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彭先生。”楼下,她强颜欢笑朝他挥手再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车间,车没入了黑暗之中。身子有点冷得发抖了,她抿抿嘴,转身等电梯上楼。
进了电梯,梯壁上的镜子将她的现状惨不忍睹都显现出来。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还原,只好无力地扒了扒头发,将裙摆扯了扯。包包本来就不轻,这会还把自己的胳膊给拽出一道红红的痕迹来。
只要回家了,好好冲个澡,再摔进床上窝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记得,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抽咽一声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转角,让陷入一个人灰暗世界的她匪夷所思。家门口,站着的人,是黎天和文光。
文光当然对她这样的新“造型”又喜又忧。还没进门就直嚷嚷起来,只是慑于旁边这个暴怒的男人,他只好闭嘴不提。乖乖地跟着叶紫凝进了屋。
三个人坐在客厅,谁也不说话。她的表情是木纳的,悲伤的。谁都看得出来,黎天却是狂野的,敏锐的;只有文光小弟,对着两人扫来扫去,摸索不透,这人的身分,还有姐姐的情绪原因。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男人在敲姐姐家的门,口中大喊她的名字,他非常不悦地说了他几句,结果下场就是——被他反身一扭,整条手臂差点没有麻掉,还好他的嘴巴反应过快,处处求饶。
许久,她起身进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里面没有声响。文光捂着七上八下的心儿偷偷地睨了黎天一眼,打量他的表情。对方,表情很玩味。
文光想,姐姐这次又惹上什么大人物了?这个人来势汹汹啊。
门猛地被拉开,她苍白着脸,冷冷地说了句,“我睡了,不要来打扰我。走的时候请关门,谢谢。”
“做错事就是这样子逃避么?”黎天头也不回地道,“你不觉得再做点什么,会让大家好过一点?”
“我罪有应得。”她轻叹了一声,答着,掩上了门。听到上锁的声音。
文光小声地问了一句,“这位帅哥,我,我可以闪了吧?”
醒过来的时候,叶紫凝抚过散发,望了一眼手表。是早上八点。她隐隐闻到飘来的早餐香味,引得她食欲大动。想起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也是难怪。起身的时候,全身的酸痛让她呲牙咧嘴。
捋起袖子看到手臂上的伤痛累累,昨晚上的遭遇让人不寒而栗。这还不打紧,脚似乎也有些损伤了,下地的时候还会钻心眼似的疼。这帮女人们,为了私欲报复,真是下得了手。这样也好,彭先生说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来找她麻烦了。
拉开门,餐桌上坐着悠然自得吃着早餐的三人让她目瞪口呆。
“出去!——!”
她转身进洗手间里,反上门。一片茫然。这些男人,真会反客为主!她机械性地刷着牙,瞅着镜子里一嘴泡沫的自己,那就一张没有生气,没有血气,没有朝气的脸。
该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是嘛?
“姐姐,他说限你三分钟内出来,否则他要进去上侧所!”文光弱弱地声音是唤出来的,听得出有被强迫的意思。她不满地把一口泡沫全部吐进水槽里。
嘴里被塞了一块面包,右手塞了一把叉子,右手一杯牛奶,面前是一个煎鸡蛋。看起来早餐是十分的丰富。她对面的三个人,左边是黎天——他已经把面包塞进嘴里,留下一滩面包屑,鸡蛋不吃,牛奶喝了一口,就坐着那观赏他的杰作——塞给她的一切。右边是文光,他一脸惴惴不安,像做错事的孩子,只顾低头吃鸡蛋。前面,坐的是徐风。
他悠然自得地喝着牛奶,一脸笑意地瞅着他。
她暗暗后悔,昨晚没有再坚持下,先把这两头狼赶出她的家,现在已经又引了一头狼了!
“姐姐,你就吃点吧。”文光仗着徐风在,心想也不会有什么事,便大胆开口,“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好。大哥今天很早就过来了,还带了早点。你吃一点,或许会好一些。你看,大哥多好的人啊。”他顺带睨了一眼黎天,表示他与大哥之间的差距。
黎天狞笑。文光扁了扁嘴,又埋下头去。
“吃完你们可以消失了!”她含糊不清地嚼着面包,太干又咽不下去,只好又啜了一口牛奶。她再也没有望徐风一眼,只是死死地盯住黎天,一会,听到他挑眉道,“踹我是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撇头,目标转至文光。他得得瑟瑟,一阵闪躲,卷起面包就跑,声音丢了过来,“姐,我去上班了!”很好,消失得很快。她很满意。
“你身上有伤?”徐风心细地发现,“手臂是怎么回事?”他拧紧眉头,沉声问,“紫凝?”
“不走嘛?”她把面包重重地摔在桌上,一脸愤怒,“我走!”她发现自己昨晚是和衣睡着,现在奔出去也没什么。而且动作之猛,脚上的扭伤,让她痛彻心扉,可她只能咬紧牙关要冲出门去。
徐风一阵风般扫过,拦截住她的去路。她撇开头,不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是昨晚的事情让她逃离了。可这样逃避生气发怒都不是办法,她不相信他么?不愿听他解释么?“紫凝,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身上有伤,不要动怒。所有的事情都不要提,不要问,不要想了。让我先送你去医院。”
“徐风先生。我很好,我没事。”她迎上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勇敢,那么的坚强。她笑着说,“你可以走了嘛?谢谢你的早餐。”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伤——”她笑了,那应该没有什么多大问题。他只是有点担心。她总是容易受伤,这样下去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后遗症么?女孩子应该都会很关心自己的每一分健康。
“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用你担心。”她还在笑,“你,可以走了。”她真的没有耐心了,必须马上赶人。不待他再说什么,叶紫凝就伸出手来,用力将他推出了门外,“呯——”的一声,把门关了。
门掩上的那一瞬间,大豆般的泪,滚烫地滑落在脸上。
“昨晚的事,你知道了?”黎天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说,“不相信他了?”
她抽泣着,还没有缓过神来。鼻子堵着,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想起,从哪里开始下决定。她很乱,很乱。
“男人嘛,总要是有些应酬的。”他笑,“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难道连这点胸怀都没有么?”
“你废话好多。”叶紫凝听不得他这样讥讽,用手抹了一把泪,走进洗手间。
叶紫凝是被强迫性地架到了医院,黎天把她推给医导小姐之后,就坐在一旁没有动静了。医导小姐非常负责地带她做了各项检查后,还将人送还给了黎天。这时已近是中午的时分。黎天的脸上,写满了一丝伤悲,本来要生气地她,也不由得将话收了回去。
她一定不知道,如果不是徐风拜托他带着她来,他才不会好心带她来。她那点伤,也影响不了她活蹦乱跳地活到六十岁的。真搞不懂这个女人为啥不识好人心啊?他是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徐风,但代价是他必须替她留意珊的动向。
珊,为什么突然之间又人间蒸发了呢?
他起身,挺拔的身躯让人惊讶不矣。他总是活在别人的注目礼当中。完全都不会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如果不拉着她走,她的速度一定很慢,不过是小伤而以,运动几下就会好的。
徐风的心,黎天似乎是明白了几分。也许,是这个女人还没有开窍。
他带她去高级餐厅吃西餐,看她一脸惊慌无措的样子,拿着刀叉很茫然,看着七分熟的牛排又是目瞪口呆,兹有情调的法国餐厅里,她坐立针毡。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过的。”他淡淡地切了一块牛肉,用刀叉送入口中。
他带她去听音乐会。这样高雅的艺术殿堂成了催眠她的最好场所。
他带她去打室内网球。她玩得很开心。明知道她的伤不能做剧烈运动,可她还是要逞强。望着血丝都快要沁出纱布来的她,他突然明白徐风的眼光。
最后一个活动是参加聚会。地址是在山上的一个大别墅里。前堂是花园加半月水池。一条宽阔的磁砖大道将各路宝马名车引入车库,右边还有一个是露天的聚会点,有些人已经在那里谈笑风生,酒侍穿梭而过。他开着车,找个商场让她换了套衣服,直接把她载到这里。
他的手,拽住要怯场的她,冷冷的不让人有一丝改变心意的机会。她可不能再放人鸽子的事情来。他心里想着。今天穿得是很休闲普通的,上面是件白色的小褂,披着粉色小外套,下面是条七分休闲裤。黎天并不注意衣着,虽然他能理解衣着带来的效果。他想让她明白,如果真正要呆在徐风身边,她就必须适应这一些。她的穿着,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不缺乏穿着十分高贵的。连酒侍生的眼光,也都是朝上的。
“先生。来一杯么?”果然只看到了他。
他瞪了对方一眼,那人鞠下身来朝她笑,“小姐,挑一杯吧。”真的不能怪他,他与她的身高实在相差了些,更何况差的也不止是这样。或许,只是他带领过来的一个丫头而以。
她僵硬地笑笑,伸手时去不知道要挑红的,还是白的,还是黄的?根据经验,她左右摇摆后,挑了一杯黄色的。侍者笑笑,托盘走开。
“下次记得要说‘谢谢’。”黎天旋身走开。叶紫凝呶嘴暗想,你都没有说,干嘛让我说?心里煞是不服气了。她就这么点功夫想事的时候,抬头一看就见不着黎天的身影了。这下可把她吓慌了。左右环视,屏住了呼吸,也没寻出个影来。
漫无目地穿过露天场地,眼前别出心裁地现出一座大凉亭来。她心里嘀咕着黎天会不会又是去找白珊了?所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将她丢下了?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有个穿着女佣服的中年女人猛然将她扯到一旁,板着面孔质问她,“你是哪房的服务生啊?怎么可以没换制服就跑出来?小心被夫人看到了,责罚你!赶紧给我去换衣服!”叶紫凝张口欲要解释,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被那女人推到一旁,另外几个女佣人在她的示意下已经将叶紫凝推推搡搡地往旁边的一栋房子里去了。
叶紫凝非常挫败地哆哝了一句,“我看起来那么像服务生么?”
大概是到了佣人更换衣服的房间,她们掩上门后,将一套制服塞到她手中,再上下打量她,点头道,“身材不错,不瘦,干活应该有力气。没有小姐气质,绝对不是达官贵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能在这里做个服务生,也是不错的。”
叶紫凝想晕过去。
有人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便大声地催促道,“你干嘛还怔在那里呀?赶紧换了出去做事吧。今天来了很多客人,夫人说过不能出现一点闪失的。所以,今天一定要上十个心才行。”
“夫人?”她狐疑。黎天是将她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听这些人说着,似乎这个“夫人”还很是厉害的样子。可即算是这样,也不能阴错阳差的把客人当佣人使唤吧?如让黎天知道,会笑死她不可!
她将衣服放在柜台,猛然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个时候,怎么还在想些有的没的呢。她找不到黎天,着急得要命,那他呢?他不至于无情无义地将自己丢在这里就一走了之吧?不行,一定要走掉才行。
她旋身要出门,那几个女人就扑上来扯住她。她大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你们请来的佣人,我要离开!”挣扎中,她的伤再度被碰得钻心般的疼痛,没有办法再使上力气。三五两个,被推到房里里的一角。
身上又没有手机,房间里还没有电话,几个粗壮有力的女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让她欲哭无泪。该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难道要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她从此就被拘禁在这里地方,当免费的奴隶了么?还有她们口中传言的“夫人”,会对她责骂打罚么?让自己过着想逃不走,吃也吃不饱的生活么?
天啊,这是什么社会了!
“你们,快过来看。”站在门口的女人故作神秘地招呼着房里的姐妹们,透着门缝朝外瞅。听到她们啧啧赞道,“今天夫人穿得很靓,小姐也不错,只是表情没有昨天那么开心了。她有什么难过的事么?”
“还不是因为昨天嘛。人生的大起大落呗。可怜的小姐哦,要一个人面对舆论的压力,还要强颜欢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男人,害她成这样,值得么?”
“你这个老太婆,你懂什么呀。爱情,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冲动,很执着的。那是一种感觉,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爱情的。”
“谁说我不懂!我年轻的时候,隔壁家二狗子半夜敲我家的窗门,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一见面给我塞了半斤米。说喜欢我,那还不是爱情?”
“得了吧。那是因为你们村就你一个女人没嫁了!”
“你们别扯了。看,小姐和夫人下楼了。”
门下,叶紫凝也挤了进来,顺着门缝往外望去,大惊失色。原来,黎天把她带到了美子的家来了。可黎天的用意,是什么呢?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是不是跟她们在一块呢?
她推开门想走出去,女人们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并在她要张口说话之前捂住她的嘴,沉声道,“你敢大声说话,你不怕夫人听到了辞退你么?”
叶紫凝一阵翻白眼,无奈地辨解,“我不是,不是你们的佣人。”要她说几遍,她们才能听懂呢?
几个女人重新用目光上下将她审视了一遍,又道,“就算你不是,你不知道今天是夫人安排的聚会么?穿得这么随随便便的样了?还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
叶紫凝道,“我是不知道,可是这是别人——我的朋友带我来的呀。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喝着酒呢。我是说——,我和他只是刚进门的那一会走散了而以,他不是刻意要丢下我的。真的,有个酒侍生,见过我和他的。”她必须努力地解释清楚,否则难保她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现在也不能出去。”其中一个似乎有些威威严的女人道,“夫人和小姐已经下楼来接待客人了,不能出现仪表不正的人。你懂么?”
“这——关仪表什么事?”叶紫凝一头雾水,“我哪里穿得很黄很暴力么?”
“看你也不知道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女人道,“这是夫人教导过的。装扮要一定要高档华贵保持清洁并熨烫平整,穿起来才能大方得体,显得精神焕发。衣服的不同色彩会给人不同的感受。至于鞋袜手套等的搭配一定要做到能登大雅之堂。在她安排的正式、庄重的场合不宜穿凉鞋或靴子,除非你有双黑色皮鞋是适用最广的,可以和任何服装相配。还有,可以巧妙地佩戴饰品,给女士们的丽颜增添些色彩。所以,来我们这里的女士们先生们一个个光鲜帅气,是少不了夫人的教导的。”
叶紫凝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装扮,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你这个小姑娘肯定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吧?”女人说,“乱闯乱撞的,坏了主人家的规矩可是麻烦大了!幸好你在这里没有出去,否则连累我们几个了!”
“夫人,她,只是她这么要求的么?”叶紫凝惴惴不安地问道,但愿只是她这么奢华地过着日子,如果让她来过这种日子,真是会受不了发疯的。
“上流社会,有钱人家都这么干的呀。”女人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
“嘿嘿。”她尴尬地笑笑,“所以我对这里,完全没有动机。不是嘛?要不这样,麻烦你们领个路,带我去找到我那位朋友,好么?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那你也要穿上这身衣服。”女人道,“随随便便的人,夫人是不喜欢的。”
叶紫凝顿然有点能体会田中美子的处境了。此刻,为了能找到黎天,她也只好无奈地套上了女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