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字先生的头刚搭在双臂上,伏在案上仍打磕睡,猛地浑身一震,吃力地抬起头,但肩部末动分毫,脸色变得苍白,悚然地叫:“公子爷,有何见教?”
“刚才那位大姑娘贵姓芳名?”青年书生问。
“这……”
“小生也要测字,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腰中挂一葫芦,缺少阴阳二气。”
测字先生打一冷战,苦笑道:“卜兄,有话好商量。久闻大多,如雷贯耳,我铁嘴张可没惹你一枝花,卜兄何苦跟我过不去?”
一枝花收了扇,将两锭银子丢入签筒中,笑道:“原来你老兄是名展山东的铁嘴张半仙,没想到却跑到真定府来摆起测字摊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佩服佩服。呵呵!张兄是否想回山东?在下陪你走一趟,如何?”
铁嘴张又发一次寒颤,说:“不,谢谢,谢谢。那姐儿是烟家的大闺女,叫阙彤云,风流艳姬,与你老兄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一枝花说声谢谢,扬长而去。
阙彤云沿大街信步而行,距夜禁还有半个时辰,夜市阑珊街上行人渐稀。
她似乎有点烦恼,想起入暮前客栈中的情景,她感到无比的屈辱,也感到羞愤难当。在真定,她阴彤云虽不是首屈一指的绝代佳人,但也可说是前三名的花中魁首,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诱惑,任何人也不敢拂逆她,她的裙脚下,跟着一大群,蜂蜂蝶蝶,任何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没料到今天,使尽了浑身解数,眼看要将这位英俊雄壮的好汉成为裙下之臣,却功亏一篑反而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在她来说,这是有生以来最难忍受的奇耻大辱,誓在必报。她发誓,要将一个令她屈辱、难堪、羞愤的崔长青,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方消心头之恨。
复仇的强烈意识驱策着她,她要不顾一切达到目的。
同时,她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如果崔长青此来,是为了追踪她父亲的底,这件多牵涉到她阙家的安全,这就不是她个人恩怨那么单纯了。因此,她急于解决崔长青,为公为私,皆迟延不得。
可是,能派出去的几个有数打手,皆被崔长青打得落花流水,锻羽而归,已经无人可派了,除非把她父亲从太行山带来的死党派出,不然毫无良策。但她已经怀疑崔长青是来追查她父亲的人,一个吴五已经令对方动疑了,她怎能不提高警觉,再将太行山的死党派出去?
她只好依靠真定的另一批地头蛇,那就是与卫所方面有往来的飞燕子路威。
她对飞燕子那群人,并未寄以太多的希望,那群人除了人多与可找到一些游勇助威之外,毫无是处。但走一步算一步,驱这群狼去斗虎,狼固然胜算不大,虎也未必能够稳操胜算,不论胜负如何,于她并无损失,只是有点令她不安,令她烦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