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国公主忧忧郁郁悒悒小半年,终于病倒了。今天躺在床上有三天了,不吃不喝。开始还睁着两眼,有俩女儿陪在床边,可能心烦,索性眼也闭上了。
俩女儿悄然地离开,蹑脚轻步地来到窗前。这是中原风格的花格子窗,糊着有纤维的窗纸,也刷上了油,显得更加透光和明亮。太阳光暖烘烘地照射出来,投射到窗前的方桌上。姐妹俩,萧婷和燕燕对面坐着。萧婷说:“咱娘就是想咱们大姐想的,都想出郁悒症了。”接着埋怨说:“咱大姐也真是的,走的时候,咋不与娘和我俩打声招呼,从二上就悄悄地走了。这可不是三天五天的事,还不知哪年哪月能回来呢?所以,咱娘才更加惦念,心里窝着一股火,不病才怪呢!”
燕燕说,我也这么想过,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咱大姐谁也没告诉就走了,自也有她的难处。你想呀,若是通知家里人她要走,咱父亲不会去送,娘和你我指定去送,哭哭涕涕送一程,你教她怎么安心离开?那还不没等走到边疆,就半路上病倒了呀?停顿一下,燕燕说:“其实我倒觉得,是咱娘想不开,以至郁结成疾。”萧婷素知妹妹燕燕对事物常有独特见解,所以她听她讲。燕燕说,咱大姐是个很有自主性的人,她嫁鸡随鸡,愿意陪自己的男人远去靖边。罨撒葛参加谋反叛乱,舅皇陛下法外开恩,只发配他去戍边,还保留其太平王王位。这样,咱大姐便仍是王妃身份。边疆自然苦一点,但也不至于遭多大罪。所以咱大姐也算是福田,否则,换了别人,咱舅皇陛下是不会心软的,非杀了她男人罨撒葛不可,那她就成寡妇了呀!岂不是更惨?所以,我说是咱娘想不开,自找苦吃。她这番说词很得二姐萧婷赞识,萧婷说:“燕燕,你说的太对了,若不是咱舅皇陛下法外开恩,也就是不想杀他弟弟罨撒葛,只发配边疆,那大姐可真就成了寡妇了呀!你看咱舅皇陛下,对咱表哥他叔娄国,还有他舅父萧海贞,他们予谋叛乱,那咱舅皇陛下,绝对是心狠手辣,杀无赦的,让人想起就不寒而栗……”
燕燕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二姐的说法。忽一回头,她眼睛太尖了,看见母亲的眼角流下一滴泪珠,忙起身过去,至床边,掏出手帕给母亲拭泪,说:“娘!刚才我与我二姐讲到我大姐,其实她去边陲,也还是王妃身份,他们夫妻生活只不过艰苦一点而已,您干么那么想不开呀?是不是我和我二姐也惹您心烦啦?”说着她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萧婷,顿有所悟地说:“对了,我二姐一心要嫁与我们的表哥耶律贤,她整天哽叽您,您去找过我们的舅皇陛下穆宗皇帝,皇帝便下意旨,让我二姐与义皇子相处三个月,可她没处两个月就谈崩了。娘!是不是我二姐的婚事也让您很上火?”妍国公主点了下头,虽然没睁开眼睛,但手指却向靠过来的萧婷指了指。她是嗅出二女儿身上的气息判定是萧婷凑过来了。萧婷说:“燕燕,你怎么竟编我的不事?一边去!”她把燕燕撵开,她自己坐到母亲的身边,说:“娘!我没嫁成,我们表哥耶律贤那事真让您上这么大的火吗?”妍国公主不愿意听,一翻身把脸朝向里。萧婷回头对燕燕说,你看我这么说,咱娘还不愿意听啦。那是咱娘嫌你对咱们表哥缺少诚意,燕燕按照自己对问题的猜测这样说。萧婷当即驳斥说:“燕燕,你这是瞎说,我一开始对咱表哥耶律贤那是一往情深,其中是挟杂着我对渤海女古秋月的不服气,我自信比古秋月有优越条件,无论长像还是家庭背景。可相处一两个月,我头脑开始清醒了,表哥他并不喜欢我,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我爱面子,死乞白咧地纠缠着他,直至我看见义皇子住的宫后祠堂里供奉阴谋叛乱的娄国和萧海贞的牌位后,才决心离开耶律贤的。”“我明白了,你是见咱表哥供奉他叔和他舅的牌位,你害怕啦?”燕燕这样说。萧婷说:“咱们姐仨,就我胆小。我劝表哥把那俩人牌位撤了,他不听,我怕一旦传到皇上那里,会处罚他的,我不想走萧雅大姐那条路!”
燕燕还想说什么,正这时门丁来报告,说积庆宫义皇子护卫林一虎要求见三郡主燕燕。燕燕说在前厅里等,让林一虎进来,燕燕离开父母的卧室,来到前厅与林一虎相见。
林一虎一见面,便从衣兜里掏出一页纸,上写一首诗,递给燕燕说,这是耶律贤作的诗,是他看过用心记录下来的。燕燕看过,说:“耶律贤心情不好,有事烦心,切又无可奈何。‘江山美人揽遥月,我自刀锋向天外。’遥望而不可及,索性放弃,这也不失是一种客观的态度。子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望乎其外。’做自己能做的事,是聪明之举。”林一虎赶快补充说,写这首诗之前,耶律贤讲过如果让他继承皇位,他会娶三表妹燕燕为妻。娶古秋月为妃,但他不会再抱有当皇上的期望,他要娶古秋月为妻,终老一生。这话让燕燕心里一动。而后问道:“林一虎,你来找我该不是只为这首诗的事吧?”“义皇子让我来接古秋月进宫。”林一虎说。燕燕支使人把古秋月找来,带她来见母亲,讲明耶律贤要接古秋月入宫之事。
妍国公主躺了两天,终于坐了起来,把古秋月招至身边,亲昵地抓过秋月的手,说:“秋月,你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把你当女儿看待。你与耶律贤的婚事是穆宗皇帝钦定的,耶律贤要接你进宫去,你就去吧,但你不可以在那里留宿。你们的婚事得皇帝陛下来决定。耶律贤是皇帝认的义子,这你是清楚的。”“是,夫人,我清楚,我不会在宫里留宿的。”古秋月表示说。妍国公主继续言道:“但有一点我可以决定,你以后每天白天都可以去见耶律贤,多接触,增加彼此了解和建立感情。”转对三女儿说:“燕燕,你对那个林一虎讲,就说我的旨意,由他负责接送,晚饭前或者晚饭后必须把古秋月送回来。”燕燕领古秋月出去,与林一虎交待清楚,林一虎把古秋月接走了。之后的一个冬天,古秋月得到自由,差不多每天都去积庆宫与义皇子耶律贤在一起,一起学习、练武,一块去参观寺院,瞻仰宗庙,有时还去汉城餐饮一条街和土杂小吃街去大吃一顿,品味中原汉族饮食文化。但是出城是被禁止的,有上京留守韩德让和上京卫戍部队总司令耶律夷腊,受穆宗皇帝的委托,严加管束。所以,古秋月回妍国公主头下军州去探望父母,只能由萧燕燕和林一凤,带几名家丁陪同。萧燕燕始终关注着头下军州汉人奴隶户的命运、自由和解放问题,她感到力不从心。林一虎去给耶律贤当贴身护卫,她通过古秋月和其父亲帮助物色,她再求母亲下达手谕,才把白景武、刘少征解放出来,送到林忠的铁匠铺当学徒。至于开豆腐房,又物色好康玉柱、林六子、齐国山,母亲就不开绿灯了,没有人手,就操办不起来。
母亲想念大女儿,郁悒得很,燕燕再不敢惹母亲生气上火,不敢再提开豆腐房的事。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时间如白驹过隙,说的就是一晃就是一个月时光过去了。穆宗皇帝耶律璟行猎期满,也可以说玩够了,便在皮室军(皇上卫队)的护卫下返回上京皇城。俗话说,天上方一日,地上整一年。穆宗去守猎一个月,因为是玩,也是契丹人以猎代练(兵),时间过得快。而在皇城的居民百姓,包括王公臣僚们,整天忙忙碌碌,忙完这件事忙那件,喜怒哀乐的事情频发。侍中相辅萧思温是玩心计的,他与两国舅帐另外三房一样,为争皇后之权,费尽了心机。先是一宝押在穆宗的弟弟罨撒葛身上,把大女儿萧雅嫁过去先当王妃。结果罨撒葛卷进谋反叛乱案子之中,被发配西部边疆,连大女儿也受牵连。但他谋当国丈之心未死,又寄托在二女儿萧婷身上。萧婷得到母亲和舅皇陛下支持,舅皇陛下旨意要萧婷与他的义子耶律贤相处三个月,而后决定娶与不娶。萧思温心里清楚,如今继承皇位的定是耶律贤了,萧婷嫁给耶律贤,他萧思温依然当国丈。可他心里美滋滋的没有几天,就意外地得知萧婷与耶律贤谈崩了,让他的心凉得如泼了一瓢凉水。他气的埋怨夫人,夫人妍国公主憋闷了小半年了,反倒发疯了似地埋怨他,说:“就怨你,就怨你!非要逼女儿去争当皇后,这回可好,萧雅被发配去了遥远的边疆,再也回不来了呀!我们母女怕是再也见不着面了呀!”说完哗哗地落泪。哭够了又说,你又老太太的胯巴——垫(惦)上我二女儿婷婷了,她嫁成嫁不成有啥关系,难道说,凭我女儿婷婷那姿容月貌,还担心愁嫁不成?他耶律贤不愿意娶,我还不嫁了呢!
“夫人,你别把话说绝了,等我回来再说。”他说完忙着离开,乘花轱辘马车,去了宫廷大街,来到积庆宫。守卫传话进去,老附马也是他远房姑父大人来访,耶律贤忙出来迎接,寒暄两句,到前厅落坐,宫侍上茶。萧思温见林一虎、古秋月在场,便一蹙眉说:“义皇子,我有话与你单独说。”耶律贤摒退左右。萧思温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俩是亲戚,又是朋友,我问你,你不喜欢我二女儿萧婷,是吧?”耶律贤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不想娶她而已。因为我想娶渤海女古秋月。”萧思温说;“渤海女是不准许封为皇后的,这是辽太祖定下的规矩,难道你不懂吗?”耶律贤苦笑道:“没立我为太子,也没有封我为皇储,我凭什么封皇后?所以,我还是娶古秋月,相老终生为好!”萧思温说:“如果让你接继位的话,你想册封谁为皇后?”“假设的话我不想听,也不想回答什么。”耶律贤说完这话就三缄其口了。
萧思温离开,他没有回家,而是去见南院枢密使高勋。高勋在辽国坐到最高的官位,在辽国位“三公”,是指南北两院枢密使,南北两府宰相、南北两院大王,虽然都属于三公大员,但是分三个级别,枢密使比宰相高一级,大王比宰相低一级。高勋降辽,世宗时被重用任枢密使,总览汉军事务。穆宗时担任上京留守,不久移任南京。北宋太祖赵匡胤殒前一年攻辽占之益津关,被高勋击败,高勋主持南院枢密事务。萧思温来上京任侍中,曾多次拜访。萧思温来到高府,寒暄过后,高勋问:“萧大人,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有舍见教?”“哎,客气了,客气了!哪有见教,是登门求教!”萧思温谦逊地回应说。高勋生性通达聪慧,喜好结纳权贵,服持职事勤劳有佳。萧思温也有钻营向上的体性,两人算是很和得来。萧思温甚有感慨地说,高大人,我也不背你,太平王罨撒葛是穆宗皇上的亲弟,也是我的女婿,二国舅帐四房都争皇后的位置,我是乙室已国舅帐大翁房的族人,我也不甘心。只可惜罨撒葛卷进谋反叛乱案子,被发配西疆。从这件事上,我也联想到世宗耶律阮的弟弟娄国和小舅子萧海贞,都是因谋反被诛。我又想到世宗之子,也是穆宗的义子耶律贤……高勋自是聪慧之人,便一笑截话道,听明白了,你有三个女人,老大萧雅算是白搭了,还有两女儿,想把其中一个嫁耶律贤,再赌一把?萧思温即有求人之意,就不打算隐瞒,说:“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可惜耶律贤不认这个账。他坚持说,他没被封太子,也没定皇储,我干么一定要娶萧家女呀?我娶渤海女古秋月就知足了,偕老终生。你想想,这不正是我想到的吗?如果穆宗皇帝,先选定罨撒葛为皇储,他也不至于谋反去夺皇位。如果封义子耶律贤为太子,他就必定娶我的女儿,日后才可以被封皇后。这事不能再拖,我剩下的两个女儿一年比一年大,拖不起呀!”高勋打听,萧思温便告之,二女儿今年十七岁,三女儿今年十五岁。高勋点着头说,你二女儿急嫁,三女不急嘛。而后蹙皱眉头,说,我理解你的心情,这确实非你私家之事,而是国之大事。对耶律皇族娶后族萧氏为后,这是辽太祖阿保机定下的规矩,你们契丹人没人敢违背反抗,但在我们汉人眼里,却不苟同。二国舅帐四房,就乙室已国舅帐大翁房与应天皇太后述律氏没有血缘关系。可你把大女儿嫁给罨撒葛为妻,那是让舅舅娶亲外甥女,属于严重的姑血倒流,在中原汉人那里是不被推崇的。我只能认为,你是为争夺皇后的权位而为之。萧思温苦笑道:“我是契丹人,与其它后族不算过份。”高勋立驳其论道:“可我不赞同,更不看好。”萧思温:“我不是找你来批评的,我是来虔心诚意来求良策的,你帮不帮我吧?”高勋说:“笑话,不帮你我跟你扯这些干啥?我告诉你,我非常赞同义皇子娶你的女儿,娶哪个都行,因为不属于近亲结婚,那生育的后代才身心健康。可是义皇子耶律贤那青年聪慧,他很低调,他至少表面上放弃了继承皇位的念头,这在朝野纷争情势下就比较安全。”“你说的表面现象,可义皇子内心是想继承皇位的呀!可否,建议穆宗皇上立耶律贤为太子呀?”萧思温终于忍不住地直说出来。高勋摇头,说:“从世宗到穆宗,都没有立太子,封皇储,我揣摸过,就是不希望东丹王的事件重演,把太子逼得逃亡,让太宗继位,这事咋说也不好听。你若建议立耶律贤为太子,那穆宗耶律璟怎么想?他才三十八岁,正当壮年,他不会马上让位。更何况他弟罨撒葛只是发配,且保留太平王王位,这里还有很大变数,你知哪天穆宗一句话,就会召回,让其弟继位也未可知。”“那你说咋办?”萧思温惊出一身冷汗来。高勋说:“急啥?你萧大人福星高照,左右逢源,太平王出事,更有利于义皇子。我挺义皇子,义皇子聪明,他表示放弃继承皇位,才能得皇位。一切要等水到渠成,不要拔苗助长。切记,你萧大人是附马爷,妍国公主是穆宗的御妹,谁能猜得透穆宗皇帝的心思?还往下说吗?”萧思温起身告辞,说:“再会,高大人!”
有诗曰:儿女婚事频插手,权争朝野后宫稠。
萧公追梦凭三女,穆宗传位没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