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子要去找徐风,到了门口终究是没有进去。她思量半天,还是转身。迎面就看到男店员小贺笑着向彭浦打招呼。那一刻的彭浦在夕阳中微笑,挥手。这一画面,让她突然想起了多年未见的父亲。只有父亲,才是她得以亲近的人。在他身上似乎也弥漫着父亲的感觉。
回过头来,美子第一次,在人群喧嚣的地方注意身后的他。而他毫不知情,听小贺在热情地问,“彭先生,最近怎么不见你来坐坐了?现在要进去么?还给你留老位置。”他摆摆手,客气地道,“不用。最近比较忙,不用给我留,我不进去了。”小贺点头。
手中的资料袋本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他一直跟在身后,都没有办法甩脱。或许这个时候,是个不错的借口吧。她朝他招手,他立刻收敛了笑意,严肃地走了过来。他这表情变化,看得美子心里牙痒痒。凭什么对一个酒保都能笑,对自己——他的主雇,却要板着一张臭脸呢?这让她很不快。
走到跟前,美子头一回仔细打量打量眼前这个跟班。跟了至少有一年半了吧。从她还未来中国的时候,母亲就安排了这么个人物。他就是这样,明正名顺地跟在她身后,插班她的生活。她对他没有好口气,没有好印象,没有好态度,没有好脸色。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的,怎么存活下来的,唯一知道的是,他不笑,对自己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很讨厌他这样,越发挂念风的如沐春风。风笑的时候,全心身都放松了。
想到风,眼前这张脸立即让她有一落千丈的心情。细看他的长相其实也不逊于风,只要笑一笑,或许她的心情会好点。美子暗自这么评价。彭浦心里纳闷至极,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有脏东西?她怎么估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看?
美子突然伸出玉臂,将他推到店门口。没好气地说道,“进去。”他踉跄几下,定住身形,脸色不变,淡淡地问,“你呢?”美子道,“我要一个人回家。放你半天假,别跟着我。小心我翻脸。我走了。记住,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脸,否则——”她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来。
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要把这个资料袋给到风。如果风知道这样的事情了,对谁最有好处?是自己么?不是。是黎天。可这一招又怎么真正救得了黎天?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搞得半死不活生命垂危,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最清楚。可是,自己的目的还没有到达。只有等他好起来了,有能力去完成这项任务,白珊就会离开风么?风没有了珊,会回到她的身边来么?
她拉开车门,自己坐上驾驶位。握着方向盘,放下资料袋。为自己的将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紫凝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仍旧一片天蓝蓝。护士小姐正笑吟吟地收拾着旁边,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根本没有睡着。按理说,精神高度紧张的自己,这会应是全心身地放松,好好做个梦才是。可她还有什么放不下来?她又扭了扭眉,想到了文光。
坐起来,她扒了扒头发问护士小姐,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护士道,有八九个小时了吧。现在都是早上了。你睡得很香哦。昨晚有人来看过你,看你睡熟了,就没有叫你。
是不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她一边暗惊自己的睡意,一边兴奋。估计是这个小子了。他哪有不来探望自己的道理?他怎么样了?她突然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向护士打听了一会,果然他也住在这个医院,把房号都问清了。她便掀开薄被,汲上拖鞋,蹭蹭几下出了门。看来这一觉,让身体恢复了元气。这会,她可精神着呢。
文光的病房门开着,她扣了扣门,就看到床上文光笑嘻嘻地她招手。旁边的两位中年人,估计是他的父母吧?文光介绍,“姐姐,是我爸,我妈。来,爸妈,这是我的姐姐啊。是她保护了我。“紫凝微笑着,向二老打了招呼,“伯父,伯母好。”
张母上下打量着,乐呵呵地笑,“是叶小姐吧。我都听文光说了,谢谢你保护了我们家文光。没有你保护,我们家文光说不定——呸!”本要哭的,又一次感觉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断掉。这句惹得张父白眼,文光和叶紫凝却不由得笑了出来。
文光问她,“姐姐,你的伤势好些了么?我昨晚下去看你,你睡得正香。”
她点头,“好多了。你呢?”
文光捋起衣袖,展出肱二头肌,瘦弱的胳膊就那么点肉,他道,“看,就给我妈两天就养出这么多肉来了!我能不好?”张母卟哧一声乐了。
对于张父母的身份,紫凝并不知情。几个人在里面聊了几句,又给她弄了水果吃。看着这对慈爱的父母,她的眼眶就想红了。呜咽着。说实在的,这样的亲情,她好羡慕。她想自己的亲情了。
张父说,明天会有警局的人来询问事情经过。紫凝才想起她们失踪的事情,已经报警通知了警方。她心里隐隐地担心着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文光,倒暗间投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狡黠的眼神。他非常明白她的担忧,无非就是想怕自己的父母追究此事了。当然他才不会说呢。
回到病房,房里的冷清与文光房里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辛酸的泪,就再也忍不住就流了下来。抱膝哭了好一会,直到眼泪都不能诠释内心的苦闷,她才抹抹泪回到病床上。床头,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旁边放着一张彩色的纸条。拿起来一看,是这样写的。
“把早餐吃了。我去上班了。祝早日恢复健康和快乐的叶紫凝。徐风留。”
直到下午,芬亚的事情都没有一点消息。她心里牵挂着,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她顾不上文光和他的父母劝说她继续住院观察,便强行去办出院手续。换上自己的衣服,她计划着自己应该怎么办?上哪去找芬亚?手机号码已经没有了。手机在杜劲那里。左思右想,她用文光的手机拨打自己的手机,居然通了。
接电话的,还是杜劲。
“谁?”
“你是杜劲?”
“我是!你谁呀?”
“我是叶紫凝。”
“不是放了你嘛,干嘛还找上门来?——你报警了?!!”
“我——”
电话陷入一阵忙音。是对方的问题吧。
“凝子!真的是你嘛?”好一会电话音效终于OK了,响起来的却是一个女音。
“芬亚?”有些不敢相信。惊喜。难不成她已经回来,和杜劲在一起了?那为什么不来找她?也不告诉自己一声?至少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也不能回避自己呀。想着,有点难过了。
“是我。凝子,你听我解释。我有好多好多的话向解释。你在哪?”
“医院。”没人理解,紫凝的心里已经凉了一半。她想,无论是什么事,明知道为了她而遭遇绑架,这可不是小事,虽然放了人了,可好几天都不见来问候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符合芬亚的为人,可这会的她,又好像回到了回前的自己,敏感,钻牛角尖。也许真是受了刺激,她再也没有办法坚强地相信一个人,友情,看起来好脆弱,而她,却曾是用生命在维护。
“我也在医院。”那边的声音有些喜出望外,“你还好吧。我想来找你。可是——,我现在走不开。凝子,你——”
“我没事。”她的心越来越冷,“叫杜劲把手机还给我。我挂了。”说完,她再也听不下去她的呼喊,直接按掉了手机。文光一边好奇地瞅着,眨巴眨巴。
她向他们一家人告别,“我还是要先走了。文光,明天我会来看望你。你好好养伤。”也不待他们再三挽留,她还是不回头地走了。这女人,一旦定下了心,十头年也拉不回来。仅管,此刻她只是心灰意冷了。
出了院,她跑到附近的电话亭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妈妈亲切的声音,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冒了。话都一句没出口,就在那呜呜。妈妈听着就不对劲,急了。“孩子,你这是怎么啦?遇到啥事了?怎么哭了呀。你一哭,妈就急了。你还好吧,孩子?”
好半天,她才止住泪,头一句就喊了出来,“妈,我想你!”泪再度决堤。
她在电话前抹泪,文光则一边吃着妈妈端过来的晚饭,一边给徐风打电话。他俨然一个小间谍,随时向徐风汇报情况。他心底里是看好徐风和紫凝的,总觉得有根若有若无的线在牵着他们,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根而以。他诚心地想给这位好心的姐姐找个好幸福,当然,徐大哥就是最佳人选。他也不在乎别人传言的他是否有未婚妻,与叶紫凝有什么暖味关系。他只知道,只要向徐风汇报着紫凝的情况,他都不会拒绝。这让他有存在感。
叶紫凝打电话给家里,无非就是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她也没将在这边发生的事情说出来,甩头不想才能不掉泪。直到她装作很轻松地询问老家发生的一些锁事时,妈妈的心也才放下来些,碎碎念起来。她突然觉得妈妈的说话声好听,讲的一些锁事也很有趣。平时都不爱听,也不想去关注。这会,这是怎么了呢?
电话一直讲到天都黑了,抬眼就看到灯都亮起来,黄的灯,白的灯,还有霓虹灯,跳跃张扬在黑暗之中。挂完电话后,她全心身都觉得要累得散架,这比刚才绑匪手中跑出来时还要累。握着电话卡,准备回家。
走在路上,人来人往,来去匆匆。有些人的脸上写着笑意,有的写着渴望和匆忙。这个时候,是下班的时节了吧。应该都准备着回家团聚,做饭,休息。想念以前的平静的枯燥的生活,虽波澜不惊,但也惬意不矣。现在心身受伤,还要饱受饥饿了。肚子空空的,想起早餐是徐风送来的,现在,身上又没有钱,还能指望谁呢?回去,还是个问题呢。
路边,有车响声,她几番没有留意。直到有听到唤她的名字,她才没精打采地撇过头去看。于是,她看到了徐风的脸,在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