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也和武大郎的声音如此相似,啊,这肯定是武大的后代。潘金莲真想扑上去抱住那矮个的男人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是谁。可是,转念一想,毕竟当初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不好张扬,于是一种凄楚的感觉油然而生,忍不住又落下了几滴浊泪。可是,当她看到武大郎做烧饼的手艺没有失传,便会心地笑了笑。
在潘金莲的印象中,阳谷县的县衙门很好找,阳谷县不大,只三五条街,几家简单的店铺,也并没有什么豪华的茶房酒肆。可是今天,潘金莲的眼睛傻了,因为她已经几乎认不出路了。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酒楼也一家比一家阔气,以前临街的低矮的房子大部分已经被拆除,盖起了几层高的楼房。即使当初她和西门庆偷偷约会吃酒的那个小酒馆,现在也变成了“夜未央”夜总会。她还发现,许多陈旧的墙上,房子上都写着一个黑色的大大的“拆”字,被一个大大的黑圆圈圈起来,似乎已经宣布了这个建筑的死刑。
路也似乎比以前宽了许多,路上行人与车马川流不息,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幽静的小县城的模样了。潘金莲一路走一路打听,询问阳谷县衙门在哪里。所有的人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看她之后,才回答她的问题。“哪个门脸最漂亮,哪个房子最豪华的,那就是衙门,连这个都不知道!”一个人在回答了她的提问后,埋怨到。
阳谷县的衙门已经是旧貌换新颜了,若不是门口挂着的那块牌子上写着“阳谷县衙门”几个字,潘金莲还以为这里是一处豪华庄园呢。看看这院子的气派,比当初西门庆家可是阔气多了。
衙门口正站了两个百无聊赖的衙役,他们两个正说笑着什么,一胖一瘦,仿佛在说相声。
“我说官人,”潘金莲上前问到,“这里可是衙门么?”
“你干吗?”胖衙役斜着眼睛问到。
“我要告状,”潘金莲看到胖衙役如此严肃,声音怯怯地说。
“告状?告什么状?是拆迁款没到位,还是儿子不孝顺?你们这些个刁民哪,给你们多少银子你们才满意?”那个瘦衙役也乜斜着眼睛不耐烦地训斥到。
“什么拆迁款,不孝顺?”潘金莲没明白他们说的什么,问到。
“得了,你别跟我们打哈哈儿啦。我们哥儿俩什么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上访户,我们见多了。告诉你吧,县官不在,到知府开会去了,下个月要搞阳谷县文化艺术节,办庙会,谁有工夫跟你扯闲天儿?”
“艺术节?庙会?”潘金莲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这两个衙役。
“怎么?不懂了吧?OUT了吧?”那个瘦衙役耻笑到。
“官人,你们说的我都不明白。可我不是来无理取闹的,我是来告状的。告诉你们吧,俺是潘金莲!”潘金莲见那两人一副冷嘲热讽的神态,终于忍无可忍了。
“什么?你是谁?潘金莲?哈哈哈——”胖衙役笑起来。
“你是潘金莲?哈哈哈——”瘦衙役也狂笑到,那瘦衙役乐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大笑到:“我看你像潘金莲她太姥姥,哈哈哈——”
“一个老太太也会拉名人做虎皮,真是可笑!”胖衙役嗤之以鼻。
“我说二位官人,我是潘金莲,难道你们不信么?我可有身份证明的,”潘金莲一边说着,一边总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来递过去。那是阳谷县衙门发的身份证明。
二位衙役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潘金莲,还是将信将疑地拿不准主意。还是那个瘦子机灵,凑在胖子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什么,只见那胖子点头哈腰地笑了笑,一溜小跑地跑进了衙门。
胖衙役进门通报的时候,那瘦子一边与潘金莲搭讪,他是想彻底验明正身。但是,他越来越感到这的确是真的潘金莲了,因为无论他问到什么问题,潘金莲都对答如流,似乎连从前的细节都记得很真切,比《金瓶梅》里描述的更生动。
“哎呀,潘老太太,失敬,失敬,我们也是没办法。您不知道,这段时间有一伙刁民整天来上访,讨要拆迁费,这是县大老爷的吩咐,您千万别见怪呀。”
潘金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这衙役,只是向门里张望。
不一会,只见阳谷县县太爷慌慌张张,亦步亦趋地赶了出来,离潘金莲还很远,就把一双手伸了出来:
“哎呀呀,这是哪股儿香风把您给吹来了?”同时,回头训斥那两个衙役到:“你们这两个眉眼没有高低的家伙,连潘金莲潘老太太都敢阻拦?混帐东西,这月的奖金都扣了!”一边向着潘金莲挥手做出请进的姿势。
阳谷县县太爷听说潘金莲来了,高兴得差一点蹦了起来,现在都讲究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阳谷县文化底蕴薄弱,没什么名人景观,虽说有个打虎的英雄武松,但是,现在老虎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虎命比人命都值钱,再宣传武松就不合时宜了。本来想借西门庆的名声为本县拉几个客商,但是,消息一出,就有好几个地方愣说西门庆是他们那里的。哎呀呀,这个事情真是难办。西门庆故里到底********尚无定论,现在就把他搬出来搭台唱戏恐怕不太稳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什么来什么,这不,潘金莲来了!要说这潘金莲的名气,比那西门庆可大多了。现在的人最爱听绯闻,爱听桃色新闻,爱打听花边新闻,这潘金莲不就是绯闻,花边新闻,桃色新闻的开山鼻祖吗?哈哈,阳谷县经济的春天来了!
县太爷和一般衙役如众星捧月般把潘金莲迎进了衙门,有几个不明真相的衙役还以为是县太爷的老母亲来了呢。
县太爷把潘金莲请进客厅,喝退闲杂人等,满面带笑地问到:“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讲。”
“我一个家庭老太太,可承受不起。我没什么吩咐,我就是有一件事情想弄弄明白。听说现在有几个地方为争夺西门庆故里在打口水仗,我一听,就来气了。想当初是西门庆勾引的我,若不是因为他,我跟武大郎的日子过得不是挺安稳吗?现在可倒好,他倒风光起来了,我当然不忿了,因此,来跟县太爷讨个说法儿。”潘金莲瘪着嘴巴,一伍一拾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呀,这也是没办法。现在上边要GDP指标,可咱们县的情况您也是清楚的,是要资源没资源,要人才没人才,要风景没风景,把西门庆抬出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当初是想找您来着,可是一直没有联系到您呀。”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反正给他正名我觉得不舒服,我也得要个说法儿。最次,也得给我立个牌坊!”潘金莲气愤地说。
“老太太,这不好办吧?您没听说过那句俗话吗:当婊子,立牌坊,会被别人耻笑的,咱这阳谷县也无光不是?”
“哼!你们现在倒顾及上脸面来了?那西门庆是什么东西?他能出名,我一个良家妇女为什么就不能出名?我看你们这是典型的重男轻女。你们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闹到知府,闹到知州,闹到京城去!”
“老太太,老太太,您别着急呀。有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嘛。对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坐下来谈不是?我看您老人家隐居太久了,对现在的形势不太清楚,有许多问题的确很难办的呀。”县太爷一脸的苦相。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那个胖衙役跑进来小声地对县太爷说了句什么,只见县太爷对着潘金莲微微一笑,对着胖衙役说:“请大家进来吧!”
门一开,涌进了十几个人,个个拿着长枪短炮,录音录影器材,一下子就把潘金莲和县太爷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展开了轰炸式的提问。
“您好,潘女士,我是阳谷县有线电视台的记者,请问,这些年您是靠什么为生的?”
“您好,潘女士,我是阳谷县晚报的记者,请问您现在西门庆的感想如何?”
“潘女士,您好,我是阳谷县电台生活栏目的记者,请问您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潘女士,您好,我是阳谷县网络电视台的采编,请问您对阳谷县的经济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
……
面对着记者的长枪短炮,面对着不断闪烁的镁光灯,面对着记者们了轮番提问,潘金莲呆若木鸡,张着一张憋嘴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好。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一个一个地来,一个一个地来!”县太爷不高兴了,愤怒地对新闻媒体记者命令到。
潘金莲什么问题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县太爷说,只想让县里为自己立个牌坊。
后来,县太爷经过三顾茅庐,三番五次地劝导开导,潘金莲终于同意写回忆录,书名叫做《我的那段青葱岁月》。此书一出,立即在全国引起轰动,几次再版都被抢购一空。潘金莲的回忆录,对阳谷县的经济产生了极大的促进作用,据说拉高了GDP好几个百分点。
潘金莲自然也是名利双收,但是,她那个关于为自己立牌坊的要求却一直没有得到答复。后来她也逐渐开始明白了,当婊子真的不能再立牌坊。
二○一○年五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