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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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解除后顾,密谋讨张(7)

张福来自胜芳打电话回涿县的捷报,曾使吴佩孚为之大喜,他在电话中报告吴二哥:仅此一仗,俘虏奉军已达1000余人,而两军交战以来,俘虏最多的,也不过百把个人而已。奉军成千的投降,吴佩孚捻髯笑道:

“敌军士气已隳,正是我们取胜良机已到!”

进占胜芳的直军,传遍了总司令的这一句话,军心大振,士气如虹,他们方抵胜芳,不遑休息,张福来一声令下,便一致纵身而起,再去追击张学良。五月三日,居然又被他们追上,奉军卫队旅拼死抵抗,保住张少帅,一路且战且走,直奔落垡奉军总司令部而去,途中,张学良不幸又以受伤闻,消息传来,直军将士精神陡长,奉军卫队旅为了掩护张学良先回落垡镇裹伤,站定脚跟,和直军反复冲刺,连番肉搏,直军挟胜利余威,锐不可当,再度迫使敌军步步后退,将抵落垡,更夺下了奉军重炮五门,机关枪九挺。

吴佩孚喜获胜芳方面的捷报,放下电话,立刻出动,他率领第三师“怯薛军”一部,以雷霆万钧之势,在中路战场上长驱直入,与此同时,攻永新的直军听说总司令亲自出马,分兵一半,鼓噪前进,顺利攻下固安,为总司令开路,将奉军驱散,再两军合为一股,先去解决麇集田家镇附近的奉军大队。这一仗整整打了两个多钟头,方将大队奉军压迫到新安、后奕,到这时候直军依然穷追不舍,分兵两支,各自跟踪追杀,其中一支追得快些,又把后奕给拿下来了。

当时,奉军总司令部附近,廊坊、后奕、落垡一带,纷纷告警,处处可见直军,奉方情势,危殆万分,张作相亲率第二十七、二十八两师,急驰来援,直军从此陷于两面作战,将士虽然越战越勇,可是追击厮杀了整整大半天,此刻又和奉军缠斗四五个小时,既无暇进食,又不得休息的机会,直军将士人人不胜饥疲,奉军则越战越多,张福来又顾虑位置过于突出,就怕后援不继,因此他们已经决定暂时退却,准备找一处立足点,休息过后再打回来。一方面也好跟后头的队伍取得联络。

正待下令抽身急退,安排掩护撤退队伍的位置,蹄声得得,号音悠扬,友军来得不多,却是拥着一位八面威风,神采奕奕的上将军。吴佩孚骤马赶来前线,甘冒矢石,亲自督战,使精疲力竭的直军,精神抖擞,大为感奋,“总司令到了,总司令到了!”由耳语相传,渐次变成了欢声雷动,张锡元、李鸣钟,高声喊杀,直军阵里,如浪涛滚滚,再一次向奉军炮火,奋勇猛进!

便在这时,奉军炮兵阵地上,登高瞭望的一名军官,用望远镜严密注视直军,他突然发现吴佩孚骑着高头大马,正在第二线上往返指挥,鼓舞将士,奋力向前。这位军官曾经见过吴佩孚,一再细看,认定了是他,因而大喜过望,立即指挥重炮炮兵,瞄准吴佩孚所在之地,连续发炮,猛烈轰击。

吴佩孚正在指挥直军作战,他偶一勒马,参谋、副官与卫士,齐同站定,忽然天空中炮弹呼啸,吴佩孚情知不好,大叫一声:

“快下马趴下!”

说时,他已翻身下马,两脚才及地面,轰然一声巨响,炮弹爆炸,红光现处,平地卷起一阵狂风,便在他的身旁,一位姓王的副官尖喊一声:“哎呀!”吴佩孚急转脸看他时,已是中了炮弹破片,脑袋被削去了一半,卧身于血泊之中。这时候,有两名卫士在硝烟弥漫中发出了哀伤凄厉的哭喊:

“总司令中弹了呀!”

“别乱叫!”吴佩孚就怕他下了马,引起将士误会,影响了军心,听卫士哭叫,他立刻厉声叱止,与此同时,更快跑几步,一直跑到打冲锋的官兵队里,拔出指挥刀,大呼小叫:

“吴佩孚在这儿,吴佩孚在这儿,我跟弟兄们一块儿向前冲!”

直军将士眼见总司令真的跟着冲上来了,热血沸腾,振奋若狂,挺起刺刀便冲向敌阵,这一场生死相搏的厮杀,杀得奉军人人胆寒,个个骇怕,一般儿高大结实的直军,仿佛化做了毒龙猛虎,直军将士杀得眼睛血红,一遇敌人,枪刺刀挑,枪把子横扫。奉军一员姓张的旅长,后退不及,当场被刺刀贯胸而死,于是奉军阵线,全部动摇,前锋后撤,后队丢下枪支就跑。吴佩孚率队急追,一口气追了二十多里,二十多里沿途地面,奉军尸骇狼藉,军械辎重,弃了一地。俄而,正在由胜芳攻打信安的直军,看见友军大获全胜,欢声盈野地靠过来,两路大军会师,将士们喜得相互拥抱,激出了欢泪。

就在阵地上,吴佩孚召集高级军官,立马一处,举行紧急会议,他说:

“奉军虽然吃了大败仗,但是他们的主力,还在西路,今天咱们得了一个好机会,奉方以为我中炮阵亡了,咱们正好将计就计,赶紧派人上胜芳,选一口最好的棺材,照我的尺码,备办殓衣,其实则装好王副官的尸身,多派卫队,郑重其事地送回保定。只是另有一桩,要吩咐全军将士,外间不管是谁问起我是生是死,一律效法金人三缄其口,不许回答。”

张福来接嘴便问:

“那么,总司令是否还留在这边,指挥战事呢?”

“我改个装,”吴佩孚笑着答道,“连夜赶赴西路督战,我要在那边复活还魂,吓奉军一下,出其不意,加速解决奉军的主力。”

交代过这件事,再指示战略,两军既已会合,休息一夜,明天开拔,限上午八时以前,各部一律赶到永清城,采三面包围之势,将永清要地拿下。

当夜,吃过晚饭,吴佩孚换了副官的服饰,带领他的卫队,连夜赶回良乡。他要部署西路决定胜负的一场猛烈鏖战。

由于奉军炮兵指挥发现了吴佩孚这个重大目标,发炮射击,硝烟散开,又用望远镜看清楚了吴佩孚的座骑,马鞍上人已不见,而那匹受惊的马,尚在盲目飞奔。于是在溃退的敌军之中,仍然有人用军用电话,报告了奉军总司令张作霖,说是吴佩孚已被炮火击毙,张作霖起先不敢相信,及至潜伏胜芳的侦探秘密通报,也说直军高级人员,正在胜芳遍访巨室富户,向他们征购一具上等的棺木,殓庄里则正在赶制殓衣,尺码赫然与吴佩孚身材相埒,又说直军将士虽获大胜,反而人人面容沉重,向他们打听吴总司令的生死,一概都是默不作声,张作霖得了这个报告,方始一跃而起,欢声叫道:

“吴子玉这小子真的死啦!”

于是,紧接下来便闹了两个大笑话,落垡奉军总司令部正式发布新闻,宣称吴佩孚已在中路前线,被奉军击毕,翌日中外报章,一致用大字刊登,中外震动,举国皆惊。头一桩笑话落在张作霖自己身上,他不但当夜设宴庆功,开怀畅饮,大有快极平生之慨,而且,他还颁发五十万元的巨额奖金,分给中路激战“击毙了吴佩孚”的炮师官兵全体。

第二个笑话,闹得大啦,河南督军赵倜,跟他的三弟河南第一师师长定威军司令赵杰,直皖之战前夕得到吴佩孚仗义支援,保住了河南督军一席,两兄弟对于吴佩孚,自是衷心感激,巴结之至。然而直奉战起,张作霖曾经暗中派人联络,唆使二赵一等吴佩孚率师北上,随即声称脱离直系,宣告河南独立,他要二赵扯吴佩孚的后腿,二赵惮于吴佩孚之威,没敢轻举妄动,却是心知奉张实力倍于洛吴,只怕吴佩孚打不过张作霖,奉系胜利,独揽大权,那二赵就要大大地得罪张大帅了。

因此这两兄弟打从直奉之战揭幕,简直夜不兴寐,密切注视战事的进行,他们想找一个胜负可判的时机,抢先一步,表示态度,奉胜则攻吴,打落水狗,也好希荣固宠于张大帅。奉败则赶紧出兵援直,虽然起不了作用,至少也算作锦上添花,为来日和吴大帅见面时留一个交情与余地。

极不凑巧,张作霖偏在战争胜负未定的紧要开头,中了吴佩孚的佯死之计,报章腾战,孚威阵亡,这消息还能是假的吗?二赵自以为得着了机会,是他们两兄弟该向张大帅送秋波的时机来临,五月四号吴佩孚阵亡的新闻见报,刚好碰到冯玉祥派他的第十一师一部北上参加直奉决战,当天中午,原驻郑州到许昌一线的吴佩孚嫡系部队靳云鹗旅,又奉吴佩孚之命,开赴良乡——长辛店前线,投入战场,作为增援。靳云鹗驻许昌的队伍都上了火车,首尾相衔,启程北上。中午刚刚驶到长葛以南的和尚桥,轰隆乒乓,铁路两侧枪炮齐响,火车头给大炮吊中了,行不得也,困守车上的直军将士只好硬着头皮,冲出车厢,仓皇应战,他们看得很清楚,埋伏袭击的队伍竟是河南第一师,这一仗由亟于表功的赵杰领着头打,直军猝然遇伏,又是寡不敌众,只好且战且退,被赵杰着着进逼,一直逼到了河南湖北交界之处的武胜关。

赵杰伏击靳云鹗。正好应了个“偷鸡不着蚀把米”的说法,吴佩孚在河南早已安排好了陕西督军冯玉祥的两师一旅,靳云鹗退到武胜关,又得到直系大将湖北督军萧耀南的支援,于是豫北由第十一师师长冯玉祥奇正相生,派出两支大军,一支沿陇海铁路向河南省城开封疾进,另一支精锐则日夜兼程赶到中牟县后侧的韩庄。豫南呢,萧耀南会合靳云鹗,对赵杰展开猛烈反攻。——赵杰招架不住,又沿着京汉铁路节节后退,一路损兵折将地在往回走。

冯玉祥大军来攻,早在赵倜的意料之中,他也曾预作准备,预在开封以西的中牟县,沿铁道两侧,埋伏好了他的主力。冯玉祥的队伍风驰电掣般搭火车来,赵倜便采用他家三弟的老法子,伏军齐出,大炮先轰毁了火车头,却是冯玉祥棋高一着,料到他会耍这一手,赵倜的豫军照准火车打,火车里的陕军便凭着门口窗口还击,他们一个也不下车。督战的赵倜正感讶异,自中牟县的侧后韩庄方面,枪炮齐鸣,弹如雨下,大队直军精锐杀声震天,由他的背后奋勇杀来。

豫军大惊,方回头看,火车上的直军都上好了刺刀,一涌而下,于是赵倜便陷于两路夹攻,他拼死抵御,急忙后退,豫军弃兵曳甲,伤亡大半,当赵倜心摧胆裂地退回开封,冯玉祥亦已兵临城下,将他包围。

这一天已是五月五号,赵倜气急败还,回到督军衙门,往督军宝座上一坐,副官立刻双手呈上一封电报,赵倜接过来看时,惊得他骇汗如雨,直跳起来,整个身子都在猛烈哆嗦——真正是大白天活见鬼哇!这个电报竟会是他以为死了的吴佩孚打来的,一封严词责问,豫军为何无故挑衅的“歌电”。

漏子捅大啦,赵倜绕室彷徨,懊恼欲死,问题太严重了,如何善其后呢?想来想去,无可奈何,他只好老起面皮,牺牲自己的胞弟,拍电报向吴玉帅告罪,把责任往赵杰的身上推。

他命人拟了一个奇妙无比的电稿,即刻拍发急电,“探投吴总司令子玉”,文曰:

顷读我哥歌日通电,不胜骇异!查此举本系三弟所为,弟制止无“权”,故有此举,请我哥迅速决心,以宝师长为豫省军务帮办,常翼长兼归德镇守使,合力解除三弟所部之武装,以免地方糜烂,其他各事不成“问题”矣!是否同意,迅盼电复。

光自己这份电报,还怕不足霁孚威上将军之怒,赵倜又卑颜厚贶,往求吴佩孚保定军官学堂时期的老师、河南督署总参议裴其勋,请他也发一封电报,为自己缓颊。裴其勋在这封求情的电报中说:

周帅(赵倜字周人)已严饬前方军队一律停战,并由中外人士公推其勋偕同各代表等,于明日趋赴郑州,面谒冯将军(玉祥),谅解一切,是此事已完全和平解决。惟停战系双方之事,现闻鄂省军队进攻许昌,自当一了百了,务乞我公发电萧督军(耀南),转饬赴许队伍停止进行,并饬即日开回原防,一面并电冯督军暨在郑各军队,立刻一律停止战事,以免别生枝节,大局幸甚,豫省幸甚,临电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吴佩孚时在西路前线,连战连胜,他本可以下令萧冯,一鼓作气,击溃赵倜、赵杰的豫军,报复这乘人之危的一箭之仇。但是他尊师重道,裴其勋的一封电报很有力量,再加上他也回念赵倜前年和他并肩作战的一番情谊,兼以愿见“豫省幸甚,豫民幸甚”,免了一场无妄战灾。所以他终于决定“息事宁人,不为己甚”。他立刻遵照裴老师的叮咛,电令萧耀南、冯玉祥等诸将,命他们即刻停止进攻,对于裴老师,他也即复一电,好叫裴、赵放心。只不过,这封电报一开头,他还是教训了赵倜、赵杰这一对难兄难弟两句:

“语云:‘君子拯人之急,不乘人之危’,既蒙周帅‘见谅’,学生则即当遵照办理,豫军撤队,学生已电令南、北、西三路之军,一律停止进行,并饬驻郑各旅停止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