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耿相忆
47180700000008

第8章 玉瘦檀香无限恨

刘子业本以为兵符之事十拿九稳,可不料王彦章突然传来书信说:北魏精兵趁碻磝初胜,守敌松懈,突袭廷尉府,杀寿寂之平愤,但无百姓遭屠,守城兵马也无死伤,萧景逸已经为寿寂之准备好衣冠冢,着人送回建康下葬。

功亏一篑!刘子业一掌拍在桌案,荣贵也粗看了下上面的内容,难怪陛下生气,“陛下,寿大人恐怕死的蹊跷,北魏为了解柔然之困倾举国兵力,就算派遣精兵刺杀寿大人,可总不该只有廷尉府遭殃,不杀些百姓平愤。”

“朕固然知晓萧景逸不是个软柿子,也不曾想到他竟然大胆到刺杀朕的亲信。这一招虽然笃定是他下手,无凭无据朕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总不见得眼下治罪于他,攻打豫州。他不过也就算准了朕不敢开战。”,刘子业说完泄气的瘫在椅子上,他现在更担心的事情是寿寂之死在豫州,接下来恐怕无人再敢去豫州一行收回兵权了,刘彧啊,刘彧,娶了萧景茹才是他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皇后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路家的暗桩却再也没有传来信件,这日小厨房新炖了些竹荪老鸭汤,她觉着开脾胃,亲自端去了含章宫,恰巧遇到荣贵愁眉苦脸的打里出来,“荣公公,皇上不好吗?”

荣贵甩了甩拂尘,摇头晃脑道:“寿大人去豫州多好一桩事儿,可惜被北魏兵马偷袭,哎,薨了。”,路浣英几乎端不住手上的托盘,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快要软下去,薨了!荣贵倒是眼疾手快的将皇后扶起,“娘娘,可当心着,您如今身子本就不好。”

“多谢公公,本宫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寿大人那样好的帮手,皇上定然难过。”,她极力收整起脸上的难以置信,按着寻常端庄大方的模样,徐徐走入殿中。刘子业仿佛也早就从突如其来的死讯清醒过来,泰然的用朱笔批阅奏折,并未听见皇后的脚步声。“皇上整日繁忙,臣妾宫里炖了点竹荪汤开胃健脾,皇上歇会儿再看吧。”,刘子业放下笔,伸手接过汤盅,一口热汤下肚,人也没有那样乏软了。“不错,皇后今日怎么想起来含章宫?”,路浣英敷衍着笑了笑,“皇上什么话,臣妾也是听说皇上心绪不佳,想着吃点儿东西,解解乏。”

刘子业想起寿寂之的死讯,整个人又蒙上一层阴郁,“寂之死了。”,皇后默默把手搁到皇帝肩头,轻轻拿捏,“皇上,都是命数,您也不必太伤心。”,刘子业一下握住她的手,手心全是汗,滑腻得很,“皇后身子本来还没痊愈,就不必太挂心朕了,你看,这手心儿里全是汗,这样冷的天。”

路浣英很不习惯他的触碰,觉着怪得紧,连忙将手抽出,“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就先行告退了。”,刘子业一把拽过她的身子,两人霎时贴得亲近,“远迩还好?生这个孩子你吃了不少苦,满月也没操办,如今百日宴就好好热闹一番吧。”,皇后行礼称是,从含章宫落荒而逃,刘子业也不过一笑置之,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娘娘!”,描月才回到内殿就看到摆件儿、香案倒了一地,到处都是锋利的碎片,急忙走到寝殿,幸好娘娘只是坐在梳妆台上发呆。路浣英拿出抽屉里的玲珑,玉质上有厚重的包浆。一看就是多年拿在手上把玩的缘故,她只觉着整颗心都是空的,那个地方不曾跳动,可原来喜忧都被那个叫做周衡的人左右的。

她不管身上钗环累累,整个人扑在妆台上,“死了!死了!你每回都要把我丢下!”,她死死攥着手心里的玲珑,眼泪在华服上滚动,不管是今日的寿寂之还是从前的周衡,都是混蛋!“娘娘,这是家里来的信,奴婢出去了。”

寿寂之算准了自己一人逃不过围剿,激怒岳善最后一刻用内力护住心脉,被一掌拍下山崖,他用最后的力气攀在山壁上,等人前来营救。

慎斋却相安无事本来一行人的目标就不是他,脱险以后他不敢再回碻磝怕被抓住,只好出了银子差人告诉王彦章一声儿,他们遇袭。王彦章本就是刘子业安插在豫州的细作,寿寂之遇险他也不能声张,夜里悄悄去打斗处寻,才看到浑身脱力的寿大人倒在山崖尖儿上,他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自己爬上来的。

王彦章留他在府中休养,也不敢给他请大夫,生怕萧景逸起了疑心,只能这样自己强撑过去。“王大人,我必须将兵符带回,否则,你我都难逃一死。”,王彦章本就为皇帝大统蛰伏多年,听得此番言语热血沸腾,“那依大人之见?”

南北一战大获全胜,全城百姓都对萧景逸更为拥戴,萧景逸今日让韩将军亲自送寿寂之的衣冠冢回建康,百姓啼哭,他们是记得这位大人力挽狂澜才保碻磝无虞的。萧景逸今日应王彦章邀请去他府里饮宴,正好方便把寿寂之的衣冠冢送出碻磝自己回王府。

王彦章府上清雅,今日为了接待萧将军请了些舞姬歌姬在院子里婀娜旖旎着。“都是些粗茶淡饭,还望将军不嫌弃。”,萧景逸一直很是欣赏王彦章,他睿智寡语,脑子通透,更难得的是知道进退,否则也不会这样轻易应邀。

“今日,臣为将军引荐一人。”,王彦章把手合拍,寿寂之穿着玄色的珍兽袍从里间走出,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哪里像是身受重伤。

萧景逸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款款而出,寿寂之轻功了得,倏忽之间就把匕首架到了萧景逸脖子上,“将军,好久不见。”,萧景逸本就是高手,这点子把戏想要他性命怎么可能,他抬手准备掐住寿寂之的胳膊却发现丹田无法逼出内力,王彦章在酒菜里面下了毒。“将军不必挣扎,我已经在您手里吃了一次亏,万万不会轻举妄动。你也不用呼救,这个府邸已经被皇上派来的第二批人马围住了,你今日不交兵符就是一个字,死。”,寿寂之心里也没有底,其实府外只不过是他让王彦章府里的仆人打扮成禁卫军的模样,皇上派来接应的人马还没有到,只要萧景逸一声呼喝,一切就全完了。现下自己身负重伤,不过含着参片死死吊住这口气,到时候不管怎样的无名小卒都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一把赌的就是萧景逸不敢鱼死网破。

“兵符在王府,我怎会随身携带?你和我回去取就是。”,呵,都到了此时此刻萧景逸还在拖延,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等他想清楚其中关窍就来不及了,“我不杀你是不想引起民愤,如果萧将军执意和我斡旋,我不介意再多费周章。”,萧景逸整个人几乎陷入绝望的颓唐,交出兵符、抗旨不尊是摆在自己面前唯一的两条路。“兵符在廷尉府。”

寿寂之押着中毒的萧景逸从府中后门往廷尉府去,府门口驻守的士兵一见萧景逸都恭敬放行,寿寂之一直以为兵符应该藏在王府,想不到居然在廷尉府,在萧景逸指路下他们去到藏兵阁,藏兵阁并不是搜藏兵器珍宝,而是一些作战的地图、兵书和制作兵器的图纸。“拉下虎首就能看到装兵符的盒子。”,寿寂之伸手拉下老虎嘴里的圆环,书柜果然移出一道石缝,兵符赫然躺在红色的绒布上,“萧将军,机关淫巧之术,我也是有所涉猎,虎首一落,你我怕要交代在这儿了。”,也不理萧景逸大吃一惊的表情,寿寂之使了轻功赶紧逃去城外和王彦章会和。

慎斋恭候多时,寿寂之身受重伤,出此险招九死一生,他哪里不担心。看着策马奔驰而来的身影,总算一颗心放下了。他把寿寂之扶上自己的马车,忍不住怨怪道:“你怎么不等皇上的人马,今天太险了。”

“萧景逸与北魏早有勾结,如果皇上派兵接应的消息走漏,他不惜鱼死网破,将豫州拱手北魏,得不偿失。”,寿寂之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他觉得心脉剧痛,仍旧用内力强行压制。他知道萧景逸虽然和北魏有联络,但是同为忠烈后代,他不可能通敌卖、国。可他怕阿沅以为他真的死了,已经丢下她一次,再不能有第二次。

路浣英收拾好花掉的妆容才打开手里的绢帛:寿寂之无恙。父亲打听到他的消息了,无恙,无恙。

因着皇后大损元气生下皇长子,所以小皇子满月没有操办,皇上只赐名远迩以示宠爱,马上皇子百日,宫里决定要好生庆贺,不光是皇城一派喜气,就连京城百姓也人人翘首以待。

百岁宴前夜,城门上放了半夜的烟花,京城的百姓纷纷都出了家门欢呼万岁,第二天的宴会便更让人好奇期待了。

毓华宫里张灯结彩,路丞相更是从民间请了好些杂耍歌舞在行的手艺人来,势必要把自己这外孙的百岁宴办得风风光光,就连久不出户的太皇太后也赏光亲自参与宴会。

楚玉一早就起来拾掇起了妆容,这些日子关在这公主府中,自己连脂粉味都要忘了。镜子里的那张脸,美则美矣,双眸却已然失了颜色,唇不染脂,脸色也是白得几近透明,倒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了。惟肖拿起胭脂轻轻地扫了扫双颊,用花蜜润了润楚玉的嘴唇,正预备着多添一些眉色,便被拦下了。“帮本宫绾发,梳一个最是华丽的。”惟肖小心的梳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新进的侍女在一旁挑拣着合适的首饰。“你梳的望仙九鬟髻?”楚玉皱着眉头看着这繁复精致的发髻,“重新梳过,梳凌云髻。”惟肖心下虽然不愿,但不曾顶嘴,顺着楚玉的意思给她梳好了头。

一旁端云见着主子发了火,悄悄把手中的九支翡翠簪子放进了梳妆盒,把最底下的嵌珠宝花蝶金簪和白玉环花卧龙点翠金簪各挑了两支,还拿了些缀着红宝石的小夹。楚玉也不再挑剔,顺从的装扮好出了府门,何戢就在马车前候着她。

楚玉看着他迎着阳光的侧脸,重展笑颜,不管自己给他带去多少伤害,他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去,就站在那里,如芝兰玉树般,浑身都是亲和的气息,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如果自己爱上的是他,今时今日是不是不会这样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落花弄地,只叹相逢恨晚,爱恨情仇哪里是自己一个俗人能左右的,楚玉才回神,莲步姗姗挪到他跟前。

“玉儿,你今日很美丽。”何戢牵起楚玉的手,仔细的扶她上马车。衣香鬓影的美人也是逗弄了他一句,“那我往日就不美了?”,何戢一时局促,更是着急起来,连忙回答,“不是,不是,自然一直是漂亮的,只是今日更为光彩夺目。”,何戢恍然大悟,眉头紧锁,他隐隐察觉到她的良苦用心。

马车就平稳地在大道上行进着,楚玉望着两旁的枝繁叶茂,一时有些痴迷了。何戢又看着她,手臂支着脑袋的模样,说不出的稚气可爱,却又穿着一身颇有气势的公主朝服,一脑袋的珠光宝气。妆容本是妖冶妩媚的,现今日光照进来,在她姣好的面庞上流转,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有郎君不怜爱。目光一来一往,马车终于停下,两人又上了辇轿,往毓华宫去。

殿里早已是人头攒动,外头报声儿的太监更是扯着嗓子喊到:“会稽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到!”殿中朝臣官员都一股脑跪拜在地,“长公主殿下金安。”

没有人忘记,那日湘东王冒犯了长公主,陛下的雷霆震怒,可是当着那么多人都没有给湘东王一个好脸色。“平身吧!大喜的日子,这些虚礼也就免了吧。”,她和何戢走到宫女牵引的上席落座,身畔坐着的那些王爷、公主自然没有人敢和她攀谈,路丞相则坐在她对面,一脸红光,不经意瞥瞥她,还带着那么一丝讥诮。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子业穿着玄色龙袍,头戴赤金红宝冠,一支金簪固定着头发,看着很精神。他牵着一身华服的皇后,皇后穿着五色深青袆衣,绣了栩栩如生的翠翟,黑亮的头发盘成凌云髻,簪了足足十二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

秋日一团颓废衰败之气,偏就皇后一人春风得意,路浣英低头看到楚玉装扮之盛,一头凌云髻美艳高贵至极,也不过拉了拉嘴角,并无一丝一毫不快。

楚玉看到也不禁自嘲,也是,她的心中,自己算哪门子对手。皇后身旁的奶娘抱着小皇子,小皇子满百日早已退去了新生儿的红皱,白皙可爱得紧,很是安静乖巧,瞪着他的大黑眼珠子这儿瞧瞧那儿瞧瞧,嘟着嘴歪着头,笑嘻嘻的模样。

楚玉看着他圆圆滚滚的脸蛋儿,想着自己的孩子若是能落地,多半也会这般可爱,心里又是一阵不可避免的柔软和哀痛。皇后也不过就是抱着小皇子来走一下过场罢了,毕竟还是婴孩,没有多久就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描月仔细叮咛了乳母将小皇子带回坤翎宫好生照看。

殿上歌舞也就开唱了,不用于以往宫中那些老掉牙的曲调儿一板一眼,路丞相请进宫里的都是些民间的大家,楚玉也是兴致勃勃的看了一曲水袖舞。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喊了声头疼,差端云去回了皇上说想要休息一下,何戢急忙招呼着惟肖把公主送去关雎宫休息,自己也不放心紧随其后。

不多时一个小宫女便进来了,“公主,现下坤翎宫只有乳母和几个宫女,描月她们正在毓华宫,等会儿我们的人就会在毓华宫附近的内务府放火引开他们的注意,公主等会儿到了坤翎宫一定要尽快,拖得越久越容易暴露。”,何戢不知所措的看着楚玉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换上了宫女服饰,那个小丫头打乱了发髻披散着头发睡在床上,侧过身去,看着竟然和公主有八、九分相似。

楚玉打理好了衣着,正准备出门却被何戢一把扯住,“玉儿,你做什么去?”

“你知道的。”,楚玉挣开他的手匆忙便往外跑,“刘楚玉!我知道我今日拦不住你,但你和他经历那么多,现在胜局初现,你若动手,摧毁的就可能是你和他近在眼前的将来。”,楚玉停下了脚步却不敢回头,她害怕自己一回头又是一场无止境的懊悔,“你知道路家对他多么重要!你也清楚绝不是一个刚刚恢复的机杼坊可以替代,但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后,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奋不顾身一次!”,她的身子定住了一刻,然而还是毫不犹豫的离去。

何戢,我何德何能,得你此生倾心相待?刘彧的败势已经无法挽回,寿寂之已经把兵符带回,今日便要进宫上交豫州兵权。子业,路家对于你而言不过聊胜于无,而我再也没有办法忍受那个毒如蛇蝎的妇人安坐于坤翎宫,一如当初的母后!

刘楚玉进到内殿时小皇子在小摇床上睡得正香,乳母早已被自己安排的人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引走。她精密筹划了半年,还在今日路家找来的戏班子中安插了许多机杼坊的暗探。宫城的地图,皇后宫中值班交替的情况,她都摸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黄海生,那个只知道酒肉的奴才,只消灌他几杯,内务府还不是如无人之地,纵然平时被皇后一再敲打下谨慎非常,今儿可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也不免得意忘形,出了纰漏,一旦戏班子里的暗探在内务府放火成功,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抽身,摆脱嫌疑。

大殿里正唱着一曲《牡丹亭》,扮杜丽娘的女子唱腔婉转清丽,听得殿中人人沉醉,“梦回莺啭,乱煞年光,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刘子业只听着软糯的声音,便立时晓得,是韵歌。

楚玉伸出尖细的指甲盖,轻轻拂过婴孩的脸颊,他是子业的孩子。子业小的时候也被自己这样看着,抱着,逗弄着。她修长的手指慢慢摸到孩子的脖颈处,温暖到近乎灼热,血脉在不息的搏动。她的手指慢慢开始用力,别怪我,是你的母亲做的孽,本来我也可以有一个这样,小小的,可爱的孩子的。

她的手抖得不像样子,眼泪顺着脸颊打落到孩子的脸蛋上,他似乎有了感应,张嘴咿呀欲哭。楚玉慌张得更用力,孩子刹那小脸涨得通红,楚玉看着他那么脆弱,那么小,自己只需要在花一点点力气......他就会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可他是路浣英的儿子!可他也是子业的儿子!

孩子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砸吧砸吧嘴又睡着来了,她则跌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泪水匝地。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进来的是那个尊贵沉稳的身影。

将将大殿上唱《牡丹亭》的女子,眼角用彩笔勾出一朵蓝色的鸢尾,一身轻薄的紫裳突然伴着小调起舞,旋转飞舞间袖口突然抽出一柄匕首,直愣愣的刺向皇后。路浣英看着比着自己眉心的匕首,整个人近乎僵硬,她只觉着和五年前的遇袭别无二致,禁不住尖利的惨叫起来,瞬间便昏死过去。风尘仆仆的寿寂之才入殿门就撞见一个飞舞的紫影蹁跹到殿上,是阿沅!他摘下头上的玉簪飞旋而出刺穿女子的右肩,她飞跃的身影一下跌落在地。她右肩被刺,整只手臂麻得拿不住匕首。

“谁给你的胆子谋害皇后!”,路道庆走到女子跟前正准备问个明白,刘子业却抓起地上的匕首用尽全力刺中韵歌的心口。“皇上!”,路道庆惊讶不已,此事明明幕后有人主谋,应当把一干人等抓起来逼问清楚,皇上为什么将这个关键人物一刀毙命。

“谋害皇后!罪不容诛!路卿,这次你请进来的戏班子朕也就不追究了,但是他们全部都得死!不然朕和皇后的颜面何存!”,一群大臣如同惊弓之鸟纷纷请求打道回府,刘子业命荣贵安抚百官,让描月扶皇后在毓华宫稍事休息,便急匆匆去了坤翎宫,他心里早就隐隐觉着这一切就和楚玉有关。

刺眼的阳光打到地面,楚玉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慌张的转头看向门口,怎会有人临时回宫,直到那明黄的身影把她从地上大力的拖起,“子业,你怎么会?”

“你是想问,我怎么没在毓华宫安抚百官?还是皇后死了,我为什么没被困在毓华宫收拾这些烂摊子吗!”子业轻轻地擦拭楚玉眼角的泪水,“你还想杀了远迩!杀了我的儿子!”楚玉闻言身子一软,子业一把扶住她,“子业,我,我没有,皇后怎么会死呢......”

“不是寿寂之及时赶到她焉能有命!你真是好手段啊,我从来未曾料到韵歌是你的人。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调虎离山,你真是好谋算啊!连我都自愧弗如。”他双手用力的捏住楚玉的手臂,胸膛开始起伏喘气,他没有办法容忍她不爱自己的任何一部分,包括自己的儿子,得到她之后自己是那样的自私、病态。

“我没有让人杀路浣英!我是想杀了这个孩子!可子业我不知道怎么办!那是你的孩子,我下不了手!可他也是路浣英的儿子!我们的远綦,你还记得我们的远綦吗?不是献妃,是路浣英!”楚玉死死揪住刘子业的衣衫,她几乎要发狂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子业!我恨她!她可以名正言顺坐在你身畔,她的孩子可以受到天下人的祝福,可我的远綦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我要她和我一样痛不欲生!我做不到,我真没用......”她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整个人瘫在子业肩上,泪洇湿了他的锦袍。

刘子业理顺她乱麻似的秀发,出口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脸上的笑意也冰得渗人,“你告诉我啊,你只消告诉我她害死我们的远綦,何须你污了自己的手,我定然让她悔不当初。”那样的温柔让人害怕到胆寒。

清泉宫的误解无形之中早就让两人埋下怀疑,刘子业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双手将两人拉扯得越来越远,宿命的作祟让他无力抗争,可是,他明白,他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他不可以失去这个女人,“在我心里,别说我的亲生骨肉,就连这南宋江山也比不上你。如果这个孩子的命可以挽回你我的情分,那我在所不惜!”,刘子业指着摇篮里的孩子,大声叱道:“我现在就掐死他!”说着手就伸到孩子的脖颈上,楚玉死死拖住他的手,大声哭喊,单薄的身体在地上任意的拖拽。

她激动的大喊,整个脸涨得通红,“不!子业,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样想的!子业,别,那是你的儿子啊!”,刘子业不忍心看她那样可怜的模样,一把抱住她,“远綦的事如果真是路浣英,我必定要她血债血偿。”,他轻捧她巴掌大的脸蛋儿,耐心的把源源不断的眼泪一再擦拭。

楚玉抽泣着把知晓的真相全盘托出,“一定是她!机杼坊查出寿寂之和路浣英早就相识,而且情深义厚。惟妙也承认是寿寂之指使她如何谋害我!他们两个联手才让我痛失爱子!”,刘子业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这些事他自然一清二楚,不告诉楚玉就是怕她轻举妄动,想不到她还是好本事,自己查了个水落石出,“相信我,姐姐,我从来没有忘记远綦,我们的远綦......”

“可是你已经有了另一个孩子!我以为你不恨了.....”声嘶力竭的争吵终究归于平静,没有人注意到门外停留多时的华裳丽影。

刘子业亲自把楚玉送回了关雎宫,两人宛若成双站在关雎宫门口,何戢望着他们情深似海的模样,感慨万分。他有时也奇怪,两个人都那么执拗倔强,每一次见面都是天雷勾地火的阵势,如今站在一起却又说不出的合契,这便是旗鼓相当的快意恩仇吧。

她虚弱的迈着步子走到何戢身边,刘子业只能若无其事的低声道:“对不起,我还有残局待收,连一个肩膀都给不了你。”

关雎宫偌大的庭院中,秋海棠一片灿烂繁华,那么弱小的花朵,米粒儿似的,终究还是依附着挺拔的梧桐,活出了自己的好颜色。她掐下一朵别在发髻旁,不慌欣赏自己美丽的样子,使劲把手中的碎石子扔进波澜不惊的湖水里,伊人清影破碎成无数块。

忍吧,为了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