗救曹操——要折。

我这么想着,小亮那边已经坐下,拿着铅笔习惯性的敲着桌子。第一次正眼打量着这个坐在我身后几天的前后桌。真黑,黑的完全不像中国人,牙齿偏偏又白。身上的校服已经有好几处泥污,看来是几天没洗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眼神,他抬起了头,眼睛炯炯有神,不过带着一丝敌意。我被他看的尴尬,出言问他:

“你爸打你耳光疼吗?”

他又一次低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说:

“你想试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