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父辈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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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远征军

出发了。百余人的队伍,很快就淹没在丛林里。

这里的树木,比先前那些原始森林要稀朗些,行军中可以晒到太阳。黄连长说这里已经是中缅边境,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无人区,有一些小民族居住在这里,世世代代。

“我们就要遇到他们的。”黄连长说:“我们带有通司,会说他们的话。你们不要跟他们接触,野蛮得很!”

李琴却来了兴趣,问黄连长,怎么个野蛮法呢?黄连长笑笑说,我也只是听说,晚上宿营,让通司给你们说说。

太阳还未落山,就开始宿营了。

黄连长带着通司,在营区中心空地上燃起一堆火,叫大家都来听听。

坐的,站的,黑压压一片,都静静的听那学生讲话。

通司是飞机上空降下来的大学生,只有二十多岁,白白净净,一副典型的学生相,却能讲出中国各个民族的特点来,叫这些士兵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带,方圆几百几千里地方,自古是人迹罕见之处,居民自古不服王化,叫“化外之民,”诸葛亮七擒孟获,就发生在这里。几十个不同的民族在这里居住,他们世代传承着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东西。在我们汉族人眼里,这些东西无疑是野蛮的。

“野蛮到什么程度呢?”那个学生讲:“有三个特点大家要记住。第一是长老制度,就是说一个寨子,有一个最高统治者,他比内地的皇帝还要厉害!所有人的生杀予夺,就是他一句话!这里是没有法律的,头人的意志就是法律。但是这里的老百姓服从这一套,谁要是和头人作对,他们是要誓死拼命的!”

“第二个是巫术。人人信神,与神相比,人的痛苦就不是痛苦。这里抓住了敌人,可以杀了吃的!刑罚也残暴,不是砍手就是砍脚。夜里关犯人,用一根大木头,中间挖两个洞,把人的脚锁上,叫你不能坐,不能睡。往往疼死。”

“三是男女之间,这里宽大得很!虽然有家,外面可以随便配。男的这样,女的也这样。过路的,被他们看上,不管男的女的,都可以抢去!逼着睡觉!”

底下哄堂大笑。一个士兵大声说:“那就让一个婆娘把我抢去好了!老子不要逼,自己就上了床!”通司正色道:“开不得玩笑的哥子!你当把你抢去做太爷呀?是奴隶。夜里把你锁在大木头上,叫你的腰不出三天就断了!”那个兵吓得伸了伸舌头。

第二天一早,叫每个人检查枪械。李琴说:“我还没枪呢!”黄连长听了,给了她一支左轮手枪。忠和教她,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操作了。

队伍出发了。每个人身上绑好武装带,各种物资也都背在身上,前面一个班的武装士兵,后面一个班的护卫,忠和他们走在中间。

已经有路了。森林里,细小得像线一样的小径,从草丛里穿过,弯弯绕绕,上坡下坡,翻过一个个山头,伸向无尽头的远方。

黄连长警告,任何人不得在小路外面行走。

“这里的山民,喜欢用古老的捕兽夹,夹子有铁的,也有竹子的,一旦被夹住,老虎的腿都要断!”通司说。

马上发现在一个地方有夹子。

忠和和黄连长赶过去。看见路边不远处草丛里,一个金属的东西隐藏在草里,露出一点点。黄连长轻轻过去,看了看,拿起一根木头,对大家说:“靠后些,看着!”他把那根木头往前一递,捅进那金属旁边,顷刻之间,一声令人生畏的“啪啪”,一根绳子从草丛里腾空而起,带着金属夹,将那根木头牢牢夹着,吊在附近一棵高高的大树上,长长的木头悬在空中,悠悠荡荡。

这要是动物或者人,就是头朝下吊着,无能为力,等着死去。看的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队伍继续前行,走到下午,看见山那边有寨子了。寨子在路的旁边,绕不过去,黄连长下令做好准备,清理各自的军容和装备,跟在他后面过寨子。

隔着老远,就听见寨子那里一片呼叫声。路边,一条条田埂上,飞跑着黑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一个个口里“呜呜”的叫着,跑得那样快,简直比狗还灵活。

所有人都警惕了,将枪握得紧紧的。黄连长摆摆手:“他们没有敌意。要是有敌意,就会拿着刀枪弓箭。”近了,几个年纪很大的黑衣人站在路上,对着这支队伍喊着什么。通司说,是叫队伍停住,派人上去说话。

黄连长对忠和说:“长官带着人等着,我去!”说着带着通司上前。

只见他们叽叽嘎嘎说了一大阵,黑衣老人点点头,连长和通司回来了。

原来前面部队也是从这里过的,送了寨子里一些礼物,都是飞机上投下的新奇物件,长老很高兴,知道这支队伍和前面的是一起的,便同意他们在这里宿营。

黄连长十分机警,到附近查看了一下,将宿营地选择在一块高地上,四面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如果有什么异动,可以保卫自己。

帐篷落下来,忠和跟黄连长一个帐篷,李琴的帐篷紧挨着。士兵们都得到命令,不许脱衣服,枪不许离身,抱着睡。

放哨,派的是双岗。

附近就是寨子,下令不许喧哗,士兵们静静地吃过饭,静静地睡去。

忽然,哨兵一声喝问:“干什么的!”跟着“啪啦”一声枪栓拉开。黄连长赶紧出去,只见几个寨子里的村民已经走进宿营地来。通司上去问,告诉黄连长,头人的孩子病了,发烧,他希望部队医生给看看。他知道部队有“菩萨给的神药”。

忠和和李琴都听见了,此刻便说,我们去吧。黄连长摆摆手说不要慌。他对来人说,我们是有点菩萨的神药,不多,可是长老要,我们不敢舍不得。不过我们的医生不到你们那里去,你们可以把孩子抬到这里来,我们给他吃药。那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回身走了。不一会,将孩子抬来。忠和看这孩子,手脚冰凉,额头却滚烫,量了体温,四十度!赶紧叫李琴给他打针。李琴已经准备好,立即将孩子安放在铺上,给他输了葡萄糖,里面使用了退烧和消炎的药。做完这些,忠和叫李琴,到自己帐篷里休息,吩咐士兵,等输液差不多了喊一声。士兵答应了。

那些送孩子来的人,一共四个,都是黑瘦精悍的汉子,黄连长吩咐给他们腾出一个帐篷,让他们和孩子一起。

忠和和李琴并排躺着,却是不能入睡。好像没过多久,就听见士兵在叫。两人赶紧起来,去给那孩子抽了针头。孩子已经退烧了。忠和叫醒通司,对那些人说,孩子已经可以回去了。忠和给孩子开了不少药。他想,这些药,孩子用不完,将来有人再发同样的病,或许用得着。

第二天很早就叫醒了所有人。赶快收拾帐篷物件,准备早饭,吃了出发。

忽然,远处寨门那里一阵土乐的声音,呜呜呀呀,听不懂。一大群人从寨子里出来,笔直到了帐篷这里。为首一个汉子,昨天来了的,走上前来,看着黄连长,鞠了一个大躬,又对通司鞠躬。

黄连长笑说:“看样子今天不是看病!”叫通司:“问问,看又是什么节目。”

那人说了一通,通司的脸上现出尴尬来。他翻译给黄连长听,原来昨晚那孩子已经完全好了,可见汉人的神药确实神奇。尤其是忠和和李琴,都是神派来的。头人说,既然是神派来的,就不要走了,留在这里替神传道。头人愿意用十头牛来换这两个神医。女子并且可以享有全寨子女人都想望不到的权利——给头人做小妻子。之前头人已经有了四个妻子。

对于忠和,头人也不亏待。恩准将其许配给头人妹妹做情人。

士兵们哑然失笑。一个小兵说:“乖乖,十头牛!好大方。还送女人!”黄连长蹬了他一眼,吓得他住口。好一个黄连长,叫通司对那些人说,谢谢头人好意,容他们商量一会,马上答复。一边叫来手下几个排长,如此这般一吩咐,几个人点头而去。很快,做饭的不做了,所有东西都收拾停当,士兵们扎好武装带,子弹偷偷压进膛。

李琴听说头人要娶她,哭笑不得,多少也有些担心,将左轮手枪插在腰里。忠和说,不要紧张,有黄连长,没事的。黄连长再见那人,说已经跟长官联系了,长官指示,这两个人是司令部急着要的,那里也有人病了,等着神药跟神医。对不起了,请回去告诉头人。

那人听着听着就变了脸,哇啦哇啦大叫起来,一起来的村民们也气愤愤的,手舞足蹈,对着军队喊着,听不懂意思,但看得出,是很敌意的。通司说,他们说,这周围几百里,没有人敢违抗头人的意志。你们敢瞧不起头人,是大大的罪过!得罪头人的人,没有资格活着!

黄连长脸色也大变。掏出驳壳枪,对着天空“啪啪!”连放两枪。一边喝叫着:“闪开!否则不客气了!”队伍里的士兵,都举起枪来,一片枪栓声,一个排长举起冲锋枪,对着路边一棵小树,“哒哒哒”点射几发,小树齐刷刷断了。

那些人显出惊恐来,喊了句什么,一溜烟都跑了。

部队立即出发。急行军速度,很快将寨子甩在身后。黄连长对忠和说,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那头人会撵来的。“他们是不懂事情的人呀,打死他们,于心不忍。不打吧,他们又打你!”果然,后面路上闹嚷嚷的,许多汉子举着弓箭赶来了。他们跑得飞快,部队是跑不过他们的。黄连长下令,部队停止前进,摆好战斗队形,准备迎敌。

那些人很快到了跟前,不敢拢来,举着刀枪哇哇叫着,有人向部队射了一箭,马上被制止。

通司上前,把黄连长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那些人嗤之以鼻。黄连长想了想,自己上前,对那个为首的汉子说,他们不是反抗头人,在这里,他们没有那个胆量的。只是上边指示,也不敢违抗。他们带这两个神医去司令部,等完成了任务,再让他们回到这里,做头人的妻子和妹夫。

黑衣人群一阵骚动,各自交头接耳。大约是在商量,这人说的可信不可信?

黄连长接着说,为了表示诚意,他们可以拿出两支神做的钢枪,连老虎都能一下打死的钢枪,送给头人。看对面领头的似乎为之所动,黄连长马上命令两个士兵,摘下肩上的枪,连同子弹带一起送过去。

领头的接了枪,脸上有喜色,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你们说的话,不能反悔的。那么就等这两个人回来。末了又加一句,你们发誓,如果不来,让魔鬼把你们灵魂带走,带到地狱去!

黄连长板着脸,一字一句的复述了这样的话。

一声口哨,那些人如同来时一样,飞一样跑回寨子去。从后面看去,他们真如山林里的兽,跑起来一阵风,且个个呜呜叫着,那样矫捷,灵活又强壮。

这哪是人啊,简直是百兽之王!居住在这样野寂的地方,人必须和兽一样矫捷,才能生存吧?忠和想,要是我们的战士都有这样的体质,可能就不会那样成群的死在野人山了!

队伍重新出发,黄连长说声惭愧!我对天发誓了。没法子啊,能说真话么,说了真话,就要打仗。我们的敌人是日本鬼子啊!

急行军,在师部规定时间内,队伍赶到了大部队集结地。

师部住在一个很大的寨子附近。

已经到这里有些时候了,战士们在空地上搭盖了许多棚子,架好了床铺,一色的绿色军毯,人人穿着新军装,完全没有沼泽地里的样子了。

师长在路口迎接他们。

“忠和,我的好兄弟,你活过来了啊!”师长的喉咙格外响亮,用那只完好的臂膀,紧紧抱着忠和,抱得那样紧,忠和感到骨骼都在作响了。

又去紧紧握着李琴的手,说:“不简单啊,我们的女英雄!好好活着,将来我给你找个好婆家!”李琴羞涩地说了个谢谢。归队这么多天,李琴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胸部重有了委婉的曲线,在这全是男人的地方,确是一道风景线。

先期到达的医院同事,来接忠和和李琴归队。到了地方,大家拿出好吃的东西,请他们吃,一边七嘴八舌,各自谈着自己的经历。医院的全部女兵,除了李琴,都牺牲在那片黑森林里了!男兵损失也不小,达到了二分之一。

晚上师部通知,忠和去开会。

会议在师部棚子里举行。十几个军官,个个跑来跟忠和握手敬礼。师长清清喉咙,会议开始。

这次艰苦的森林行军,部队损失极大,7000人的队伍,只剩下3000人,武器装备也损失殆尽,不得不在这里休整。前面回国,还要通过一条小河,和一条激流汹涌的怒江。

师长说,现在各项条件已经成熟,空投的武器弹药已经足够一战了,全师现在缩编为一个加强团。过去的团长任营长,营长任连长,一些部队,班长就是士兵。

关键是选择好一条回国的路线。

“根据美军飞机侦察,日本人在怒江与国军隔江对峙,已经构筑了永久性工事。”参谋长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日军在这里有重装甲部队,盘查很严,而且,他们可能对我军翻越野人山有所警觉。

“不能跟小鬼子打硬仗,只能巧取。”师长说。

各军官看着地图,一声不响。

“要过两条河。”师长说:“过河的工具怎么搞?这是必须解决的。”

工兵营长说,第一条河好办,因为还不在鬼子占领区,可以从容架桥,关键是怒江。

“渡过怒江,必须得到东岸我军的支持。”工兵营长说:“请他们准备好船只,我们将西岸鬼子守军消灭后,他们放船过来,接我军过江。”

“无线电通讯一定要保持畅通。”参谋长说。指着一个军官问:“你们能确保通讯畅通吗?”那个军官已经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他立正一个军礼:“报告参谋长,保证通讯畅通!”

参谋长点点头。和师长耳语几句,师长对大家说:“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各人回去后,要把精神传达到每一个士兵。让大家有心理准备。这次回国,要打硬仗的!”

又对忠和说:“你回来得正好。赶紧准备长途行军必须的药品,担架,一个伤员也不能丢下!”忠和行礼答复。

各人离开棚子,留下师长和参谋长两人,谈了整整一夜。

通讯中心和盟军以及东岸国军不停地联系,得到指示,三天之后,可以完成渡江船只准备。那天,师长下令,立即出发。

长长的队伍,离开宿营地,向着远处开拔。

师长把电台和医院留在身边,一个连的士兵作为警卫部队,簇拥着他们。

第一天到达第一条河边。部队秘密宿营在山林里。不许生火,士兵们吃的干粮罐头。夜里睡觉,不许点烟,蚊子太多,士兵们被咬得没有办法,只好全身穿着衣服,用布将脸面包得严严实实的。

清晨渡河。工兵在河上搭起一座竹子做的简易桥,部队迅速过桥。再往前走,随时可能和鬼子遭遇。命令所有人戒备,部队按战斗队形,搜索前进。

黄连长又带着尖兵连,第一个出发。经过忠和身边,他将一盒香烟递给忠和说:“我们在前面不许抽烟,你拿着吧!”忠和紧紧和他握了手。香烟是美国产的,盒子很硬,上面印着几匹骆驼,海边立着几棵棕榈树,似乎有海风拂动着叶子。

三千人的部队,不声不响地行进,第二天夜里,在离怒江十几里的一个山头宿营。

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了,所有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死亡之地的森林里出来,现在是最后一关。过了这关,就是祖国!

派出了不少哨兵,潜伏在山头四周,警戒着江边方向。

黎明时候,部队悄悄起来,分成几路,向江边挺近。走了半个多小时,一条公路横在面前。师长带着几个军官悄悄摸到接近公路的一个山包,用望远镜观察着。时间还早,公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但是公路两侧,敌人修了碉堡,面向河边的地方,一条条堑壕交错纵横,偶有钢盔在堑壕里闪烁,看来,敌人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对岸,还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险。往右看,在公路靠近山边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高地,这是控制这一带的制高点,高地上有一个敌人的碉堡,部队要通过公路,必须先拿下这个制高点。

命令将黄连长叫来。黄连长身上绑满子弹带,提着一支冲锋枪,驳壳枪背在背后,来到师长面前。师长将望远镜递给他。

“你看,必须拿下它,有把握吗?”

黄连长看了一阵,放下望远镜说:“我保证二十分钟内拿下!”

“太长了!打响后只能十分钟!”师长斩钉截铁。

黄连长什么也不再说,一挥手,带上他的连队走了。

几分钟后,一声爆炸在那个山包上响起,接着是密集的机枪声。从望远镜里看,黄连攻得很猛,战士们举着手榴弹,向着山顶不住地投。山顶上硝烟弥漫,烟雾中,战士们攀着石岩树枝,勇敢的往上冲,冲在最前面的,是黄连长。

“哒哒哒!”冲锋枪不停地扫射,士兵已经冲到碉堡旁边,里面还在顽抗。几个士兵趴着到碉堡墙边,向枪眼里塞进几颗手榴弹,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切都沉寂了。

在黄连打响的同时,这边也打响了。突击队用冲锋枪开路,飞一样向公路冲下去。几个碉堡很快被肃清,士兵们冲进去架上机枪,朝着堑壕猛扫。

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还没醒过来,中国士兵已经冲到面前,堑壕里响起“乒乒乓乓”的拼刺声,日军人数少,很快就被蜂拥而至的中国军队消灭了。

师长下令,一营占领鬼子阵地,向南北两边派出机枪,阻止敌人,掩护部队过江。命令黄连长,守住高地,没有命令,不得撤退。

另外两个营涌向江边。

东岸国军,已经将船开过来了。木船安装了螺旋桨,“突突突”,很快就有几船士兵坐在船上,回到了东岸。这些士兵过去后,马上在江边排开,用火力掩护没过江的弟兄。

南面日军听到这里的枪声,派来了增援部队。坦克领先,卡车装着步兵,到地方,下车就冲锋。北面日军离得远,也派部队过来了。阻击部队和鬼子接上了火。敌人坦克很厉害,部队没有反坦克武器,只有用集束手榴弹,敌人火力很猛,往往爆破手还没到跟前,就被机枪打倒了。成千的日军士兵,跟在坦克后面,喊着杀声冲过来。“哒哒哒”,机枪不停地响着,进攻的鬼子倒下一片又一片,但是他们没有停止进攻,坦克配合,向中国阵地猛轰。眼看中国部队快顶不住了。

东岸的国军炮兵,向西岸开火了,隔着几百米的江面,迫击炮弹呼啸着过来,准确地落在公路上,炸得那些步兵狼哭鬼嚎。但是坦克没有受到打击,它们轰隆轰隆慢慢推进着,已经到了阵地跟前了。

一个士兵提起大手雷,三滚两滚滚到坦克旁边,拉开索子,将手雷扔进坦克履带里。“轰!”一声巨响,坦克不动了,那个兵也躺着不动了。“打呀!”一营长站起来,端着机枪,不停地扫射着。

高地上,黄连长他们开火了,密集的机枪子弹射向进攻的日军,日军终于顶不住了,纷纷后撤,撤到离阵地百米的地方伏下去,和守军对射。

江边,十几条小船不停地来回接送,一批又一批士兵过了江。忠和和李琴也上了船,回身看着西岸,炮声隆隆,硝烟阵阵,隐隐有士兵喊杀声。心里为弟兄们祈祷。

日军炮兵开火了。

“轰轰!”炮弹落到江里,小船被大浪掀起,又重重落下去,一个士兵没坐稳,滚进了水里,立刻就不见了!已经顾不了他了,舵手紧紧夹住舵,全速向东开船,终于上了浅滩。小船马上回身,驶向西岸。

北面的日军赶到了。

这批敌人一到,马上向水里射击,阻击的中国军队向日军猛烈开火,一时打成一片。

部队已经渡过了一半,敌人也越来越多,南北两边担任阻击的中国军队,已经伤亡不少士兵。

敌人炮兵校正了火力,炮弹越来越精确地落在江滩,防线被迫后撤,原先千米的渡江地域,看看只有几百米宽了。一营不顾牺牲,死死守住最后防线,不让敌人进一步。

高地上,黄连的枪声一直不停,有力地阻挡着南面敌人的增援。敌人恼羞成怒,调来迫击炮向山顶轰击。

整个江畔,到处是轰轰的爆炸,到处是子弹飞行。勇敢的驾船兵,一刻也不耽搁,来回在几百米的江里穿梭,主力终于全部过了江!

阻击的一营,接到撤退命令,边打边退向水边。

日军死死咬着他们,几乎是跟在身后追击。

东岸,高高的堤岸上趴满了士兵,一起向对岸的敌人射击。高地上,黄连的火力有增无减,子弹泼水一样射向那些追击一营的敌人,从背后击中他们,迫使他们卧倒。

南北两边的阻击部队,在江边汇合,一面返身向追击的敌人开火,一边火速上船。十几条小船,一下子就上了几百名士兵,悠悠荡荡开着向东岸。

而敌人也集中到了这最后的渡口。他们卧在高高的坡上,向下面猛烈射击,没有过河的士兵,纷纷倒在河滩上。

忠和卧在地上,看着西岸,心里阵阵发紧。

一条渡船被炮弹炸中,立刻粉碎!残余的船板、人体飞向空中。没有被炸到的船仍然轰隆行进,到了岸边。

西岸渡口那里,只有几十个中国士兵了。他们勇敢地伏在土堆后,向包围的敌人射击。敌人企图发起冲锋,将这几十名士兵一举歼灭,但是一来东岸的压制火力很猛,更重要的是,敌人背后高地上,黄连的机关枪始终威胁着他们,打得他们不能抬头。

形势已经很危急了。敌人炮兵现在全力封锁江面,水面上,到处是几米高的被炸起的浪头,整个江面,密密麻麻,到处腾起这样的浪花。

江对岸,担任阻击的一营弟兄,还有几十个人在江边。而黄连现在高地上,高地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

两艘小船在密密麻麻的炮弹落点中,勇敢地起航!

“打呀!掩护渡船!”东岸,成千上万的中国士兵,发出雷鸣般的呼叫,所有炮弹子弹,都飞向对岸,而日军的炮弹也一直不停,落在岸边、水里。

小船慢慢开着,在西岸靠住。几十个士兵,抬着伤员,分上了两条船。小船返身向东。

忠和伏在地上,也用一支步枪射击着。

那两条小船,在激流中,灵巧地躲避着炮火,眼看着一点点移向东岸,终于搁浅。士兵跳下来,抬起伤员向高处飞跑,很快就避到坡后。

现在两岸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块高地。

黄连在那块高地上,四周是数不清的敌人。在自己弟兄全部渡江后,黄连已经没有突围的可能。高地离江边几百米,其间有公路,敌人坦克在公路上猛烈扫射着。

忠和悲愤地看着对岸,知道黄连最后的时刻到了。

敌人把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到这块高地。炮弹密密地落在山顶,将石块抛向天空。敌人步兵一次次嚎叫着冲锋,却一次次被击退。最后,敌人终于冲上了山顶,一阵枪声,最后是几声巨大的爆炸,一切都沉寂了。

东岸所有的中国士兵,都默默摘下帽子。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真个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渡江的中国军队,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一千多弟兄,永远躺在怒江西岸的土地上,其中黄连无一兵一卒过江!忠和摸着黄连长送他的香烟盒,心里翻腾不已。好弟兄啊,来世还做兄弟吧!

忽然,一个士兵跑来说:“傅院长,师长不行了!”

啊!忠和匆匆跟在士兵后面,来到一个掩体里。一群本师的军官簇拥在那里,师长躺在担架上,面色蜡黄,双目紧闭。

“师长,师长!”师长慢慢睁开眼,看见忠和,笑了一下。忠和俯下身去,听师长的心脏极其微弱地跳动。医生介绍,师长是在指挥渡江时,被敌人机关枪打中,胸部中了几枪。

“赶紧送后方医院!”忠和说。

师长摇摇头。

“不。”他的声音那样微小,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把我埋在这……”忽然,他的眼睛闭上,再无声息。忠和再听,心脏已没有任何动静。

眼泪再也忍不住,军官们都哭起来。这个铁打的汉子,带着全师弟兄,南北征战,在濒临绝望的情况下,他坚韧不拔,硬是带着部队走出原始森林,又突破怒江天险,带弟兄们回到祖国。他自己,却在胜利来临之时,倒在故国土地上。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士兵的主心骨,军队的灵魂!

中国远征军,十万人出征,牺牲六万,其艰苦卓绝,视死如归,惊天地而泣鬼神。莽莽苍苍的缅北森林,多少英魂不得安息!一寸山河一寸血啊!后世子孙,当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