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门外。北山双手双脚被缚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塞了烂布,眼睛蒙着厚厚的黑纱,他正在被一群以千叶和菊地为头的日本士兵围殴,已打得鼻青脸肿。
千叶率先看见抓了王倩,一碰菊地,说:“公主真是好本事!”
日本士兵纷纷托枪瞄准孙府中的打手,王倩朗声对千叶他们说道:
“弟兄们,我们的同胞美良子已被我的侍卫救走。我已经和孙府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孙一发将被我带回东京去作人质,进攻桂林的障碍已经扫清,你们目送我上车之后就赶紧回去,转告横山司令官,不要再做这种丧失国格的蠢事,这位北山副官有本事逼迫美良子来这里受辱,就让他坐在这里反省好了!弟兄们,请你们珍惜生命,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享受生活,享受爱情!以后有什么困难,来东京找我!”
看着王倩举重若轻拎着孙一发上了黄包车,士兵们刷地敬礼!一个个热泪盈眶,别的长官都是鼓励他们去送死,去为天皇尽忠剖腹,只有这位天皇的皇妹,天仙般灿烂的公主在爱着我们,要我们一定活下去!
夜色降临了,敬爱的“公主”消失在夜色中,千叶和菊地抱头痛哭,引领着众士兵哭哭啼啼走了。
北山拼命鼓张,要吐掉嘴里的烂布,可狠毒的王倩又用一条布带绑在他的嘴里,怎么都挣脱不掉。北山见孙府的林黛玉出来,拼命攒头,想要林黛玉救他。林黛玉冷笑着对北山道:“北山,我家一发已经有二十四房姨奶,你还要来灌坏水,还要送女人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就在这过夜吧!老鼠咬死你!”
孙府的大门哐啷一声关上了。院内传来林黛玉的大噪门:“谁敢私自放了北山,我砍掉谁的手!”
坐着王倩和孙一发的黄包车拐弯抹角进入一条小胡同。
孙一发向王倩报告,说:“王长官,我不是孙一发,我大哥孙一发一步也没有离开宝庆城。我叫孙二发,跟我大哥孙一发长相极为相似,执掌桂林九刑十八狱,请代我向总舵李虎大哥问好,我们桂林的兄弟盼望李大哥来桂林指挥众兄弟与鬼子决一死战!”
王倩道:“桂林开战之日,我们三人组全都会来,虽然敌众我寡,桂林城也必然沦陷,但我们要用桂林一战,彻底摧毁敌人的意志,让他们从此与恶梦同行,让横山勇心有余悸,为敌占区的敌我双方相安无事政策打下基础,迎接抗战胜利之日的到来!你们兄弟设下的这条计策要慎之又慎,千万别让横山勇发现破绽!”
孙二发道:“二发谨记王长官教诲,后会有期!”
王倩道:“老孙珍重!”
孙二发消失在夜幕中。
黄包车再起,又转了几条胡同,停下,拉车的是唐云彪,他起身来吩咐手下严密盯哨,遂与王倩入了一家酒楼的后门,转折上到二楼进到一雅间,门口左右站着唐云彪手下的守卫。江五和美良子已经在那儿坐着了。美良子早已饿得不行,正在狼吞虎咽。
美良子看见王倩,质问道:“我就知道王长官和江五侠一定隐藏在孙宅内,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出手救我,让我受那些屈辱?”王倩傍着美良子坐下,说:“美良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会长记性啊!”
美良子又认出唐云彪就是半山上那户人家屋主,唐云彪拱手,对美良子解释道:“王长官好眼力,看出我有一身本事,雇我作一天保镖。唉,要是能天天跟在王长官身后工作才痛快!”
江五攀着美良子的肩膀,笑道:“美良子,你还知道叫我江五侠,是把我当朋友了?”
美良子对江五道:“您两次救我,不敢忘记!”江五问:“可是,那一列车的军警死在我和王倩的手里,他们都是你的同胞,你不怨恨我吗?”
美良子答:“两国相争,牺牲性命不可避免,您杀他们是一回事,救我又是一回事,所以您永远是美良子的恩人!我现在已经能够理解龙泽武士和李虎大侠那种与蓝天一样豪迈的异国兄弟情!”
江五道:“看得起我,以后就叫我五姐,我不管你是日本人中国人,也不管你是什么长官特务,再让我看见你光溜着身体,我会狠狠打你一顿!”美良子笑得很灿烂,说:“五姐,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敢去想父母兄妹,您愿意管教我,我很幸福!”
江五道:“我和王倩以前都在东京求学,东京医大的师长们待我们如同自家女儿一般亲切,可是,一场战争,改变这美好的一切。美良子,你可知道,我一个寻常女子,怎么会杀人如同切西爪一样?我以前在东北老家有过一个丈夫,他叫赵雨,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国文教师,我在医院工作,日本人打来了,我很担心赵雨,他不会打架,人却很仗义,经常替受欺负的人出头,也就经常被人打,打得鼻青脸肿回家来求助我这个医生。我听见日本人的枪声是往学校去的,赶紧往学校赶,求老天爷保佑,千万别伤着我的赵雨。当我赶到学校时,一个被蹂躏的女教师腹部被挑开,器官连着肠子流满一地,而我的丈夫赵雨中弹而亡。赵雨是要保护他的女同事被一个十六七岁的日本兵开枪打死的,乡亲们告诉我,这个小日本兵胸口有一只长颈鹿的纹身。从此,我发誓,就算杀光所有日本兵,也要找到胸口有长颈鹿纹身的日本兵,将他碎尸万段!我从东北一路杀到了湖南,一晃过去五年了!”
美良子面上极力镇定,脑中却已电闪雷鸣:美良子曾清清楚楚看见佐藤的胸口有一只长颈鹿纹身,而且多少次,自己曾抚摸过那只代表美好善良的长颈鹿,而佐藤的年龄推回去五六年,正是十六七岁……美良子问要两瓶红酒,要四个酒杯。
唐云彪却吩咐门口的守卫去办,决不允许酒店人员靠近这间房。
王倩表示从不喝酒,唐云彪亦表示不喝酒。
美良子对江五道:“五姐,醉里乾坤大,您是个厚道人,我看得出,您对我没有轻视,看得起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我们一人一瓶喝光了,您和王长官一番苦心,我全都明白。我要仗着一身酒胆去找横山勇发一通火,把一切责任全推给他!如果我还能回衡阳,职位不变,就请五姐常常半夜来鸡尾巷喝酒!”
美良子将一瓶红酒对着嘴咕嘟咕嘟地喝光,江五亦喝光。美良子摇摇头,说:“这点醉意不够,不够我骂服横山勇,再来两瓶!”
唐云彪起身再去拿,江五暗示唐云彪只拿一瓶。一瓶红瓶来了,美良子举了便喝,喝到一小半时,江五夺到手中一饮而尽。
美良子迷迷糊糊望着江五,说:“五姐,您告诉我一件事,您说什么,我都相信?”
江五道:“问吧!”桌下,王倩的脚移到江五的脚尖上。
美良子紧盯着江五问:“您告诉我,赵天明是不是你们一起的人?”
王倩的脚踩住江五的脚尖。江五明白了王倩的意思,答道:“目前还不是。但我们一直想争取赵天明,我们一直在观察这个人,他对先和军的人重情重义,是个难得的江湖汉子!”
美良子的心放下了,起来说:“我要去会横山了,后会有期!”
王倩道:“北山还捆绑在孙宅之外,你顺路把他带走!”
江五起来说:“我送你去,在暗中保护你,如果横山老贼敢强迫你,我会立马拧断他的猪头!”王倩啧啧道:“姐,有点过份了吧,我也是你妹妹,也需要你保护,再说,美良子和横山勇到底是一国同胞,你得注意分寸?”
江五道:“我当然知道分寸,但横山勇想再打美良子的主意,他的命就到头了,我说一不二!”
王倩对美良子道:“美良子,我姐是去保护你,你如果再敢象在列车上一样出卖我姐,请记住还有王倩在,上天入地也会找到你,去吧!”
江五与美良子一道去了。
王倩听见二人脚步声走远,吩咐唐云彪:“老唐,你安排弟兄们到各处休息,半夜时,还在这里接应我和五姐回家。”
唐云彪叹道:“连敌人的司令部都想去就去,也只有您和江五侠,可千万担心哪!”
王倩一点头,下楼去了。
美良子再次来到三江口孙府门前,北山果真还双手反折缚住,双脚也缚在椅子腿上,半步不能动弹。美良子悄悄近前,拔了北山口中烂布,松了绑绳,二人迅速远离孙府,好在此时九点光景,虽然夜城冷清,仍然叫到两辆黄包车,车夫听说往湘山寺,心中起了毛瑟,婉拒说:“两位长官,我们已经收工了!”北山拍拍两个车夫肩膀,说:“日本人也是人,用不着害怕!”二车夫壮了胆,遂拉着这一对日本男女往城西湘山寺来。
香山寺的僧人虽说六根清静,其实哪里能够清静,横山勇攻陷全州,就占了湘山寺做司令部,僧人们全都体面外出云游去了,把一个翠柏琉璃的好地方拱手让给了日本人。
横山勇现在心情糟糕透顶:军需列车在离全州县城二十五公里处钻进一个山洞炸毁,现场无目击证人,一车军需品,吃的,用的,还有武器全泡汤,更要命的是,用来保卫列车的几十个军警不但没能保住列车,连自己的性命也全赔进去了。挖出来的尸体中没有发现北山和云子,可自中午到入夜,就没有收到北山的半点信息。出事地点正是中国游击队活动区域,这股游击队以前小打小闹也没什么作为,怎么这一次突然发飚弄出这么大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