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巴虎来到哥哥巴龙老爷的豆腐作坊,这里的伙计们忙得不亦乐乎,磨豆子的磨豆子,磨豆子驴却蒙着眼,倒不是怕毛驴偷吃烀熟的黄豆,而是让驴子专心致志。熬豆腐籽的大锅烧得翻滚,点豆腐的掐点着卤水的用量,这里学问可大了,卤水多了,豆腐老了,卤水少了,豆腐不挺个儿。要出豆腐的关键时刻,巴龙老爷倒背着手,盯在这里,他习性如此,总是不放心雇用的伙计们。只对曾被他刀伤过的伙计周丙信任有加,还升为管事的工头。因为周丙受伤也没离开作坊……见自己的弟弟来了,才拉弟弟一起到后院,自己和家人住的房子。
五间上房敞敞亮亮,东西厢房有住有闲,接着牲口棚。他家养驴多于马。这也是很自然的现象。靠近大门口的门房,自然是伙计们住的。院子里有伙计佣人的打扫,显得干干净净。
这院东还有一个大院,那院有仓库,存放大豆和运输的大车,场院晾晒大豆,一地金黄。晒干的大豆要经过人工挑捡,一粒一粒的挑捡放到容器,再一口袋一口袋地装好,扎口,然后供给前院豆腐作坊使用。特别的是那院关着七八个奴隶,是巴龙老爷年轻时去参加南侵战争抢掳过来的汉人,变成奴隶分赏给打仗有功将领的。他巴龙那时是少父房的舅亲,算不上大将,也够得上小官,分得有10几个俘虏,后来有累死的,有疾病死的,被当今太后萧绰拔刀救出去的那杨五成掳来时还是个孩子。现在剩下这七八个都已是年老的。有几个契丹家丁警察似的看管着那院的奴隶们,干活的时候放开,不干活时便锁上铁练,活动范围是牢笼一般。
巴龙老爷住的五间上房,当中间是厨房,两边各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客房。客房靠窗一边是火坑,与厨房锅灶相连通,客房的火炕与里屋火炕连通,又各有门灶子,可以烧柴热炕。客房的后墙这边,摆有红木八仙桌和四把雕花高背椅子,还有一架厨柜,摆有酒壶茶具之类的器具。
时已深秋,天气有点凉了。巴龙家人便在火炕上摆放黄梨木餐桌,上桌的豆腐宴,自家做的干豆腐、白豆腐,有凉有热,凉的是大葱大酱,拌白豆腐、卷干豆腐,热的炖白豆腐、炒干豆腐。当地特产是手扒羊肉,烀好了的,上锅一热香喷喷的。还有松蘑炖牛肉,也是一热就上桌。还有辽西的大白菜、大萝卜,当地也开始种,不过赶不上捣运过来的好味道好。也都参杂到热炖白豆腐、炒干豆腐、炖松蘑里边了。格外有一番风味。
酒是上等纯高梁酒,这里辽西的高梁酒始终畅销货。
“来!喝!”巴龙亲热地与弟弟碰杯说,便来上第一口。
“快尝尝豆腐,凉拌品原味,热炖品热味!”巴龙用筷子给弟弟在盘子间引路,弟挟一口,他也挟一口,巴唧巴唧,哥俩吃得喷香,就如兄弟间的手足情谊品味一生也总是悠长悠长。
“巴虎,你是从哪儿过来?去北宰相府了吗?”巴龙关切地问弟弟。
“我去北宰相府上任了,其实就是去点个卯。哥,你是了解我的,没文化,也没有当大官的经历,哪当得北府宰相呀?硬拿鸭子上架,我心里忐忑,突突的。”巴虎在哥哥面前说真话。
哥哥巴龙也说真话,他停杯说,我分析了,是萧恒德娶了太后萧绰未成年的二女儿,造成被动了。大父房和小翁帐两家联手抵制他担任北府宰相,坚决另推人选,两方明争暗斗,搞个折中,把你推出来了。让你出来代北府宰相。
巴虎点头赞同地说:“哥,你分析得太对了,我也这么猜。”
“弟呀,人怕出头,猪怕壮。人出头,就有人盯着你的毛病,你就有危险,猪长得肥壮,就要被杀。你可得加小心哪!”
巴虎吃着菜说,我知道,今天我一上任便召开个会,我对那些工作人员说,我姓啥叫啥,是代北府宰相。你们要好好干,认真负责。我早就听说那个汉人才俊室昉,头脑清醒,他尊重大辽国的权力分配规定,是皇族和后族共同掌权,两国舅帐的人才有权出任北府宰相之职。他当时表态随时交接工作然后走人。我没让他走,我说你继续帮我,等我熟悉这里的工作了,再放你走。
巴龙听了竖起大拇指,称赞弟弟做得对,还称赞一番室昉虽为汉人,但对大辽国忠心耿耿,办事认真。让室昉帮助你掌权不会有错。
此时,室昉已被太后萧绰招到积庆宫小会议厅,还有去辽陵乾州公干来汇报情况的信使官耶律天哥、义驸马杨延贵,以及辅臣韩德让。天哥、杨延贵介绍乾州手工经济的发展与城市建设同步,蒸蒸日上。乾州刺使叶春城,调去的文官平王耶律隆先,工作都很起劲儿。龙岗辽陵守卫官林一虎,副官蛮牛萧天上,也都捎话过来。从后宫女总管林一凤那脸上的笑容就可以看出,哥哥那里的情况给她这位妹妹带来了喜悦。
太后萧绰更是满意得乐不拢嘴,脸上绽放出有成就感的那种喜悦。她说,韩德让大人,朕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去干。你把上京汉人城往南边再扩充一半,发展建设手工业经济,花费个三五年时间吧,汉人城便能率先垂范,使我大辽国手工业经济就能有一个大的发展。她说出的是她心中宏伟蓝图。韩德让一直跟随太后萧绰左右,成为最近的辅臣,他爽快地答应下来说:“放心吧,太后,臣会立即着手规划此事。”
萧绰补充说:“你需要谁配合你尽管提出来,包括上京留守官耶律稍,汉人城的社会治安一定要维护好。建设资金,国库要拨发给你们,都要做出规划来,报到内务大臣室昉那里。”
招室昉来议事的林一凤已知会他把人权法草案带来,他带来一沓子草纸。当太后萧绰问他时,他回答说,人权平等这条文,写写容易,可是难以实现。首先是宫廷户就是奴隶,头下军州的汉人都是奴隶户,有些契丹人家里养着奴隶,臣想不明白,所以拿不出合格的答卷,臣表示惭愧。
太后萧绰笑道,不难能找你这位汉人才俊室昉大人吗?其实对你不难,是你心里有顾虑。宫廷户咋?朕女儿延寿女出嫁,朕把屈嫂就以自由人身份随嫁过去的。朕的后宫女主管林一凤和她的哥哥林一虎,不也是奴隶身份解放出来的吗?东京辽阳府平王耶律隆先的头下军州被朕给撤了,解放出来的汉人奴隶户都护送到了乾州城,这是义驸马杨延贵亲自护送过去了,连平王耶律隆先都跟着一块过去了。还有这次,把原来南京留守官蜀王拥有的头下军的奴隶户也都护送去了乾州城。景宗在世时,我们之间就有一种默契,对有功之臣宁肯为其升官,赏银,也不再赏头下军州。而且,一有机会,就撤头下军州,不管他官口有多大。当然了,我们大辽国还处在半奴隶制半封建制社会,想完全建设成先进的封建制度社会,那还要经过许多年的努力,甚至经历流血的斗争。我希望你们敢于碰硬,有勇往直前的奋斗精神,朕要带头自我革命。自我革命的事,太后萧绰没少作,从少女时代就很异类,这次她说的自我革命是指什么呢?真还没人猜想得出来。
不过在场的大臣们都很感动,都很受教育,尤其是室昉大人,他说:“太后,臣明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为臣心里骤然亮堂了,已如茅塞顿开。一周内,臣定会拿出人权平等法律条例。”
果然,一周后室昉交上来笔迹清晰公正的一份“人权平等法律条例”。太后萧绰阅过十分满意,下诏颁发,在上京、东京、南京试行。切要求三京留守官要维护当地社会治安,防止挑事。看来太后萧绰早有预料的,这部人权平等法律一定会一石击起千重浪,引起上层层面的纷争,甚或激烈地反对。所以在上京皇城、汉人城,她都加强了治安武装警戒,宫廷卫队、上京留守武装和特种骑兵队即义驸马杨延贵的铁甲骑兵都进入戒备状态,就差没通知南院大王律律斜轸的野战部队了。
“人权平等法律条例”张贴到大街上,所有热闹的场所都张贴了,围了一群群的民众。
屈嫂是被还给自由之身的宫廷户,也做为原有宫廷户实乃奴隶户改革的方向的一个案例,这引起大量的权贵,无论皇族还是后族,自然含着两国舅帐的大父房、小父房、大翁帐、小翁帐等贵权在内,都受到极大的思想冲击,产生激烈的反应。
还保留有头下军州的将军、有功之将,也都坐卧不宁,因为法律条文上规定:“凡打骂奴隶户致死、致残者,施暴者皆受法律制裁与包赔经济损失。”这让头下军州拥有者与头下军州刺史们都慌了神。
还把至今拥有奴隶和雇用伙计(雇工)的萧巴龙老爷做反面例子,介绍他殴打奴隶杨五成几乎至死案前后处理经过,告诉给公众这就是犯法。但他仍以奴隶主的固有落后思想,去对待雇用的伙计,与雇员发生口角,竟然挥刀砍伤雇员周丙。被宫廷卫队巡逻队抓去关押。指出肆虐伤人是犯法,必须关押教育,也可给以经济处罚,达到维护人权平等法律条例的尊严。
巴龙老爷豆腐作坊的伙计们看了文告,自然热议,因为朝廷为他们能与契丹人平等撑腰,感谢萧太后,真是明君哪,他们称赞出声。到了下工之后,周丙来看老东家汉人豆腐坊的康玉柱。周丙来学人权条例告示的事,康老板已去看过,说,这对巴龙也是个促进,他头脑里奴隶主的观念太陈旧,老想骑在汉人头上,早晚是要得报应的。说着将话题一转,问:“那个巴龙,对你周丙还信任吧?”见周丙点头,康玉柱说:“这就叫日久见人心。是你感化了巴龙。”“康叔,若不是您指点我,我早不给他干啦。”周丙感激地说。康玉柱说,这汉人城真正做辽西豆腐的作坊就我这里,还有巴龙作坊两家,民众越来越认货,供不应求啊!
巴龙家人看了街上张贴的人权告示,气得牢骚说,这朝廷管得也太宽了,自古奴隶主与奴隶啥时候平等过?真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呀,那个萧太后真是疯了!巴龙老爷他很心烦,把家人撵开,自己在屋子走绺儿,东一头,西一头,就像一头熊被关在铁笼子里。有时候还喝闷酒,醉得滥醉如泥,以求麻木自己的神经,他情绪异常憔躁,不知是否应该站出来捍卫自己奴隶主的尊严,讲出他心里的话?那可是矛头直指太后萧绰的呀……
可是萧巴虎这个代北府宰相却像一头疯牛,向大父房、少父房等四父房发出手谕,抵制人权平等法律条例,大父房、少父房、小翁帐却有不同程度的反应,反应最激烈的少父房萧恒德、萧排押两家,像跟着代北府宰相跑一样,应声筒似的,甚至派人上街去撕毁人权告示,上街闹事。小翁帐的人也按捺不住激情绪,大父房萧老德虽沉得住气,可下边两位少爷天马尤其天牛,竟跟随大帮到街上闹事,被维持社会治安的队伍抓去,被抓去的还有小翁帐家的二少爷萧远河,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他爹萧少尊骂他猪脑子。
再说皇族的王爷们,宋王耶律喜隐始终在太后萧绰眼皮底下,她爱屋及乌她一直都在为自己的二姐萧婷着想,对宋王一直采取容忍态度。其宋王一直反叛,多次入狱,是景宗特赦了他。但依然不自检点,屡屡犯事,太后萧绰宁肯清除外围,如东京留守平王耶律隆先,还有南京留守蜀王耶律道隐,都遭到撤职处罚,可是就没再追查他宋王。这次他又死灰复燃,有些不三不四的权贵与他串联,偏偏二姐萧婷也立场不够坚定,跟着乱讲,人权平等法律条件如何如何。就以为自己的权力受到侵害。
再一个就是原穆宗的亲弟弟耶律罨撒葛,因叛乱遭到发配,后来是景宗耶律贤通过通过特赦把他弄回来了。太后萧绰的大姐萧雅陪同齐王过平静的生活。这回人权平等法律条例,也冲击到他们的王爷王妃的特权利益,也跟着闹哄起来。“萧雅呀!你母亲的头下军州,她老人家临终遗言说,你们姐仨三一三十一,啥时候分呀?”
萧雅说:“我二妹萧婷也问过我啥时候分?我说:对这种事三妹也不积极,光我们焦急有啥用?这又鼓捣出来一个人权平等法律条例,不分还省心,分到手还管着你呢?奴隶就是财产,奴隶主有权支配、打骂、出卖,谁管得着?可这回不行啦,打罚奴隶致死、致残,说你奴隶主犯法,法律不维护奴隶主,反倒法律维护奴隶,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夫妻两讨论不明白,只能听人家那些老王爷,有更大名望的权贵说。那些贵权、老王爷们,多也是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腿脚不利索了。只能凑一起呛呛,智者说:“等太后萧绰上早朝,咱们在宫廷大殿门口堵住她,让她讲清楚,她那个人权平等法律条例,到底代表那个阶层说话?我们大辽国就是皇族与后族两家掌权,难道她不懂吗?”还有的说,咱们哪位不比她太后萧绰资格老,索性咱们一块进皇廷大殿参加早朝!
太后萧绰把治安队伍布置得满街都是,还有便衣队员在人群乱窜,啥消息都掌握了。
太后萧绰干脆就不上早朝,而是躲在积庆宫的会议室同臣僚们研究对策。她觉得要想使奴隶制社会的大辽国向先进的封建制度社会过渡和发展,不经过一番阵痛,甚至流血斗争,是办不到的。但如果靠镇压和杀戮,那也是冒进,欲速而不达。需要坚持,需要宣传教育,需要慢慢地适应。尤其对那些开国老臣和皇族、后族权贵们,更应该给以体恤和宽容。但对那些动乱分子,挑头闹事分子,也绝对不应姑息,得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她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当年景宗耶律贤固执地去娄国村,去拜谒娄国陵。娄国是景宗的叔父,因反叛穆宗而被处死。陪景宗去娄国陵的国仗北府宰相萧思温,没有阻耶律贤还帮助建娄国词堂。而后族萧海里、萧海只,两个谋叛分子追随到医巫闾山的大山沟里,袭击了萧思温,虽然抓住了萧海里,但北府宰相已命丧黄泉。当时的萧后悲痛欲绝,但策划这一阴谋的是秦王高勋和飞龙使女里。她心里清楚,高勋女里是举君之臣,是他两人帮助景宗于柩前继皇帝位,自然她动不了高勋和女里。太后萧绰是位非等闲的女人,她不再纠缠。当高勋支持汉人营业兵暴乱的事发,代景宗处理朝政的萧后毫不犹豫地把高勋、女里撤职。铁证如山,景宗也无可奈何。景宗已死,高勋的命也就快到头了。太后萧绰派出上京留守官耶律稍的部队,百十来骑,把高勋逮捕,押了过来。太后萧绰对他说,高勋,你知道朕为啥把你押来吗?高勋傲然,说:“我当然知道,你要报杀父之仇。”萧绰说:“没错,可今天为了落实人权法律条例,朕要借你的人头杀一儆百。”高勋点下头说:“我想到了。举国上下都反对你的人权法律条例,只有我不,我不认为你有什么错。”萧绰说:“高勋大人,你立遗嘱吧,我会让你的后人收尸,你曾是立君的有功之臣,对你的子女一概不究。”
行刑就在上京皇城最热闹的街头。还有些皇族、后族的老臣,王爷权贵们,在那里游行,抗议。上京留守官耶律稍的行刑部队,打开场子,围了起来。张贴告示,宣布高勋谋杀国仗的罪行,然后刽子手拿漠北弯刀,将砍下的头颅挂在城门楼上,示众三天。
游行的那些老朽们都吓得尿裤子了。赶紧散去。太后萧绰决定把抓起的青年如萧天牛、萧远河都当众给放了,说他们年轻不懂事。
巴龙老爷听到斩杀高勋的消息,吓得出身冷汗,忙来到东院,对看奴隶的家丁说,以后不许随便欧打惩罚奴隶,万一失手致死致残,那可要抓你犯法的呀,听清楚没有?
弟弟萧巴虎代北府宰相,趁机发号施令,喊了一嗓子,发动四父房抵制人权平等法律条例,现在有点像得疯的公鸡——打蔫。可太后萧绰没动他代北府宰相,而是派上京留守官耶律稍,带兵去包围了巴虎的头下军州,把刺史官和上次携带武器混进上京皇城攻打宫廷卫队的人,一个一个地筛出来,逮捕关押。巴虎如热锅上的蚂蚁,知道这个乱子是他闯的,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可太后萧绰并没去逮捕他萧巴虎,把他生生挂在那儿。
太后萧绰又把母亲留给她们姐妹仨的遗产,那处头下军州,分给自己三分之一,把奴隶户解放出来。通知韩德让派出车马和兵力帮助转移到上京汉人城。在汉人城南门外扩充的土地上,盖房子修建街道,安置手工业户,朝廷拨下银两,干得热火朝天。辽西豆腐坊老板康玉柱又来到这里,韩德让大人问他有什么打算,康玉柱告之说,他在这里物色一位祖籍辽西的奴隶户,姓张,想合伙再开一家豆腐坊,以适应市场需求。“好,好!”韩大人赞赏一番。估摸再过些时日,这里就会车水马龙,手工业经济繁荣景象必定超越老区汉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