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毕业就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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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空洞的心(2)

电话是舅舅打过来的,说我妈到了他那里,发很大脾气,今天就要冲过来找我的,因为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的坐车,计划在他那里休息一晚后明天过来。

我开饭店的事一直没跟家里说,从领导家拜年回来,我妈就一直为我工作的事忙个不停,到处托人找关系,希望我一毕业就能回家工作。然而仅仅是一个电话,一个冬天的筹划,一个春天的忙碌,就在我一个小小的决定里飞灰烟灭。四月底是教师资格证的认证考试,母亲替我在家那边报了名,只等我回去考试。我给老太太拨了个电话,期期艾艾地说出我不想做老师的打算。我知道这个决定对母亲的伤害,但我已经不能回头,我的饭店已经开了两个月,我不希望就此放弃。如果照她的安排去选择,我甚至能看到自己那个安稳却难有变化的未来,那不是年轻气盛的我所能接受的。电话那头沉默一会,母亲的声音悠悠传来。“也好,你也这么大了,自己的选择总有自己的理由,城市更能锻炼人。”

后来我再跟母亲打电话,就说自己找到了工作,在以前实习的那家杂志社呆下了,要她不必过于担心我。好歹杂志编辑相对饭店老板更能接近知识分子这一范畴。母亲也没过多怨言,只叮嘱我要努力工作,不管干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

在老太太的观念里,在一个城市生活,就必须要有该城市的户口,漂的状态对她而言,无异天方夜潭。这次趁着十一长假,也就想到长沙看看我的工作状态,原想事先不给我消息,好让我来个意外惊喜的,不想到了长沙才知道我压根就没工作,一直就呆株洲开饭店,惊喜也实在太大了,老太太的心情可想而知。

由于拿不准明天母亲的到来究竟会给我带来些什么,没心思和唐莉亲热,早早地就躺在床上想事情,唐莉一个人呆电脑前看电影,她也很乖,知道我有自己的苦衷,也不多说话,看完电影就趴在我胸口。我抚摩着唐莉的脸,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柔情滋长。早点睡吧,亲爱的,明天去接咱的母亲。我拍着她的后背,她很顺从地在我怀里点头。

母亲坐的N739次,下午1点过2分到站,舅舅在电话里叮嘱又叮嘱,要我去火车站接,他们不知道怎样找到我学校。我挽着唐莉站在出站口,眼光不肯放掉任何一个走出的人影。十一长假的第二天,天气还行,出行的人很多,终于看到母亲在舅舅的搀扶下出现在如织的人流中。

母亲明显地老了,头上的白发比我年初离家时又多了不少,50多岁快退休的人了,还为我这么个不肖的儿子四处操劳,看着真有点让人心疼。听母亲的同事说,母亲年轻的时候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头发,后来怀上我,不方便清洗,就给剪了,但还是色泽黑亮,很惹旁人羡慕。我高中的时候,母亲得过一场大病,好过之后头发就开始变白,染过一次,但没维持几个月,又出现白头,索性懒得再理,到现在,四处冒出的白发已盖住了乌黝发亮的青丝。母亲已经老了,儿子又得到何时才能真正长大?

我迎上去接住母亲,唐莉很脆地叫了声阿姨,然后很乖巧地接过舅舅手里的行李。母亲并不理我,倒是对唐莉笑了笑应了声好,看来还在生我的气。毕竟,我瞒了她这么久,是个人都难免会有所反应的。出火车站我打了辆车,交代唐莉坐前面,我、母亲和舅舅一起坐后面。一路无话,气氛颇显尴尬,倒是司机不停地问我们从哪儿来,往哪里去,好象全国所有的的士司机都有这跟人套近乎的毛病,我像个得道高僧般地对的哥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施主何必执着于一时一地呢。估计那司机也听出我话里的敌意,压低声音骂了一句,然后闭嘴。倒是母亲被我这话逗得紧绷的脸色有了些许和缓,但还是不理我,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到我们那饭店门口时,唐莉叫司机停车,渣滓在店子里等我们不短时间了。

我叫唐莉陪母亲在外间聊天,自己钻到厨房帮渣滓的忙,母亲到现在还不理我,我也尽量少在她眼前出现惹她心烦。后来证明这一切都是我个人一相情愿的想象而已,永远有多远,母亲的关爱就有多远,无论怎样,我都是她儿子,母亲的爱是没有原则的,总是以子女的快乐和幸福为最高准则。这个道理是我在接下来的这顿饭上所领悟到的。

菜完全是按母亲的口味做的,以清淡为主。拎了两瓶啤酒放桌上,十月的株洲暑气还未完全褪去,喝点冰镇啤酒全身都透着舒坦。唐莉要了瓶可乐,母亲固执地不要饮料,推脱一番也就作罢。饭桌上唐莉在我眼神的暗示下不停地给母亲夹菜,把我羞惭的尴尬给过渡过去。渣滓则忙不迭地给我说好话,说我在这城市朋友多,吃得开,没工作一样能养活自己云云。久未开口的母亲终于缓缓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这么大个人,我也不好要你这样那样的,我和你爸还能撑两年,家里的事也不要你担心,实在不行,再回去也不迟。”母亲这样说,等于是默许了我的开店,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对她已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话说到这地步,我也知道母亲的让步纯出于无奈,这样的恩情还不知我什么时候能报答得上。母亲是31岁才生的我,晚年得子的她自小就对我娇宠万分,自小到大一步步地走来,没少让她费心。在她按部就班的计划里,我大学毕业就该在家附近某所学校认教,然后再找个教师老婆,养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一家老少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然而,由于我的一个小小决定,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破,母亲却没丝毫怨言。大三时我学会了抽烟,寒假回家烟瘾逼来就躲厕所里抽,后来不知怎么被母亲发现。母亲本对此习惯深恶痛绝,得知我也抽烟后,百般劝解无效便也做罢,只提醒我少抽点,别把身体弄坏了,再然后走亲戚什么的每有好烟都留给我,母亲的理解正是在这不起眼的小事中体现出来。还是那句话,母亲的爱是没有原则的,总是以子女的快乐和幸福为最高准则,永远有多远,母亲的关爱就有多远。

吃过饭舅舅就赶回长沙了,母亲留下来和我小聚几天,我也好趁这机会好好孝敬下她老人家。先在我那店子楼上楼下逛了几圈,唐莉一直很乖地挽着老太太的手,这让我也十分受用。店子暑假重新装修过,窗明几净,老太太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倒也没再多说话,估计心里也开始慢慢接受我这小饭店老板的身份。然后带她在附近的天台横街逛了几圈,我们都叫它破街,落魄不堪的样子像个乡村的集贸市场,好在有几家小吃比较来口味,随意的吃了点,权当晚饭了,天太热,根本吃不下太多东西。

晚上我让唐莉陪老太太睡我房间,我下楼和渣滓挤挤。季节已是深秋,如水的夜色中也含丝丝凉意。怕母亲冻着,从楼下渣滓那抱了床毛毯送上去,人年纪大了畏寒。唐莉很体贴地从音像店租了两盘花鼓戏,母亲坐电脑前看得津津有味,我笑,原来母亲也容易如此满足。交代好唐莉好好照顾母亲,花鼓戏别看太晚,多陪她说说话之后我就准备下楼了。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身叫唐莉从床头把烟灰缸拿给我,渣滓这小子一直没学会抽烟,等下晚上烟瘾来了,到处找烟灰缸不着的尴尬我可不想出现。

我狠吸一口烟,然后从嘴里长长吐出,惬意的气流敲打着夜的寂静,是呼呼的声音。渣滓正从一个梦里钻出来。鲜红的烟头就在他面前亮着。他对我说:你一直没睡着?我的失眠症世人皆知,你这不是废话嘛渣滓!

我说恩,在想事情。

他说想什么呢?我看到他从床头坐起,然后抓了件衣服披上。夜凉如水,你狗日的也怕感冒。

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涌动。我从黑暗里摸出一支烟扔给渣滓,陪我一起抽吧,我知道你不抽烟,抽着玩就是。

替渣滓把烟点燃后,暗夜里就有两点红亮闪动了。我听到渣滓很响亮地咳了一声,十有九是被烟呛着了。

就说今天我妈来了吧。我老觉得我对我妈不住,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我还让她担心。你说我这店子是不是真不应该开,我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当老师虽然没什么钱,可总能解决个温饱。我这店子开这里,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真有点怀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等渣滓的咳嗽声渐次弱了下去,我继续说道。

可是你已经无法回头。就像当初你老开颜大炮一夜情的玩笑,说我们是成年人了,得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其实不光是感情,所有的责任我们都得自己承担。渣滓说话气顺了很多,烟头还在他手里闪烁,只不过他并没把烟抽进去,吸到嘴里然后就马上吐出来了。

道理我都知道。可眼见着店子开这里没有丝毫起色,离我预期的目标也越来越远时,我就老想起大学时我们经常哼的那句,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我见气氛有些偏离哥俩谈话的初衷,不得不在此时此刻开起了玩笑。

你起码还有唐莉啊!渣滓的声音透着你娃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愤懑,看来他还没忘掉那段早夭的初恋。

呵呵!你丫是还想着小燕子吧。渣滓的初恋女友叫燕子,小我们一届,当年倒追渣滓,在中文系曾引起过不小轰动,眼下也该大三,毕业这道口就横在前面不远处等她了。我开了渣滓一通玩笑后接着说道。不瞒你说吧,我总觉得我跟唐莉不能长久。眼下她也快毕业了,她说她家里肯定会让她继续读书的,升本,然后考研,我都不知道我们的这种关系还能维持多久。还记得那首诗吗?“我伸出手去,握住的只是虚空。”我现在就有这感觉。我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还想着肖妮?渣滓的话像枚钢针,狠狠地在我心头扎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回答,这个答案也许只有天知道。

唉!渣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跟我说道。其实,方明我跟你说,你这人,真不好怎么说,当初肖妮……,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也对,都过去的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说肖妮跟陈超要结婚了。渣滓犹豫半天,见我没有丝毫反应,终于说了出来。

那好呀!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了,我们也得准备红包了。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退,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的话。现在的我还会是个小饭店老板吗?肖妮仍然会是别人的新娘吗?谌琴会否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里渐行渐远呢?唐莉还会是眼下陪在我身边的姑娘吗?一切都无从知晓了。因为我们都清楚,历史是不能被假设的。在假设不成立的情况下,一切的假设都是白搭。

把时间倒回到2002年的九月,青春年少的我们在经过高考这道独木桥千军万马地挤压之后,被教育考试院这类回收机构分门别类扒拉好,一一送往一个叫大学的指定地点继续接受教育的摧残,像我之类的桥下之鬼,理所当然被日薄西山的师专院校纳入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