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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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龙争暗斗,风云变幻(3)

郭松龄和太太说了几句话后,便在这些支持他班师回奉的亲信当中商讨着进军的路线。

霍铁北立刻给警卫滦州火车站的部队打电话:“马太太到后要保证安全,要立刻把专车的车头摘掉,用人看守起来,要放掉车头的水,卸掉车头上的煤。”

参加紧急军事会议的人刚散,郭松龄便亲笔起草书信,向约定暂不举兵响应,但在暗中援助的李景林军长订立同盟,并把扣押的四个军长和三十几名军官解往天津由他看管。

另方面,在发倒戈讨张的电文的同时,就把最精锐的两个团在夜间装上闷罐火车,先后分成两列,要他们闯过榆关直达奉天城。

在当天又召开了一次紧急军事会议,当然,这次到会的都是支持倒戈的将领和军官们。会后把姜登选军务督办请到了会议室。

姜登选到这时还不知道,为啥他的专车到了滦州不往前开了。当时在火车站上马得标的太太戎装迎接,姜登选下车在月台上会见了她,他握着马太太手问道:“茂辰为啥不见?”他觉得郭松龄不来亲迎,派他手下旅长的一个太太来出面,必有重任在身。

马太太微笑着说:“郭司令被少帅召去密谈军务去了,所以……”

姜登选忙说:“噢,原来如此。茂辰当了司令?要开仗?往江南发兵。安徽督办还得我姜登选当。”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姜登选在笑得开心时,忽见他的随行副官来报:“督军,专车车头被摘下去了!不知为啥?”

姜登遗惊愕地问马太太道:“这是为啥?”他往专车前头一看,火车头冒着白烟往前开去。留在月台上的几节车厢,活象一条砍掉了脑袋的大蛇。

马太太佯作不知地对身边一个副官说:“快去问问为啥?如果是换车头,可要快点,姜督办有要务在身。”

姜登选用手把大衣领子提了提,面色不悦地看着马太太说:“怎么,茂辰这里也这么无秩序?不告诉一声就去换车头……”

马太太笑着露出她那两排白牙齿说。“奉军头多,将军们小老婆多,一多就乱,连郭司令也束手无策啊!”她这话里有话,姜登选最近纳了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小老婆。在这些人面前,敢这样放肆的也只有这位马太太了。平日连少帅的夫人于凤至和郭松龄的太太韩淑秀从来也是不多言不多语的。

这时候,去探情况的副官回来了,向马太太报告:“司机说火车头突然漏气了!”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摇着头表示无可奈何。

姜登选一听就火了,说:“把开火车头的给我枪崩了,他怎么搞的?敢把我的专车搞漏气了!”

姜登选的副官是彭三蝎子的大儿子细长脖彭汉臣,这个鬼精灵瞪着眼睛说:“漏气,为啥把火车头摘下去了?”他刚想说出其中有诈,马太太手中的皮鞭子叭的一声敲在彭汉臣的背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长脖子,准是个书呆子,人有病了要住医院,火车头漏气开不动了,还不得重换一台。”

彭汉臣被打愣了,他正正帽子又补一句说:“那为啥用四个兵押走了火车头?”

马太太细细的眉毛耸了起来说:“多嘴!方才姜督办不还说我们这里无秩序吗,不用我们的兵押着,这辆破车头会被人拆零件卖铁的。”她那眉眼间的傲气,使彭汉臣有些畏惧,连连点头说:“也是,是的。”

“这气究竟漏个啥屌样?”姜登选见他专车里的小老婆在向他摆着小手,他又不想把这位嘴巴十分刻薄的女人请进车厢,怕她开小老婆的玩笑,在月台上等着又无聊,他恳求地说:“马太太,能不能帮我再找个火车头?”

马太太笑着说:“车头现成,不过,既然姜督办下了车,怎么能不到敝司令部喝几盅迎风酒哪?调换车头也还要有一段时间嘛,走吧,这是人不留天留。”

姜登选平日和郭松龄是不对头的,他不会跟马太太到郭松龄的司令部去。而今天到车站来迎他的是马得标的太太,还不是郭松龄本人,这在他面子上就感到过不去,何况又来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心里已经不痛快了。好在马太太说郭松龄是被少帅召去了,那倒是情有可原的。

马太太看姜登选犹犹豫豫的,便说:“姜督办不到,郭司令要责备我的。”她用马鞭子抽打一下靴子尖儿。

“那么说,茂辰还是指挥你喽!”姜登选被这位太太那点媚气,媚得一肿子气消了一半。

“难道说姜太太还能指挥督办吗?”马太太格格地笑起来,她边笑边向副官说,“把车开上月台,接督办下榻!”

“是!”六个副官同时应着,好不威武。

眨眼工夫,汽车开上了月台。姜登选看看眼前这辆无头的专车,心里有股怒火,他思忖等到了奉天城,非他娘的撤掉那个主管副官不可。这时他也在想:还是要去一下郭鬼子司令部的(背后他总是这么称呼),这小子现在正得志,是少帅的红人,如今这里又是他管辖的地盘,矮檐之下还是要低低头为好。他没有回到专车里,只是向小老婆摆了下手,就钻进了汽车。

姜登选被小汽车拉到了司令部,马太太推开车门下了车,姜登选往车外看了一眼,仍然不见郭松龄,心里刚有点不自在,只见马太太一摆手中的马鞭子,小汽车哧溜一声开走了。他一愣神儿,小汽车开进一个警卫森严的院子。车刚一停下,他就推开车门,他的副官彭汉臣脸色发白地愣在车里了,开车的司机厉声地喊道:“下去!发啥死呆!”听这口气和看这气氛,显然是出了差头,但他还是亮出虎死还有威风在的神气,大声地说:“郭军长在哪里?这是搞的啥名堂?!”

从屋里走出几个副官模样的军官来,还真够意思,齐刷刷地地站成一条线,举手敬过军礼说。“郭军长请督办在这里等侯!”有个副官拉开这所漂亮屋子的门,让姜登选进去。

姜登选十分恼火地说:“我的专车还停在站上,我要赶赴奉天,上将军有紧急军务,你们……”他听郭松龄当上了司令,他还想赶回奉天等着封官呢。

“报告督办,专车上的家眷都安排在里屋住妥当了。”一个副官满面笑容地说着,手从军帽檐止拿开。

刚才在马太太把姜登选拉上汽车的当儿,那边就动手把他的家眷接上了另几辆汽车了。他们这辆汽车多在外边绕几个圈,等这边的家眷安排好了才进院。

姜登选如坠到五里云雾里了,他硬撑着老虎皮说:“这何必多劳郭军长哪,我的专车换个车头就可以了嘛!”他光觉得事情有变,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摸不着头脑。他慢步走进屋里,推开一间漂亮的房子,见他的小老婆把头发解开披散着,好象要去洗澡了。他不耐烦地说:“屁大的工夫,你怎么又弄他娘的个披头散发的!”

小老婆两片红红的嘴唇一撇,笑滋滋说道:“方才接我们的军官告诉我,我们不走了。”她撒着娇把两只白藕一样的胳膊伸了伸,用手背儿捂在腥红的小嘴上,打了个困劲上来的哈欠说:“这火车摇摇晃晃的,我连半刻钟也没睡上,快去洗个澡好睡一觉。”

“扯屁!眨眼工夫就能换上火车头,明天早晨我就得赶到奉天。”姜登选拿起电话耳机,想给郭松龄打电话,但他感觉得到电话线断了。

这工夫副官彭汉臣悄悄溜进屋来,他看了一眼姜登选小老婆那两条翘在床上的大腿,迅速地转过脸对姜登选小声说;“督办,我偷着试过三部电话机了,都打不出去。我看……是不……”

“这怎么可能!我姜登选可不是吃素的!”他站起来往外屋走,喊道:“来人哪!”

彭汉臣闯出屋子,扑到房门跟前,使劲推了推,所有的门,都从外边上了锁。

“哞!”在这高高的墙和厚厚的屋子里还能听到火车的叫声。没有办法猜想这是不是姜督办的专车上的火车头在吆唤它的主人。

第二天开来一辆汽车接姜登选,两个副官走进了屋,其中一个对他说:“姜督办,我们郭司令请!”

另一个副官对彭汉臣瞪了一眼说:“彭副官,我们马太太请您也去!”

“郭茂辰这是搞啥娘的鬼名堂!”姜登选预感到出了问题,夜里,他足足琢磨了一宿。他想到:他和杨宇霆在上将军跟前,曾说过郭鬼子不少坏话。上将军听信了他和杨宇霆的话。尽管郭松龄榆关九门口之战,打得多么漂亮,但他还是没有象自己和杨宇霆那样捞到个督办干干……昨天郭松龄对他的关押,只不过是泄泄私愤而已,他还能怎样呢?于是他对着穿衣镜整理一下军装,叫他的小老婆给他扯紧背后的武装带。在他身后的一个副官说:“姜督办,您把军装扣错一个眼。”姜登选瞪了彭汉臣一眼,他认为这句话应该由自己的副官说,他推门跨上了汽车。

姜登选看了看跟他来的彭汉臣,小脸白得象一张纸。他在车里用靴子勾了彭汉臣一下,要他精神一点,他暗示:一个郭松龄敢把他姜督办咋样,何况少帅也还在这里。

彭汉臣这小子狡猾,他预感到大难临头了。昨天他被马太太打了一马鞭子,好象现在脊背上还火烧火燎的疼着呢!今天这位太太又专门点了他的名,他心想:闹不好,就要成个陪死鬼!他浑身有些打颤。他那细长脖子象安着弹簧一样哆嗦得没完。

天空雾蒙蒙的,滦州的早晨大多有这么一阵子混沌时刻,等到太阳升高到树梢头,这雾气才能散去。头上有十几只寒鸟被两只鸟鹰追捕着,逼得吱呀一声扎下来,有几只撞在汽车挡风玻璃上,脑袋撞碎了摔在地上。

姜登选瞪大眼睛看着这鹰抓鸟的惨景,彭汉臣紧闭荐眼睛不看,好象是象征着他们死在临头了。汽车开到了会议室门口,一连经过三道岗,哨兵都端起枪来,发出“立——正——”的口令。汽车停下了,郭松龄满面春风地在台阶上等候着。副官跑上前拉开了车门,姜登选暗中一只手使劲掐一下腕子,感到了疼痛,不是做梦,看郭松龄的样子似乎没什么恶意,还有救。他没有心思整理军装,憋在肚子里的怒气也压下去了。他知道这不是发作的时机,郭松龄是翻脸不认人的家伙,他此刻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摘掉你的脑袋。

郭松龄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抓住姜登选的手,连声说道:“姜督办您好,鄙职军务缠身没有远迎,有失礼仪,请!”他拉着姜登选的手走上了台阶,卫兵发出了敬礼的口令。

姜登选被热热乎乎地请进了会议室,正在参加开会的军官们,也都刷地一声站起身来,有几位师长走过来和姜登选握手。姜登选和郭松龄坐在正位置上,副官送上了香茶、香烟。姜登选往所有参加会议人的脸上看了一眼,他大多不认识。此刻他的心还在打着滚儿,不知道落到哪里,就象他那列专车一样,跑着跑着被人家摘去了火车头,象一条死蛇似地停在那里。

郭松龄和到会的军官也都打量着姜登选。他衣帽有些不整,嘴唇和眼角都耷拉下来了,肩胛骨不是挺得那么平了,平日那种威风劲儿,好象一夜工夫全没了。手指去摸茶杯,都在微微发抖。他尽管在转动眼珠时,还做出一番神气的模样,但人已经塌了架子。

郭松龄满面喷笑向大家介绍,姜督办的到来给我们的伟大班师之举增加了一臂之力,这也是少帅的洪福齐天,才得到这样贤达的老前辈鼎力相助……这番客套话和奉承话,象郭松龄脸上的笑纹一样,叫人看着发冷。

姜登选从郭松龄的只言片语中听出点苗头来了,他开头微笑的面容顿时退去了大半,但他还在琢磨郭松龄讲话的真意,有时也心不由衷地说着:“茂辰你才高德厚,很受少帅器重,现在既然少帅有此举动,我姜某人是定要效犬马之劳的。不过茂辰你说的班师回奉,使我倒有些耳误。上将军电召我回奉,协商军机,并未提到此事。至于这是不是少帅的什么举动,我是不得而知的。姜某多年随上将军南北征战,还是容我去奉,不然怎么向上将军交代呢!茂辰,要多念老兄的苦衷哟!”他顿时满脸酸楚,用两只枯瘦的手,把眼前的茶杯往桌心推了推,大有起身拂袖而去之意。但他见郭松龄面色不对,他还是稳稳地坐着。他知道屁股底下是郭松龄的一亩三分地,他姜某是个光杆督办惹不起。

郭松龄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众将领拥护班师回奉倡导和平的举义书,上边签满了名字。他递给姜登选说:“请过目吧,这是天命不可违,民意更难移,大义参天的壮举啊!姜督办,班师回奉的总司令就落在您的肩上了。松龄我愿做您的一只左右手,请您落笔吧!”他把准备好的笔墨捧起来,等他签字。

姜登选按着桌子站起身来,裤裆里走了尿水,两腿夹紧,两眼环顾左右众将领,狡诈地说:“诸公此举十分得体,我是衷心拥护的。不过,我看诸公在此以武力倒戈反张,我再回奉力劝张作霖下野,来个两面夹攻,岂不更好。”他说完双手抱拳,希望大家赞同。

“姜督办,我郭某人跟随少帅大计已定,为东北二十万弟兄不再做枪下之鬼,回到父母妻儿身边,我们班师回奉是义不容辞的。姜督办何去何从当然要由您自己决定,不过摆在您眼前的只有这一条路才是光明的。因为少帅有令,违抗天意破环班师回奉者,要以军法论处……”郭松龄此时更严肃了。姜登选见形势已经逼过来了。他心中暗想,这郭鬼子是想火中取栗,冒大险班师回奉,向张家父子倒戈。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少帅的主意,这不过是借小张之刀杀老张的一种手段。因为他从来没听说张学良有反他父亲的意思。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于是他皱皱眉头,挤掉几滴眼泪说:“茂辰,您的大举我姜某一百个赞成,要有半点虚情假意是狗娘养的。不过我的家眷亲属大多在奉天城,我要是参与班师,他们能不拿我的家眷出气吗?”他举袖掩面而泣了。

在座的不少将领家眷在奉天城里,听了姜登选的话,不免一震,有人低下了头。郭松龄在开会前的那番鼓动勉励,刚刚激起的热劲,此时却大有凉下去之势。

这时,副官送上一份奉天大帅府的电报。

郭松龄一看是张作霖直接打来的,电报中大骂杨宇霆是挑拨是非的败类,遵郭松龄之忠谏,马上下令罢免了杨宇霆一切职务。望郭松龄念当年的深情厚谊,切勿义气用事。愿共创伟业,必有报答之日云云。

郭松龄几声冷笑,把电报递给姜登选说:“姜督办,你不是在梦中了,何去何从,马上决定吧!”他的双眉已经耸起来了。

姜登选在郭松龄威逼之下说:“茂辰,万望念我有难言之隐,不如扣下我,送到外地,容我再想想!”

“没有那么便宜的酒宴,我郭某早认识了你的奸心。在张作霖的腚后,你已经是个鼓舌之辈了。你是喝了兄弟们的血才爬上了督办宝座的。”郭松龄的手指已经点在姜登选的脑门上了,他大声喝道:“我郭某难违天意,我想向督办借一点东西!”这时他已经拍案而起了。

姜登选两腿已在打颤,问道:“借什么?”

“借你吃饭的家伙——脑袋!”郭松龄使劲拍了下桌子说,“要用你的脑袋血祭我班师回奉的大旗。”

霍铁北扑上前伸手象抓小鸡似地把姜登选从会议桌旁扯出来。

彭汉臣更是吓得裤兜走尿,但他却拍案而起,喊道,“慢动手!我来枪崩姜登选这老东西!他在张老狗面前多次建议要杀郭总司令。”他抽出腰间的匣枪,伸手把姜登选从霍铁北手中扯过去,几大步就蹿出了屋子,接连着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姜登选连个“啊”字都没喊出来就呜呼哀哉了。

郭松龄借着枪毙姜登选的气势,激动地讲了一通班师回奉天的神圣意义,接着和几个心腹密谋遣精锐一旅乘火车出发的计划,如能得心应手,预计三日可兵发奉天城……此刻他要亲临火车站指挥倒戈军大举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