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燕送走表哥耶律贤,母亲便立马把她招过去,很关切地问道:“燕燕,你表哥耶律贤他谈你们俩的婚事啦?”萧燕燕从心眼里烦母亲问她这事儿,因为她一直心仪的男人不是耶律贤,而是汉人英才她的师兄韩德让。可是,舅皇陛下穆宗重视耶律贤与她的婚事,她便有成为皇后的可能,以皇后的权力,她解放汉人奴隶户的心愿就比较容易实现,这对她又自心底生出一种诱惑。她心里矛盾的天秤开始向理智倾斜。“谈了,谈了。”萧燕燕爽快地回答说。“咋谈的?”妍国公主接着问,还向女儿伸过手来。萧燕燕凑近母亲身边坐下来,毫无掩饰和羞怯地说:“耶律贤对我说,他若能接继皇位就娶我为妻封后,娶古秋月为妃,他若当不了皇上,就只娶古秋月为妻。”妍国公主听了一皱眉,问道:“你怎么回答的?”“我说我同意。”萧燕燕这么说。妍国公主怨道:“你怎么能说同意呢?你舅皇陛下的诣旨是让他娶你为妻,娶古秋月为妃,你怎么可以同意他说娶就娶,说不娶就不娶呢?你们这是违背皇上的诣旨呀!”
萧燕燕不服,争辩说:“母亲大人,您听我说,我表哥耶律贤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皇上立他为太子或者封为王储,那他一定娶我为妻,我是太子妃,封后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我舅皇陛下,没给他这个定心丸,所以他没有把握一定能当上皇上。他宣布当得上皇上就娶我为妻,当不上皇上就不娶我,只娶古秋月为妻,这也合乎情理,对我也保持尊重。”“他这是狡辩,不娶你为妻,咋还说对你尊重,我看是对你,对皇上都是不尊重。”妍国公主绪叨着埋怨着。萧燕燕不耐烦了,噌的起身,转向母亲急得跺脚说:“哎呀!我可不想像我二姐萧婷那样,明明人家耶律贤不喜欢她,她非要你去找我大舅以皇上的权力赐婚,我舅皇陛下真就下令让他们相处三个月,结果怎样,死乞白咧拿热脸往上贴,还是被人蹬了,弄得多尴尬?我才不干那事呢。”妍国公主愣眼说:“不行!我得去找我皇兄,你们的舅皇陛下,让他立耶律贤为太子娶你做太子妃,封皇后的事搞定了。”萧燕燕急了,忙一步跨至床边,抓着母亲的胳膊坐到母亲身边,说:“妈!您可别再去没事找事啦,我舅皇陛下就要率皮室军(皇上卫队)去秋猎了,那可是以猎代练(兵),哪有时间再管我和耶律贤的事?”“那就更得去,不然你们舅皇陛下率大军去狩猎,一去又得月余,把事给耽搁了咋办?”妍国公主坚持己见。“耽搁啥呀,等我舅皇陛下回来再说呗!再者说,我表哥耶律贤他不笨,啥都看得清楚,他虽为义皇子,可有接继皇后资格的不只他一个人,更有条件的当属我们的罨撒葛舅舅,皇上一直让他帮助处理政务,有时还当监国,所以我父亲大人还有您,非要把我大姐萧雅嫁给他,目的就是先当王妃后封皇后。罨撒葛急功近利,太想马上登皇帝宝座了,一下卷进了华葛里和奚蹇兄弟策划的谋反叛乱案子里,皇帝考虑手足之情,只将其发配边疆。可还保留其太平王王位,那就是说罨撒葛依然有接皇位的资格。”妍国公主截话说:“真还有那种可能吗?罨撒葛还有接继皇位的可能?”“当然了,不只我表哥耶律贤这么说,他说王爷们、大臣们也都这么说。”萧燕燕解释道。
小女儿燕燕把话讲到这儿,让妍国公主顿然有种大彻大悟之感。她是最相信她皇兄耶律璟的,尤其大哥当了皇上,更是一言九鼎。因为耶律贤坚持当了皇上就娶她的小女燕燕为妻封后,当不了皇上就不娶她的小女燕燕。她也有种不服气的感觉,为啥还不立耶律贤为太子?若立太子,那她的小女儿嫁过去就是太子妃,有名有份,封后就是时间问题。此时,小女儿燕燕,还有耶律贤都说罨撕葛还有接继皇位的资格,那她真得去问问皇兄,是否有让位给罨撒葛的打算?罨撒葛是她的弟弟,太平王妃是她的大女儿。大女儿三女儿,对她来说,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让他牵肠挂肚的呀!她打定主意了,赶快进宫去见皇兄,问问清楚让她放不下心思的那些事。
穆宗皇帝已分派下去,出猎前召开最后一次御前会议,向南北两院枢密使、宰相、相辅(侍中)和上京留守等三公权臣交待国事。宫中侍臣正四处通知。
妍国公主的车辇赶到永兴宫,要求觐见皇上,穆宗皇上也想出猎前再和御妹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因为上次接见妍国公主母女有些话没说透,尤其妍国公主要求他下昭让她大女萧雅回上京省亲,她想她大女儿啦,他没同意,卷了御妹的面子,现在还觉着很不过意。便道:“快!请妍国公主觐见。”“嗻!”侍从忙应诺道。
妍国公主见到皇兄,叩拜完就泪洒如雨。“咋啦?别哭嘛!有啥窝心事,说嘛!皇兄为你做主!”穆宗就像孩童时哄小妹那样,起身过来安抚。这更拉近兄妹之间感情。
“皇兄,我想我大女儿萧雅了,请皇兄下一道圣旨,放她回上京吧,让我们母女见上一面。”妍国公主悲悲切切地说。
穆宗皇帝叹然一声,说:“唉!妹妹呀,上次你就提出这一要求,我没同意,也没跟你讲明是什么原因,你会怪我不近人情,我也很不过意呀!”妍国公主看着皇兄,猜不透皇兄要说什么。穆宗接续言道:“咱们的弟弟罨撒葛被发配边疆,他与萧雅相依为命,你想念你大女儿萧雅,我能理解。可若是下昭招萧雅回来,把罨撒葛一个人丢弃在边疆那艰苦的环境里,我担心咱们的弟弟罨撒葛熬不过来呀!”此时穆宗的心情很沉重,听皇兄这样讲,妍国公主心里也很不好受,她说:“皇兄,我一直担心你怪罪咱弟弟罨撒葛,所以对你发配他去边疆的事不敢发问,现在我明白了,你也是情非得已。好在你让他保留太平王王位,这也就给他保留了接继皇位的资格,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见穆宗皇上点头,妍国公主才继续言道:“那何不下昭,让太平王罨撒葛回上京任职?那样,您大外甥女萧雅也就随他一起回来了呗!”穆宗摇头说:“时机还不成熟。”“若不你就封咱弟弟罨撒葛为王储,给他继承皇位的权力。这样,他既使不能马上回上京,边疆那边也没人敢小觑太平王,会让你我更放心一些。”穆宗道:“御妹呀!你想事太简单喽,罨撒葛被发配边疆,是因为他牵扯进华葛里、奚蹇兄弟俩谋反叛乱的案子,想招他回上京还得等待时机呢,突然封他为王储,那两院宰相大王、枢密使等大臣们还不闹翻了天哪!再者说,我不倾向封王储、立太子那一套,过早地定下皇位继承人,一旦发生变故,那会很被动。就像耶律贤他祖父耶律倍被立为太子,可是继承不了皇位,被挤对得出走,引起矛盾加深,国家差点发生内乱,想想都是血的教训。”“皇兄,你是说罨撒葛不能封皇储,耶律贤也不能立为太子?”妍国公主问。“对,不能立太子。”穆宗直截了当地回答。妍国公主呻吟道:“可是……你不立耶律贤为太子,他会心神不定。他对你三外甥女燕燕讲,他当得上皇上就娶燕燕为妻封后,当不上皇上就娶古秋月为妻。”“什么?耶律贤敢公然违反朕的诣旨?”“你三外甥女燕燕同意耶律贤的决定。”“胡闹,纯属胡闹!”穆宗气急地跳了起来,大声地说:“不行,告诉他俩,必须照我说的去做,耶律贤娶燕燕为妻,燕燕必须嫁给耶律贤为妻。这里边除了能封皇后的问题,还有不便讲的原因。”
“我们兄妹俩还有啥不便讲的事?”妍国公主说。其实最不便讲的事,是皇兄不能生育,娶过几房妻室都没有怀上孩子,说是受过伤,正在医治,猜想是阳萎,久治不愈,恨得把行医的都杀了。之后,便不近女性,性情变怪,好酒嗜猎,疏于国政,喜怒无常,滥杀无辜,常有奴隶遭到杀害。妍国公主没有生出儿子,也有遗憾,她为皇兄担忧,劝说他收堂侄耶律贤为义子,以备养老送终。穆宗耶律璟采纳了这种建议。穆宗说的还有不便讲的原因,指的是他不能生育的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太祖阿保机遗训是巩固皇权世系,那样一来便是近亲结婚,生下的子女天生就容易有缺陷,他天生阳萎病,弟弟罨撒葛有淋病,娶大外甥女萧雅为妻,那更是近亲结婚,在中原是绝对不允许舅舅娶外甥女为妻的,可萧思温这家伙为了让女儿当上皇后,自己成为国丈,不顾一切。御妹妍国公主是个智商不高的女人,没多大主见,跟着跑。穆宗不敢公然反对太祖之遗训。没有阻止弟弟这门婚事。实事证明,结婚一年多了,萧雅也没怀上孩子,八成得淋病的男人,也不容易传宗接代。妹妹那样讲,是在套近乎,想套他说出实话。他已老于世道,吸取前车之鉴,才不会公然诽谤太祖遗训去与二国舅帐三父房对抗呢,更不会下断言说大外甥女萧雅嫁给她舅父罨撒葛是不会生孩子的,生也会有缺陷,那是近亲结婚。只有耶律贤娶萧燕燕才不属于近亲结婚,这些话他不能讲。穆宗看了御妹一眼,话题一转,带有呵斥地口吻说:“你懂啥?就知道为你的宝贝女儿们着想,你咋不为皇兄我想一想?我才三十九岁,正当中年,我能把皇权交出去吗?多少人觊觎皇位呀?咱们兄弟姐妹仨,除了我,你俩都为自己考虑。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穆宗发泄不满,把御妹数叨得脸红,便也觉得过分,忙收敛地说:“算了,跟你讲这些没有用,你回去吧!”穆宗下了逐客令,但妍国公司挪不动步,如鱼梗在喉,有话没说出来,委屈得眼泪在眼圈里转悠。“报—京城卫戍部队总司令耶律夷腊将军,有急事觐见!”传令官来到穆宗皇帝面前,抢跪叩报。
夷腊是穆宗还当王爷时的忠诚侍卫,当了皇上便封夷腊为殿前都点检官,也是行宫宿卫都点检官。可是穆宗登基后社会尤其宫廷皇族争纷不稳,穆宗便让耶律夷腊侧重上京包括宫廷卫戍,不再随借卫戍行宫。这样夷腊也就成了上京卫戍总司令,一年多时间平定五起谋反叛乱,属于一等功臣。此时,夷腊匆匆入宫觐见穆宗皇上,见只妍国公主在,也就不必避讳,说:“陛下,为臣派出去的缉查队发现了谋反叛乱的华葛里、奚蹇兄弟的行踪。”“噢!在哪儿发现的?”穆宗急问道。“在怀州城。”夷腊回答。“抓住了吗?”“没有。”穆宗虽再没甚表示,但见穆宗急切地连续发问,耶律夷腊脸上有些挂不住劲儿,这位经久沙场,身经百战的契丹勇士,身高体壮,此时也手足无措。怀州城就是如今的内蒙古巴林右旗,与巴林左旗(古时的西楼上京城)之间,以西拉木伦河相隔,有百余里远。夷腊不擅言谈,但有一双熊猫眼,就是眼圈发青,掩藏了许多内心的表情。他介绍说,华葛里和奚蹇兄弟带七八个人,皆背弓箭挎弯刀,个个凶猛彪悍,看样是去怀州城购买箭矢。当时他派去缉查队员是分帮侦察,只两名队员,自不敢擅自动手,只能盯梢,跟到罕山老林子就消逝了。那俩队员与缉查队集合,二十几人,队长耶律飞狐决定进入御猎林场搜查,但也只能是大海捞针,所以派人赶回上京报告,请求派大队伍去围剿。他是来请示皇上的。
一旁的妍国公主听明白了,她很为皇兄的安全担忧,忍不住地插言道:“夷腊将军,皇上明天就要去怀州御猎场狩猎了,你不知道吗?”“知道。”夷腊笨拙地说。“知道你还请示啥?赶快率队伍去把华葛里、奚蹇那些叛匪剿灭呀,不然皇上去狩猎,多么不安全哪?”妍国公主伶牙俐齿地说。夷腊急得脸红,结结巴巴地辩解说:“我……我就是为了皇上安全,才报知这……情况,请皇上向后拖延一下出猎时间,待末将率队伍去缉拿住华葛里、奚蹇那些逃犯之后再出猎才安全。”穆宗猎想华葛里、奚蹇兄弟带人去怀州御猎场,那指定是去那里埋伏,伺机谋害他这位皇上。所以思考良久,决定说:“我率右皮室军(皇上卫队)出猎时间已定,不便更改。你的左皮室军,留下多一半调拨给上京留守韩匡嗣戍卫上京。我恢复你殿前都点检官本职工作,率上一半左皮室军随朕出猎,实则一是去清剿华葛里、奚蹇那些逃犯,二是戍卫狩猎行宫安全。”妍国公主说这样还让人放心。夷腊应诺说:“末将明白。但不知,要活的?要死的?”夷腊这样问是有道理的,他清楚穆宗皇上徇私情,保住他亲弟罨撒葛没受华葛里、奚蹇谋反案子牵连,如果把逃犯活着抓回来,再一审理,那会把皇上弟弟牵扯进去。但要自作主张,杀了逃犯,他又做不了主。他这一问,穆宗立即明白,忙道:“华葛里、奚蹇兄弟俩谋反案子已经审结,判其死刑,还要活的干什么?就地正法。”“是,末将明白。”
穆宗同所有皇上一样怕死,期望长命百岁,万寿无疆,不想放弃手中权力。他派人催上京留守韩匡嗣,又派人去把养马官飞龙使女里找来。
分派给韩匡嗣直接指挥一部分戍卫上京兵力,让飞龙使女里调拨百匹战马,配合殿前都点检官夷腊,从上京至怀州罕山行宫每十里建立一个驿站,以期能及时传递朝中信息和他下达的诏令。安排完后,下达指令给夷腊,说,你率队打头阵,当晚连夜出发。
夷腊、韩匡嗣和女里三人领命而去。“你咋还不走?”穆宗对御妹妍国公主说。妍国公主怕穆宗责备,嗫嚅地说:“皇兄,您得给耶律贤下道诣旨,让他去我府上提亲……”穆宗道:“妹妹,你放心吧!待会儿御前会议上,我会安排让我义子耶律贤,从即日起参加两院宰相会议。我妹夫萧思温任职侍中,相当于相辅,我安排他督促耶律贤参加国事会议,得给他个锻炼机会。同时,我会催促他去你们府上提亲,早点把婚事办了。”“还是皇兄想得周到。”妍国公主感激地说。穆宗这回没有催她,而是用手推她往外走,兄妹显得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