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日期到了,水珞平静地站在十里长亭中,已不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波澜,她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赤色的瓶子,遥遥地望向洛萧应归来的地方。秋日的落叶拂了她一身,愈加显得萧索,洛萧其实早已到了,却只在远处一棵树上远远地望着这一切,他的胸口还在疼,那是昨日与那人打斗的时候留下的。他面色如此苍白,是被那人的内力阵伤的。那是一个怎样的高手呢?洛萧在想,努力把这件事理出个头绪,那人武功家底深不可测,若不是自己暗算了他,也许现在还活着的就不是自己,而且他竟有如此秀美的面容,甚至连女子都会嫉妒他的容颜。他究竟与绿粉羽有什么过结,使得他们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除掉他。
在他眼前的是与他朝夕相伴的水珞,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一看就是武功不凡的绿衣男子,水珞也只是被绿粉羽利用,她那样一个善良纯净的女子,又怎能干出如此恶毒的事呢?何况他能感觉到水珞爱他,她并不想利用他。
洛萧这时真想冲过去,把水珞带走和她远走高飞,可是,自己现在已太虚弱了,根本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洛萧无奈地叹了口气,失神地望着那零落的枯叶。
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的余辉映红了天际,那两个绿衣男子对水珞耳语了几句,水珞的脸上闪过一种不被人查觉的笑意。她轻轻地转身打开她一直紧握着的那个赤色的瓶子;向洛萧本应来的方向投去了深深地一瞥,便仰面欲饮下瓶内的液体。直觉告诉洛萧那是一瓶毒药,来不及思考更多,手起,刀舞,瓶落,但水珞却已饮下了一半。洛萧见自己已经暴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过去打横抱起水珞向远处赶去,他已经用尽了他全身最大的力气,发疯似地向远处飞去,带着水珞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水珞没有作声只是定静静地望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洛萧一惊,把她抱得更紧了。但绿衣人也不是平庸之辈,用超绝的轻功追上来,双手一按,就把已筋疲力尽的洛萧按在了地上,紧紧地锁住了洛萧的双臂,洛萧回头欲交手,却终已不济。
他和水洛都落到地上,他尽力放开水珞。水珞已安全地落在了地上,但水珞没有一丝惊慌,而是平静地望着一切,对他哀默地一笑,而后水珞沉稳走到洛萧的面前,一挥手,那两个绿衣人便放了洛萧。
洛萧不禁一惊,望着眼前的女子,他已明白了,是他大错特错了,她不是绿粉羽的一枚棋,绿粉羽才是她的棋,自己也是她的棋,她才是执棋者,他才真正地知道自己的挫败了。为什么会是她?那样美好的女子怎么会这样?世界对于洛萧而言都不存在了,他只是觉得他心里好象被挖空,像一个无底洞。
洛萧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因为他一向很自信,比心计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洛萧知道自己很难逃走了,连自己擅长的都败给了他人,既然如此,何潇洒一点地面对呢?给自己留下一点尊严。
洛萧笑了,“绿粉羽的主人,这次我输给了你,你能否在处置我之前,让我得个明白呢?”
水珞并不吃惊,也笑了,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好!”
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那不如以最美好的一面来面对。
两人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一件件事情一一来分析。欢声笑语,说着自己在哪里错了,说着自己哪里没有查觉到。
这更像老朋友之间的长谈而不是仇人之间的对话,其实他们是同样的人,有一样的处事作风,都最会隐藏感情,在任何处境下都能谈笑风生。在这欢乐里堙没了两人无尽的伤悲,这也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谈话了。
洛萧问,“那人和你有什么恩怨?”
“那人在我小时,杀了我全家。”言语间已没有恨,只有长谈的欢畅。
“可他看着比我还小,怎么会在你小时杀你全家?”
“你也被他的人皮面具骗了啊。”
“我不仅被他的面具骗了,也被你的面具骗了。”洛萧无奈地摇摇头道。
“可别看我的面具,就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一定会上当的。”
“是吗?那我们可一言为定。”他自信地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也埋没不了洛萧的自信和风度。
其实,当他们谈话时洛萧就已经不恨她了,她只不过是背负了太多。
“你是怎么发现我是绿粉羽的人的?”水珞问。
“那次,我看到了你受刑后竟只有那么浅的伤口,就开始怀疑你了,还有,那天,我竟然发现,你当时还是处子之身,绿粉羽又怎能允许这样的女子存在呢?”
水珞的脸一下就热了,再怎么沉稳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感。
洛萧看出了她的窘态,话锋一转,问道“那狂蝎是你的人吗?”
水珞马上回过神来,铺平了心绪,神色如常道,“他是我的人,我故意让你们两个相斗,赢了的帮我去杀那人。”
“若是他赢了,你岂不是要错过一个知己了吗?”洛萧打趣道。
水珞不得不笑他的自信。他们边说边笑了好久,似乎都前所未有地开心,笑容像一朵花绽放在他们俩的心底,也像一把刀子划刻在每个人的心房。
夜幕悄然降临,他们竟谁也没有发现时间早已悄悄流逝。
洛萧竟突然冷静了下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允许我我最后,再问你一个我一直不解的问题,那就是,你还爱着我吗?”声音稍稍有些颤抖。问完后,又重新把笑容挂在脸上,好像在做一个了断。
“是又怎样?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洛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低下头,也许他也没有考虑好吧。
水珞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向路上,自己的人那边走去,白色的衣裙,飘在空中,似凝成最静寞的哀伤,她向后挥挥手,不再回头,“你走吧。”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隐藏在她的背影下,是她无声的泪滴落。
洛萧着实惊讶,她放了他,她并不是假装服毒来引他上钩,好让世界上再没人知道她做的事或是兔死狐烹的手段,只不过是想最后再见他一面,他的心莫名收紧,深深的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原来他的心已原谅了她,而他却不愿承认而已。
终
时间总是流动得最快而最不易被察觉的,已是八年时光的流逝,洛离和洛樱也已明白些事理,那时服下的半瓶毒也快要发作了。
水洛早就料到洛萧是不会原谅她的,她服下的那毒叫做乐毒,在人体内可潜浮八年,一朝发作人便会于睡梦中死去,她宁可这样快乐地死去,也不愿背负愧疚过一辈子。
她知道她的限期要到了,便派人捎信给洛萧,好让他照顾他们的两个女儿,他就算不原谅她,也不会迁怒于洛离和洛樱吧,水珞这样想。
春光尚好,樱花花瓣遍地,和煦的春风很柔的抚摸着每一个人的心灵,绿粉羽还如往昔那样热闹,人不见少。在偏僻的一所清雅小屋里,床上的水珞开心地笑着,比洛离和洛樱更象一个孩子,她柔和地抚着洛离和洛樱。
阳光照在她脸上,没有一丝瑕疵,那神情如此宁静和祥和,她有些困倦了,她要去休息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倏地推开了,她低估了洛萧来的速度,他已经到了。
当洛萧知道事情的那一刹那,他就以风一般的速度过来,他想告诉她,他已经原谅了她,是他出自内心的呼唤,是他多年来思考的结果,他想叫她不要死,他想和她远走高飞,这么多年内心终于不再煎熬,终于敢于承认自己有多么爱她。
他看到床上的水珞和床前的洛离和洛樱,他恍然明白了,难道我还是来晚了吗,“水珞,我……”还未来得急说出,已经原谅你。
床上的水珞看到洛萧,最后勾起了一个绝美而幸福的弧度,安祥地闭上沉重的双眼,永远地睡去了。
洛萧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抱住水珞像失去理智了一般,大喊,“我原谅你了,原谅你了,真的,真的原谅你了……”他呜咽起来,声音沙哑,他的心得很累很累,犹如压在心上一个万斤重担。
洛离和洛樱不愧为水珞的女儿,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如此地镇定,对于洛萧的举动他们都没有受到惊吓,只是默默地看着,用水亮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的疯狂,注视着水珞的离去。
樱花随着风飘落在绿粉羽的院子里,洛樱虽只有7岁,却有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和处乱不惊的从容,她为自己做出了选择,不跟洛萧离开,而是毅然决然地留在这里守护母亲留下的记忆。
洛萧抱着洛离,眼中充满了柔情,像是对着当年的水珞。他要补偿,要好好照顾洛离。他们走出了绿粉羽,走出了繁华的街市,走出了刻载他记忆的城池,向世界的更远更深处走去,缓缓地走进了夕阳的余辉里。
爱
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起来,白亮亮的太阳从远山后面爬上来。
打开窗子,炽烈的光像等待已久的情人,急迫的撒进房间。
空气很好,清清爽爽扑面而来。
江面上,水雾缭绕,烟波浩渺,远山树木若隐若现,近处楼阁忽明忽淡。远远望去,仿佛面前呈现的不是那些早已看倦了的风景,而是令人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这场雨很慈爱,把整个城市洗刷的干干净净。
绿中泛黄的树叶如孩童的脸,细细嫩嫩的,随着风的方向轻轻缓缓摇曳着。似乎在向所有关注它的人们问好。牵牛花儿更是娇媚,仿佛等待出嫁的新娘,挺直了腰身安静的端坐在池田里,粉红的面颊上盈满了喜悦和羞涩,让人充满了幻想,一切都将从这一刻重新开始……
一只鹦鹉,在主人的引逗下,高声朗诵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想不到,孟浩然的《春晓》在一只鹦鹉的嘴里朗诵的如此清晰圆润,令人咂舌。眼下,时令虽早已入夏,这首春晓已有点不合时宜,但比起那些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谁也听不懂的鸟声更让人惊喜和愉悦。尽管它并不懂得诗的含义,却尽职尽责的替主人抒发着情感。
太阳出来了,世界变得祥和亲切起来,疼痛和烦恼也逃之夭夭,空空荡荡的心,装满了阳光,暖暖的。
宇辉拉着伊潼穿过十字路口来到江边,他们伸展双臂,做出拥抱太阳的姿势,深呼吸……
这是他们每日的必修课,已经坚持六七年了。
伊潼是个病秧子,在家修养好几年了,心中一直被失落和抑郁充斥着。过早的离开自己心爱的岗位,让她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宇辉为了让伊潼安心养病,早日恢复健康,对她倍加呵护和关爱。每天早晚都要带她一起散步,做些适当的健身运动,好像牵手过马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