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婷凭借自己的优越条件,尤其她的舅皇陛下,赐给她三个月时间,去与义皇子也是她的远房表哥耶律贤谈恋爱处对象。只若耶律贤同意娶,皇上就给赐婚,先娶她。她一开始就很猛,藤缠树般缠着耶律贤。耶律贤对汉族女孩古秋月一见钟情,不可能再去爱上远房表妹萧婷,所以他很淡定,从容应对。既不想当面伤其感情,又不想听她‘表哥长、表哥短’,嗲声嗲气地‘爱你、嫁你’的放肆表白。开始只有带她去瞻仰‘日月堂’、开皇殿、孔庙、佛寺、道观、天雄寺、崇孝寺、建国碑等寺院、宗庙、纪念堂等庄严,肃敬的场所。这对青年男女过份亲昵不雅的言语和举止是极大的约束。可一个多月来,对一个健康青少年的身心,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摧残,他不可能总是柳下惠而坐怀不乱。他真的感觉是在度日如年。于是只能考虑如何躲避、藏猫猫,以熬过这三个月的漫长时间。昨晚是想了一夜,今天一大早便出安东门,想绕路去上京汉城吃早餐,就是为了避免与二表妹萧婷走个碰头而无法脱身。昨晚下一场雪,城外路被雪埋了,好在他骑着马。这条城外路是他从五岁至今年十八岁走的最频最多的路,因为这是野外,乌尔吉沐沦河从北向南流,与南沙河交会,构成上京护城河。过了河就是茂盛的树林和起伏的山峦。他忘不了河中洗澡抓鱼,冬天溜冰,林间射鸟,山间追猎那些童年有趣的记忆。今天可无心赏景,加上老马识途,很快便来到上京汉城东门迎春门。
汉城东门至北门,也就是汉城东北角这一块儿,汉人居住集中,汉人都有手工艺特长,这块儿的汉人表现出舌尖上的中原饮食文化的超凡技艺。做小买卖特别之多,开杂货铺子的多,小饭馆、酒馆、馄饨馆、包子馆、烧麦馆、刀削面馆、煎饼馆、吊炉饼馆、饺子馆、茶馆等等,五花八门,一个挨一个。
还有搭棚摆摊的,油炸果子(油条),油炸糕、豆腐脑、豆浆,推独车卖粘切糕的,插草把子卖冰糖葫芦的,叫买叫卖声嘈杂,不绝于耳。耶律贤从遭到叛乱惊吓,身体素质欠佳,显得嘴谗,他便经常跑这儿来吃中原汉人做的食品。这里的汉人勤俭,注重卫生,连地面也是夏天洒扫干净,冬天有扫雪的习惯。昨夜的一场雪,此时已打扫得露出硬地面来。耶律贤找一处拴马桩,拴好马。然后来到一架遮雨雪,挡冷风的苫布棚子前,棚口架一口大锅烧开了油正炸油条,棚里还有保温的大桶盛着热豆浆、豆腐脑。耶律贤买一大碗热豆浆和一盘几根炸油条,挤到里边去,边吃边听食客们热议的市井新闻。
里边的座位上,脸对脸坐着两个很绅士模样的汉人,听得出来好久没见,且是一个住皇城那边嗓音粗,一个住汉城这边的嗓门儿高。住汉城这边的人说:“我离开那天,正赶上妍国公主嫁她的大女儿,让我心里一直纠结着。我们汉人反对近亲结婚,不许姑血倒流,就是姑的女儿不许回嫁其表兄弟。可他们契丹人,竟然让外甥女回嫁其舅父,连辈份都不分了,这太让人想不通了。”住皇城那边的人说:“哎,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辽祖阿保机,为了保证皇权世袭,就定下皇族耶律氏娶后族萧氏女儿的规矩。”“可近亲结婚生下的下一代容易痴苶呆傻,有残疾缺陷呀!难道说穆宗皇帝不能传宗接代,真就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吗?”住皇城的人忙抬手阻挡说:“哎,哎,可千万不能乱讲,这可会惹祸上身的!”接下来一顿,说:“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妍国公主的二女儿整天都与义皇子耶律贤在一起,听说是穆宗皇帝的旨意,给他们这对青年男女一个机会。若是义皇子娶了妍国公主的女儿,那可不是姑血倒流,我掐算了一下,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住汉城的人高兴起来连声说:“对,对!萧思温大人的父辈是二国舅帐大翁房的,是唯一与太皇后没有血缘关系的。所以,萧思温大人的女儿嫁给世宗皇帝之子耶律贤最为理想。不过,我听说萧大人的三女燕燕最为聪慧,而且有侠义思想,南横街那家林铁匠铺一家人就是萧燕燕给解放出来的奴隶户,汉人很喜欢三郡主燕燕。入主后宫那可得有才有德的女子呀!”耶律贤听得真切,心说:原来百姓是什么都知道,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在做,天在看。没想到燕燕表妹在民间的口碑这么好。他注意看一眼那两位议论世事的汉人,虽都不认识,但住皇城那边的汉人正在盯看着他,他忙转过脸来,起身往外走。只听背后是皇城那边粗嗓子汉人说,你快看,走出去的那位少年,有点像义皇子耶律贤。“你咋不早说?”嗓门高的汉城这边的汉人说着人也腾地站起来,目光跟着耶律贤走出去之后,才泄气地坐下。这两位汉人有些来头,住皇城的粗嗓子汉人叫高明,他是辽国南院枢密使高勋府养的远房同族帮闲门客,他酷喜中原小吃,常来汉城汉人食品街。那住上京汉城嗓门高的是来自辽西显州(今北镇市),闾山山麓荒山镇(隶属黑山县)人。辽西饮食文化有其特点。注重色香味全,荤以猪牛羊鸡鱼肉为主菜谱,素以豆制品为主菜谱。他是常驻上京汉城,做两地买卖生意的。往辽西捣腾牛羊肉,往上京(西楼)皇都捣腾大豆,在上京汉城开一家豆腐房,做豆腐皮、豆腐干、干豆腐、豆浆、豆腐脑、白豆腐。他叫陈文广,给姓高的门客提供情报信息的,姓高的借助高枢密使为其支撑门面。否则,契丹人仗势欺压汉人,那谁也受不了。那姓高的门客起身,拍了拍陈文广悄语:“老弟,如今西楼皇城不太平稳,说话注意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耶律贤出棚,忙上马离开。到大顺门,掏出令牌,驶进皇城。他从建国碑旁边那趟小街插过去,抵达临潢府大街,来到西扩院,问萧府看门家丁说,喂!我是义皇子耶律贤,我二表妹萧婷在家吗?看门家丁惊讶道,没去找你吗?早出去了。耶律贤又问道,那我三表妹燕燕在家吗?家丁摇头说,去学堂了。耶律贤便牵马而入,招呼一声妍国公主姑姑,说明来意,要求古秋月送他去找燕燕。妍国公主很痛快地叫出古秋月。两人离开萧府。
古秋月被耶律贤拉到马上,说:“秋月呀!我早就想来看你!”说话时口里热气喷到古秋月的脖颈上、耳朵上,痒痒的。秋月回头说:“那你咋才来?”吐露出女儿心中的一种怨尤。见耶律贤发囧,随道:“我多余问,有萧家二郡主天天陪伴,你们俩门当户对,我只是个奴隶户家的女孩,配不上你的呀!我说过,我父母也对三郡主燕燕说过,请早点放我回到父母身边去吧!”耶律贤叹然道:“秋月,我的叔皇陛下的旨意没人敢违背,他说你和我的婚事暂时放一放,让他的二外甥女与我相处三个月,之后给他回话,娶与不娶?我不敢有丝毫大意,我是他的义子,他有权决定我的婚事,我怕他赐婚,你明白吗?你千万不要说泄气话。我没来找你,是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怕我二表妹萧婷欺负你。”“……”
来到萧燕燕的学堂,先生偶有风寒,委派大师哥韩德让照顾师弟师妹们读书。其实辽国上京的学堂有多种形式到处都有,多是教契丹语和汉语两种语言。国家提倡这样做。古秋月把耶律贤带到上京留守衙门的汉人学堂,把话传进去,韩德让出来见是义皇子耶律贤和古秋月,便带进兼做接待室的练功房。供有孔夫子牌位,屋墙上挂有圣人语录和武功套路图解,靠墙撮立刀枪剑戟的武器架子。韩德让有给不给假的决定权,他把萧燕燕招呼出来。同时传出少童咿呀的读书声。燕燕很惊讶,这一个多月,表哥耶律贤一直与二姐萧婷在一起,怎么今天找到她这儿来啦?“哎,表哥,你没和我二姐在一起呀?”萧燕燕问。听燕燕这么说,耶律贤心里顿生酸楚,暗自怨道:“我为啥一定要和你二姐在一起?若不是你们的舅皇陛下逼我,我才不愿意与你二姐在一起呢!”耶律贤比萧燕燕大四五岁,韩德让又比耶律贤大两岁,韩德让的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且自己又是满腹经纶,绝没有自卑感,他顺着燕燕的话音说:“是呀,义皇子,你与萧燕燕二姐萧婷什么时候结婚呀?我们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耶律贤细长的浓眉一皱说:“你们?你们都谁呀?我三表妹萧燕燕才不会像你韩德让那么蠢呢!”“这话怎么讲?难道说你义皇子不是天天都与萧婷郡主在一起吗?”韩德让毫无惧迟地说,但和颜悦色。耶律贤挺拔坐直以显示他的武功根底,不无讽谕地还话说:“韩德让,你可是读过四书五经,有大学问的人,怎么也分辨不出事物本质与表面现象?我与萧燕燕的二姐萧婷这一个多月形影不离,那只不过是一种表象。皇上旨意,让我与萧婷相处三个月,而后才能向皇上复命说,我娶与不娶?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地说,什么时候喝我与萧婷的喜酒?”他也并非到冷脸的程度。“是嘛,那谁猜得透你心里咋想的?”韩德让说。耶律贤此时走到枪架前,操起一杆长矛一抖手刺出去,真如长蛇出洞那么快。“韩德让,你能看得出这是谁家枪法?”“往远点说,那就是隋唐罗家枪。”“那往近了说呢?”“往近说那就是你耶律家枪了。”“佩服,佩服!我要说的是,我娶萧婷只有五成可能,另外五成我可能娶谁,你知道吗?”他还在抖刺手中枪。韩德让看着他抖刺出去的钢枪,回答耶律贤的发问说:“那定是古秋月姑娘啦?”耶律贤摇了摇头说:“非也!我那五成要娶的是我三表妹萧绰,萧燕燕!”萧燕燕嗔怪地捣他一拳说:“表哥,你胡说些啥呀?”古秋月微微一笑,笑得很甜。韩德让哈哈大笑,说:“耶律贤,真有你的,你是把自己比做上古三皇五帝中的舜帝了,尧帝把自己两个女儿娥皇与女英都嫁给了他。你若能把萧家两位女儿萧婷萧绰都娶到手,那真得让世人刮目相看。不过,看你抖刺出去的长矛也没个准儿,说话也就很难有准儿。”那意思是说你也就是拿嘴过年吧!
耶律贤今天是故意耍八仙,他得把窝在心里的话说出去,一是今天早餐吃油炸果子喝豆浆时,听那两个汉人说的那番话促进了他,若是选皇后那就非萧燕燕莫属,再过三年她就是出嫁年龄的大姑娘了,否则那会让韩德让这小子抢了先。当然,他接皇位的雄心,是瞻仰日月堂帝王和开国功臣的丰功伟业时受到强烈的激励,他不能再无所事事,任由罨撒葛飞扬跋扈。所以,在娶大翁房女儿为皇后上他真得争一争。你罨撒葛是近亲结婚,我不是,你娶不学无术的萧雅,我娶女中豪杰萧绰萧燕燕。所以才当着韩德让、萧燕燕和古秋月的面说出有一半可能娶萧燕燕为妻的话。虽然表妹燕燕嗔怪,但非真怒;古秋月发自心底的甜甜一笑;韩德让的奚落是发自内心的妒忌。他端着长枪往前一递说,枪刺一条线。再一横扫说,横扫一大片。大刀长枪,是中原武功,战场杀敌,最有威力的兵器。我耶律贤自愧不如你韩德让。但你把我要说的择皇后之事硬扯到一块儿,那也太过牵强附会。我不会娶萧家两个女儿的,若那样,就是对萧家女儿不尊重。我只能娶其中一个有德有才的表妹为皇后,如果我能接继皇位的话。再娶一个女孩就是古秋月为妃,这是当今皇上的旨意。历来继承皇位、争夺皇后都伴随着流血斗争,这不是一件儿戏之事,说完把长枪给送回原处。回身仍见韩德让、萧燕燕、古秋月愣证在那里,似乎他们意识到了什么,或许没听明白耶律贤说的话。不过韩德让肯定是听明白了,只不过他雄才大略,不会有所表露罢了,他望着他们离开,不论去办何事。
他拉了萧燕燕一把说,走,带我去找林一虎。萧燕燕问,你找他有啥事?耶律贤说,他要聘请林一虎当他的保镖兼侍从。萧燕燕问女里是你的侍从,他人呢?耶律贤答,一个月之前就回皮室军(皇上卫队)了。兵营里的马匹出现病情,女里是有名望的养马官,非回去不可。我可就不方便了,尤其不便外出。萧燕燕当即向师兄韩德让告假,随耶律贤走出去。耶律贤对古秋月说,你自己回去吧。古秋月欲走,被萧燕燕拉住,对耶律贤说:“表哥,你这样是对古秋月极大不尊重。秋月,我们一块儿走。”萧燕燕与古秋月挎着胳膊,耶律贤牵着坐骑,徒步而行。萧燕燕心里回旋着耶律贤说的:“历来继承皇位,争夺皇后,都伴随着流血斗争”那句话。她对古秋月说,我表哥耶律贤要聘请林一虎当他的保镖兼侍从,这不是一件小事。你的命运,是与耶律贤结合在一起的。古秋月说:“我为他担着心呢,可我帮不了他,只有你三郡主帮得了他,他说要娶你做皇后,你考虑考虑吧!”萧燕燕喝止她说:“不准胡说,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想嫁给谁的想法。”“可耶律贤担心韩德让对你已有了那个想法。”古秋月是个极聪慧的女孩。萧燕燕以对待古秋月的说法。而后转换话题说,我表哥耶律贤聘请林一虎去当保镖兼侍从,这让我放心多了。对林一虎也是有前景的,日后熬个一官半职。只是林铁匠铺会少个帮手,等我安排两个家丁护送你回趟我母亲的头下军州,找你父亲和郝刺史,选一个诚实勤恳的少年来学打铁,那也是一门专业手艺,我会想办法帮他取消奴隶户籍,转变为自由民。古秋月高兴起来,悄语道:“燕燕郡主,你就是当皇后的料儿,处处为黎民百姓着想。”说完,古秋月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回头看着耶律贤。燕燕也回过头。耶律贤拖在后面,不知两个女孩子笑啥,他用手指指一下自己的鼻子,说:“你们笑我吗?”两女孩子异口同声:“跟你没关系!”同时摆了摆手,转过头去。萧燕燕郑重地说:“古秋月,你可别老是开这种玩笑,万一被我二姐萧婷知道,那麻烦事可就多了。她会怀疑我跟她抢男人的,那我岂不是太冤枉了吗?”古秋月笑。萧燕燕说,你还笑,若那样,我们姐妹俩的关系可不容易恢复呀!古秋月问:“你大姐萧雅那边会咋样?”萧燕燕立即警觉地看着古秋月,说:“你看出什么来啦?”古秋月说:“那次,大郡主萧雅回娘家,她对我特别亲热,关心我与义皇子的亲事,二郡主萧婷很不高兴,差点儿跟大郡主翻脸。好像大郡主不愿意让耶律贤娶你二姐。”说完歪着脖儿盯看萧燕燕的脸色、眼神。上次大姐萧雅回来说,让她嫁给韩德让,还说要对母亲说,她再三反对,甚至发出警告,可大姐还是对母亲说了,后来她猜透了大姐是别有用意。当然这话她不会对古秋月说,但她转换一种说法表示出来,说:“古秋月,既然你早看出来我大姐反对让耶律贤娶我二姐,那你为啥还要把我扯进去,赞同让耶律贤娶我?”“我觉着你最合适呗!”古秋月说。萧燕燕急得直皱眉,说:“那耶律贤岂不是更有危险吗?”“这话咋说?”“咋说?我父母把大女儿萧雅嫁罨撒葛,那寄予的心思可是很重的,期待我大姐能当上皇后。这谁都看得出来。如果我二姐或者我嫁给耶律贤,那罨撒葛包括我大姐会担心罨撒葛当不上皇上,我大姐萧雅当不上皇后。其后果就不堪设想,耶律贤急着聘请保镖,说明他感到了形势危机。”“真有那么严重吗?”古秋月将信将疑。萧燕燕说:“你以为我吓唬你呀?耶律贤的父皇世宗皇帝被杀,咱先不说,我大舅穆宗皇帝即位后,就接连发生谋反叛乱,图谋弑杀穆宗,图谋皇位。穆宗即位三个月,太尉忽古质便谋反;五个月,国舅萧海贞就是耶律贤的舅父,接着是耶律贤的叔父娄国,还有汉臣工部侍郎李浣,一个接一个的谋反叛乱,当然也与我的舅皇陛下嗜酒好猎不务朝政有关,只能一次次地残酷镇压。耶律贤说过历来继承皇位、争夺皇后,都伴随着流血斗争。这还有假吗?”古秋月仿佛也嗅到了血腥味,脸色刷地雪白。
诗曰:几骑绝尘抢皇位?刀光剑影弑君死。
千丝万缕牵皇后,衮冕基下堆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