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们结婚,是沈绵还清醒,所以她会高兴啊。但是现在她和你在一起,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也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不放手呢?”陆母抬头看着儿子,眸中流露出怜悯与可惜,仿佛他回到了小时候,迷了路却还要固执地往前走。
“我想静一静。”陆潇送父母到医院外,刚刚的话他听见了,却不想去在意,也许这次也能像过去那样,转身就把不快忘在脑后。他还有沈绵,沈绵还有他。
陆父陆母有些担忧,却无能为力,下了台阶回头看着陆潇,他就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去。他们真不想让儿子再回到那冰冷的医院,再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可是此刻也只有背对着他走远。
陆潇转身走进走廊,湿润的空气里永远是消毒水的气味。他站在门口,看见沈母拿着毛巾,为沈绵擦着脸上的尘土,沈父站在她身后,随时等着给她帮手。两个人看着沈绵,眼中满是爱怜。
陆潇没有踏进房间,他默默地走开,长长的走廊尽头,一缕阳光洒在地上,走到那里一转头,便是白茫茫的世界,强烈的光芒阴暗了一切有颜色的东西。
他走出去,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的车辆驶过,带着一团团蒸腾的热气,行道树在干燥的空气中哗哗地摇动着树叶。他手里拿着西装上衣,在树荫斑驳的路上行走着,很疲倦,却不知何处可以停留。
第二天,沈父沈母就把沈绵接回了沈家。
“明天找个时间开会。”陆潇翻了翻文件,放在了一边,继续浏览着邮件。
佟灿有些惊讶,明天开会?那么多的材料,陆总一夜能看完吗?她低头记录着,偷偷瞥了一眼陆总。他越发地瘦削了,两颊也有些塌了下去,注视着屏幕的双眸,也不似以往黑白分明的明亮有神。
陆太太的事在公司上下曝光后,让人没想到的是,陆总第二天还是照常来上班,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这几天,除了他显得越发憔悴下去,其他没有丝毫异常。会还是照开,上下班从来不早不晚,见到同事还是打声招呼。大家起初还不太自然,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不过陆总向来是工作狂人,他一投入,全公司都跟着紧张。
“陆总,要不要休息一下。”佟灿善意地提醒着,她猜测,陆总这几天的睡眠加起来,也不到三个小时。
陆潇下意识地抬头,秘书这样的关心还是第一次,他看着佟灿感激地笑了笑,“谢谢,没关系。”
佟灿见他的笑还是那样自信沉着,是自己多虑了。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便悄然走了出去。陆总这样的努力,应该是因为前几天李董打来的那个电话吧,他们聊了很长时间。那个下午她每次抬头,就能看见陆总还在讲电话。
佟灿回到座位上,快要下班了,陆总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她看了看桌上一岁儿子的照片,今晚不能回家陪他看动画片了,佟灿想起儿子,脸上漾起一丝笑,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
这时办公室里的陆潇站了起来,走到书架那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佟灿只觉余光中什么东西一动,她抬头正看见陆潇倒在地上。
“陆总!”佟灿猛地起身,不小心撞到桌子的棱角,腿上疼痛传来。她惊慌地跑进办公室,陆潇躺在地上,面白如纸,没有一点反应。手中的文件纷纷扬扬洒了一地,好像兵荒马乱中的满目荒凉。
夏天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不愿停止,留恋着曾经放肆的炎热。起居室的落地窗框映着灰蒙蒙的天,水连成线,蜿蜒着流下。夏天的末端,寒流来袭,秋风渐起。
陆潇穿着休闲的运动衣,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面前的小木几上放着电脑。不远处电热壶里煮着茶,壶口逐渐冒起了热气。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空白界面,光标闪烁着,他望了良久,手指仿佛僵硬了,敲不出一个字来。
那天他昏倒在公司,惊动了董事会。
其实之前的种种,就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只是他刻意回避了那些众说纷纭的报道。想也想得到,从沈绵出现在公司,到他被送到医院,盛远的最高管理者是否已经精疲力竭,集团管理层是不是捉襟见肘,表面的繁荣能否走得更远,已成了公众和股东们的疑问。
各种所谓的内幕,所谓的预测,显示在下跌的股价上,终于碰到了董事会最敏感的神经。这个蓬勃发展的集团,需要稳定。
“陆潇啊,盛远需要你。你这么年轻,前途无量,何必执着于这点儿女情长呢。”那天长谈,李董语重心长地规劝还在耳边。
“我以为我身在这个圈子里,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可怜。”那天江亦在电话里对他如是说。他看到了报纸上对沈绵冷酷的评判,尖锐的质疑,或者满溢的同情,作为朋友打来电话。
“如果你娶沈小姐,就是为了占有她,为了名正言顺地拒绝别人对她的关心。那么对不起,我会绕过你们的婚姻。”陆潇唯一一次再去沈家,被拒之门外。离开时却碰到前来接沈绵去医院复查的莫彬,站在楼梯上莫彬抬起头,坦然地和陆潇对视。
“离婚……”“放手吧……”“为了公司……”全世界的反对声回荡在脑海,拥挤着叫嚣着,像一股洪流,将他推向她的远方。
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沈绵了,没有她的只言片语。被拒之门外,形同陌路,他牵挂着,也害怕着,她恐怕不愿见到他,甚至已经忘了他。
恼人的耳鸣加剧了,没有片刻安宁。陆潇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去熄了电热壶,到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氤氲的水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转身剧烈地咳了几声,前几日晕倒便是四面八方的压力到了极限,是时候做出选择,是时候结束了。
他虚弱地伸手撑着墙,急促地喘息着,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窗外寒雨阵阵,沉重的铅色,好像永远不会再有晴天。他看着这千万年的阴霾,眉头深深地锁起,任何割舍都是艰难而痛苦的,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