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萧绰和小皇上圣宗参加早朝的车辇走出积庆宫。之前萧太后临时决定让渤海妃和女儿淑哥母女一起去参加早朝,大概她想景宗帝驾崩之前数月都是由渤海妃母女陪着的,如今景宗遗体还未正式礼葬,万一有王爷、酋长们、大臣将军们问些她不知道的情况,防止被动与尴尬。
萧太后带的扈从侍女官萧江雪的女子卫队,自是刀箭随身。总宿卫官韩德让跨下马,威风凛凛,皇家卫队前呼后拥。
晨曦微微,光线柔长。入朝队伍从巍峨庄严肃穆的日月宫前走过。光线如丝,从东方地平线上被风刮过来,把车辇、坐骑、人影、刀箭的影子投得老长。皇宫长街铺石大路,从东至西,永兴宫就在前面,宫阙辉煌。此时,太后萧绰的心情很是复杂。不像以前去上早朝走在这条长街上心情那么平静,那时心里没有啥包袱和心理压力。她处事果断、谨慎,从善如流,不管是谁,只若说的对,有道理,就采纳意见。尤其对汉人臣僚的意见,她从来不怀疑他们对辽国的忠诚,如上京留守官韩匡嗣,还有他们儿子们如韩德让、韩德威等。状元室昉,来投的大宋的诸多才子们。他们带来诸多的先进理念。
后来她搞明白了,皇上委托甚或把处理朝政公事推给她干。只有处理好差之别,遇到难题她可以说这事得请示景宗皇帝。之后她真的认真去做,派亲信信使,去耶律皇帝的行宫避暑胜地,或者她自己亲自去请求皇命。
今天的早朝可就不一样了,就像是举子去赶考,一切都要独自去面对,再也不能有托词,这事得去请示皇上遵皇命再定。只能靠自己了,再没有什么依靠。一咬银牙:没关系,丑媳妇总得去见公婆呀!她掀开车辇的帘子,望一眼前面永兴宫辉煌的门阙耸立的门楼。与腰挎漠北弯刀或杵地立握着狼牙棒的守门兵丁。
来参加早朝的王爷、酋长、文臣武将们都已到位,太后萧绰领着小皇上圣宗,还有渤海妃母女、皇宫总戍卫官韩德让陆续从后台走出来。萧太后与圣宗皇帝并排坐下来面朝着参加早朝的臣子们。渤海妃母女坐在萧太后右后排坐椅上。总宿卫官的位置在小皇帝圣宗的左后排坐椅上。萧太后的扈从以萧江雪为首的女侍卫们立在后台前。皇宫卫队在肃穆的朝堂大厅四角担当警戒。刚落座点卯的总宿位官韩德让对脸对视腾地起身,向前大跨两步。他担负领班朝官的职责,就是早朝会场主持。他先看到坐在前排的北院大王耶律斜轸,上京留守官耶律除室和义御妹驸马上京带兵副留守官杨延贵,这都给了他不小的信心。
会场有些许窃窃私语,嘁嘁喳喳,但总体上很寂静,保持着肃穆和宁静。
韩德让高声说道:“请静一静,今天是萧太后临朝称制的头一天。”他本思虑过像南朝大宋皇帝上朝那样,也来个让满朝大臣齐呼皇帝万岁!太后万岁!可又一想,契丹族没这个习俗,上朝是有事说事,没事散朝。何必画蛇添足?再者,他一倡议,来个冷场,那其不是太尴尬了吗?所以,他把“皇帝太后的万岁”的开场免了,改成下面话:“其实,上京留守官已经传达了萧太后以新帝圣宗名义向全国下达的诏书,她命令全国为已逝的景宗皇帝举哀。下面请诸位聆听我们大辽国至高无上的萧太后的训令!”韩德让讲完这番话,把脸向右转向萧太后恭敬的颔首,然后退回属于他的座位。
此时的太后萧绰变得异常的冷静和从容,声音不高不低,二十九岁的年龄,风华正茂,底气甚足,中年女人的尖细嗓音,极俱穿透力地抵达满场。她说:“以前我协助景宗皇帝处理朝政,我内心清楚我与诸位一样,都是景宗皇帝的臣子。我们是朝臣同僚。今天,遵照景宗帝的遗嘱,我晋升为太后,摄大辽军国大政。这样一来,我与诸位之间的关系地位就变了,变成君臣的地位和关系。”
但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说,虽然我成为大辽国摄政太后,但依然会从善如流,只若你的意见是对的,对大辽国经济和社会发展有利,对维护国家主权有利,我都会采纳。我们上下一心,同心同德,管理好我们的国家。这就是我从政的基本理念。这是一。博得一阵叫好声和掌声。萧太后举手止停。继续言道:“是,景宗皇帝对我大辽国的经济社会发展,保卫国土安全等诸多方面是有着卓越贡献的。他虽身体欠佳,但依然展示出契丹勇士的雄风,多次向觊觎我领土的大宋用兵,他尽心尽力。如今他辞世,驾鹤西行,去了天国。他的灵柩,由皇宫卫队官林一虎将军和我的扈从女侍卫官叶春蕾,率队伍护送去显州辽陵,暂厝安葬,同时,责成地方州县协助,修建陵墓,工程竣工时,举行隆重的国葬仪式。”
说到这儿,朝堂便有些骚动,有人急不可耐地发问:“请问萧太后,俗话讲,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您说现在是厝葬,那什么时候正式安葬啊?”又有人跟话说:“对呀,对呀!景宗皇帝什么时候安葬啊?请问萧太后,您是不是今天早朝后就赶去显州辽陵呀?”又有人不满意地说:“萧太后,您是太后,还有渤海太妃,怎么一个也没护灵去呀?你们俩可是景宗皇帝的致亲之人,是他的女人。自古就有皇上逝世,皇妃陪葬的做法。当年我们辽太祖逝世,述律平皇后就曾断臂以示陪葬,这才有后来的断臂楼,以示后人瞻仰,不是嘛!”
这是发难,朝堂秩序立即有点乱。嘁嘁喳喳,唔唔地议论声顿起。
韩德让腾地起身,敏锐的目光望去,见大放厥词的原是宋王耶律喜隐。此人大有来头,他是辽太祖阿保机的第三个儿子耶律洪古之子,萧太后二姐萧婷的丈夫。曾因叛乱被投入大牢,耶律贤继帝位大赦天下,将其放了出来,竟以长辈自居,我行我素,要官要权。他是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却被他混了进来,无疑是有人知会了他,帮他混进来。企图利用他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来找萧太后发难的。此时,宋王身边的有平王耶律隆先、蜀王耶律道隐这哥俩是耶律倍的第四子、第五子。韩德让高声责问说:“宋王,你怎么混进早朝啦?”宋王耶律喜隐聪明,立即反唇相讥说:“韩德让,你怎么说话呢?别小人得志。我是王爷,萧绰成了我大辽的摄政太后了,论起来,我是她二姐夫,她是我三小姨子,我怎么不能参加早朝?你是外人,你才是混进来的呢!”身为总宿卫官的韩德让向侍卫们打个手势,有两位侍卫便冲到宋王耶律喜隐身边,看那意思是要把宋王清理出去。
萧太后虽然心里生气,但奈于宋王已恢复王位,他来参加早朝,想说的话也说了,毕竟还有二姐那层关系,她忍了忍说:“总宿卫官,宋王来参加早朝就是来发泄不满的,天塌不下来。”韩德让听了立即制止侍卫们,停住脚步。
萧太后对宋王说:“宋王,你有一句话说的对,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但是我遵照景宗帝遗嘱,先赶回上京,临朝称制,这是国之大事。国家不安,遭到谋权篡位,那又如何保证国葬仪式?我派皇上卫队官林一虎和我的女侍卫官叶春蕾率队护灵去显州,先行暂厝,叶春蕾是我的师傅叶九州的女儿,我的师妹,难道还不可信吗?渤海妃回上京是我的安排。我将责成她与代上京留守官耶律除宝,协带墓葬设计师、能工巧匠和施工队伍,赶去显州辽陵修筑乾陵。乾陵拟修在世宗庙旁,世宗庙在显陵之侧。大体是这样长尊次序。至于我这位太后,在国葬仪式之前去不去显州辽陵,这不好说。我会把国事、葬事、家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宋王,朕奉劝你不要乱讲话,控制住你自己的嘴对你有好处,别好了疮疤忘了痛。方才,你把述律皇后建断臂楼的事抬出来,你可别忘乎所以。当年述律皇后废弃太子,偏向次子耶律德光,就是我的外祖父,她杀了一大批我的爷公耶律倍的支持者,以为辽太祖陪葬的名义残害无辜。朕告诫你,也告诫世人,朕绝不允许用活人陪葬。朕自己不会去陪葬,也不会让渤海妃去陪葬,当然也不会让你去陪葬。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倡导述律皇后断臂陪葬的残害无辜的做法,朕真的会让你一试,那是什么滋味?你到现在还为断臂楼涂脂抹粉,真是让人不解。”
有人呼应说:“萧太后说的对,谁再胡言乱语,就让他试试陪葬是啥滋味!”
萧太后萧绰果断地说:“这事就算了。朕要宣布的第三件事,就是大赦天下。为了彰显景宗皇帝的恩泽,也彰显朕施政天下的恩泽,朕决定,除了杀人放火的犯罪继续服刑之外,所有经济犯,政治犯,一律释放,给他们自由,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一阵叫好声和掌声,还有喊萧太后万岁的,会场热烈起来。
没人注意到宋王耶律喜隐与身边的平王耶律隆先、蜀王耶律道隐三人嘁喳一阵子,宋王又高声道:“本王有个疑虑,要问萧太后!”这次宋王学乖了,有个请求发言的意思。
早朝主持韩德让和萧太后同时把目光投向宋王。萧太后先开口,说:“那就请参加早朝的王爷,大臣和酋长们,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尽管说来。”这话是对韩德让说的,还得请他这个主持人选派让谁先发言。
韩德让向会场扫视一眼,他把头一个发言的机会给了代上京留守官耶律除室。除室问道:“太后决定让为臣,遴选建墓的设计师、画师和能工巧匠,然后随渤海妃赶去显州辽陵,组织施工,不知要为臣去多久?”
萧太后答:“直到国葬仪式举行完毕,上京留守官暂由副留守官杨延贵代理。”
“是,知道了。”除室应诺说。
韩德让点到第二个发言的是左皮室军(宫廷卫队)统帅、乙室已氏大翁帐族支萧挞凛的过继子萧排押,他和小翁帐萧敌鲁之子萧干的义子萧恒德形影不离,哥俩是二国舅仗最有实力的两个人物。
萧恒德为兄,萧排押为弟。萧恒德很深沉,他摇头说,他还没想好。转向弟弟萧排押,弟也摇头,不想表什么态。
宋王耶律喜隐急了,耐不住便抢着发言道:“景宗皇帝遗嘱,升太后摄政。但不知,什么时候还政于圣宗皇帝?”
萧太后一笑说:“谈这个为时过早,圣宗只不过是个刚十二岁的孩子。”
有个奚落宋王说,宋王,你真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操心不老呀!
宋王嘟囔说,你懂个屁呀!转对萧太后高声说道,萧太后,我担心你学唐朝武则天哪!使大辽改朝换代,改成大周朝什么的?
萧太后萧绰毕竟年轻,她觉得没必要回答,哈哈大笑,随即起身,携早坐够了的圣宗小皇帝,走向后台。
韩德让宣布:退朝!
议论纷纷,宋王,你好糊涂呀!萧太后没有哥哥和弟弟,只有两个姐姐,大姐齐王妃,二姐你宋王妃,她萧绰篡位,改朝换代,不还得传位给她儿子圣宗吗?真是操心不老!真实宋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也有人小声嘟囔说,宋王自己当皇上就放心了。
宋王听着,小眼瞪得溜圆,狠丢丢地说,都是些势力眼,势力眼,懂吗?他追着退朝的王爷、大臣们嘟嘟囔囔地说。
萧太后到后台休息室里。此时退朝,外边有点乱,韩德让指挥卫队维持秩序。萧太后想起件事来,她让女侍卫官韩江雪去把内务官室昉和上京带兵副留守官杨延贵招过来。
室昉个头不高,肤色很白,很书生,自然有内秀,有学问。汉人,在大辽国,官做这么大,也真是凤毛麟角。
萧太后说:“室昉大人,请起草份诏书,把被贬去乌古部的耶律只没接回上京,他是先皇世宗与甄皇后之子。”
室昉点头说,他听说过这个人,以太后宣布的大赦天下的名义吗?
萧后摇头说,非也,就说甄妃娘娘托梦给我,接他回来帮我。他是景宗皇上同父异母的皇兄。接回上京,安排在永兴宫,找个合适的院落给他一家人住。室昉,诏书由你下,别提梦的事。
这时杨延贵来了。萧绰对他说,等室昉大人写好诏书,由你带人和坐骑去乌古部,把耶律只没一家人接回来。安排住进永兴宫。回来后,朕安排他的职务。
“是,明白。”杨延贵仍保持军人的爽朗,麻利作风,很干脆。
萧后是应梦而为,她梦见过甄皇后,她在景宗和她萧太后心目中有着极高地位。这她不背着室昉、杨延贵这俩位肱股近臣,也倒叙出一种心情。她也相信耶律只没绝非庸才,这就够了。
她在打造自己的班底,处理每件事都是思想缜密,有其十分政治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