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你怎么了?”
“凝儿,你的脸是怎么了?你的手,又是怎么了?啊?——孩子,这是怎么了?”
“孩子,醒醒。孩子他爸,快过来——”
黑而长的羽睫抖动几下,猛然睁开。然后本能要撑起身子,结果用力的是受伤的手,“哎呦!”她一阵吃痛,摔进被窝没撑起来。痛楚使她面色更加苍白,头脑也更加清醒。
看到那个电灯泡下,散发着昏黄光芒的母亲,正坐在床头边,一把眼泪一边抹着看她。她想到自己的脸和手,顿时明白了所有。
没有徐风,没有他。
于是那一晚,成了她和父母,还有文凝四个人在一场,给她验伤的时间。文凝拿着手电筒,父亲要戴着老花镜,努力睁着才能看清。母亲亲总是在抹泪,说不出几句就又哽咽了。
父亲稍微看了看纱布下的伤势,问她是怎么来的。她便笑着很轻松地说,是走夜路给摔着了,还有一次本来想去找芬亚玩的,结果去了滑冰,摔到手了。真是祸不单行呢。她笑嘻嘻地笑着,又安慰父母,我没有伤到骨头,还是万幸了。所以就回来了。
父亲背着手,拆下老花镜,用严肃的口吻说,必须去镇里找医生继续观查伤势。
她如一个小女孩一边嘻笑着点头答应,“知道了。知道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饶过我吧,今天很多人问过我了。我也解释了很多次了。我都快有点麻木了。我想这些伤,过几天就会好的。不过,爸爸,我会去的。您不用看着我。”
父亲收回他慈爱的目光,对旁边的文凝说,“明天就带你姐姐去镇子里最好的李医生家看看。”文凝拧了下鼻子,没有拒绝。母亲又想开口说话,叶紫凝便伸出手握住母亲温暖的手心,“妈妈,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也许,会出落得更加漂亮。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您会相信的,不是么?”
妈妈“扑哧”一声,泪中带笑。
那一夜的被窝,特别温暖。她,也睡得特别香甜。
叶紫凝的回家第二天似乎不太平静。一大早的,有人就在她家的二层小楼下直嚷嚷,她本想睡个好觉的,翻来覆去也挡不住钻入耳朵的声音,恼怒还是被吵得睁开了双眼。真应该去告诉物业管理员管管这事情才对。她这么一想,这才发现已经不是住在花园小区的高楼里,而是乡村小楼。楼下的脚步步声和说话声,侧耳一听,都能听出个八九分样子来。
当她听出是赵同的声音的时候,心中真是一阵无奈。她大叹一声,继续窝回被子里。她想,不知道徐风在干什么呢?他是否有收到她的东西?抬手看看腕表,才六点多。楼下的人已经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了。他这种城里人,应该要睡到很晚才起来吧?那是因为工作忙累了?还是?
她翻了个身,恼自己又一次情不自禁的睁开眼就会想到他。他的笑脸,他的问候,他的模样,声音,无时不刻地在脑海中旋转,挥之不去。
深深地呼了口了气,她用被子捂着头,杜绝楼下的声音侵入耳中。她就可以清淅地听到自己念着那个留下的东西。
此刻的徐风,正躺在她在海雅花园的出租房的床上,睡得正香。床头边,放着一封展开的信。信纸上秀丽的字迹,正是出于叶紫凝的手笔。徐风平静地躺在那儿,浓眉微蹙。也许他的脑海里,也在回想着什么。
“风,请让我这样再叫你一次。
我的离开,也许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意外。请原谅我这样的不告而别。然而,我却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是我想故意这样对待你,而是我没有勇气说出口。这样的我,是多么的懦弱,我害怕伤着你的时候,看到你的痛苦。因为那样,我会更加的痛苦。说我是个胆小鬼也罢,什么都罢,我确实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爱情。你应该从俊叔那里有听说我的从前,那真是一个可怕的记忆。不想跟你提起的原因,是我在试图忘记。结果你也知道了的,我不记得过程,却清醒的记得一个人,一个结果。
我试图摆脱,也试图重新开始。我想我成功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感觉到最温暖,最贴心,最快乐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在珍惜,都在害怕会失去。因为你给的,太珍贵了。
这些都是我的烦恼。可我不敢再向别人倾吐。你是那样的阳光,我的事情感觉很微不足道。也许你会否定我的一切,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又无能为力,我无法改变现实。我很想在你面前,做个快乐的,阳光的、坚强的、优雅的女孩。一定要有这么多的优点才能匹配于你,可我再次失败了。我的性格决定了失败。
放手吧。我无次数对自己说。俗话说,有多大的能耐就戴多大的帽。我应该明白。没有人评论我,美子也没有。这全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也许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
我的家乡,离不开我。我要走了。只愿你不要长久的为我难过,去寻找美子吧。或许你会发现,她才是真正匹配于你,能站在你身旁帮助你,成立一片天地的人。我会在乡村的稻田上为你祝福。我会在池塘边的泥石板上,为你唱歌加油。我更会跑到绿郁葱葱的山顶上,为你呐喊:徐风——加油!
那同时,我会展开我美丽的人生,改变我的现状,寻找我幸福的开始。
对不起你的,叶紫凝即日。”
该死的,这不是你的理由。徐风木然睁开了双眼,困意全无。这个床的曾经主人,连分手的原因都不敢告诉他,她就把自己想得那么的脆弱么?她编的那些理由有多可笑,她不知道么?是的,如果她当时就跟自己说,自己是一定会否定她的。她这是劳什子道理!歪理!她这脑袋瓜都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她以为他是什么呢?她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偏偏在最危险的时候,她表现出的睿智与镇定,一点也不如她所说的样子。他明明知道她的心灵有多纤细,她还是走了。
他扒乱自己的头发,瞄了一眼窗帘。天开始亮起来了,外面的空气似乎很清新的样子。他弹跳而起,着上文光为他准备的运动衫。那小子是临时拉他去专卖店买的。如果不是他答应文光不回父亲家。
洗手间里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连她的一些洗漱用品都没有留下。他苦笑一声。转身去敲邻居文光的门。
他再次回到父亲身边,将在国外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他陈述。同时,隐瞒了叶紫凝的事情。福伯总念叨着让凝儿过来玩,陪陪两个老家伙。徐风总是随口应承。唯有他的父亲,渐渐洞破了他的心机。他一度放弃了金钱,地位,权势,以为这样可以追得下所爱。结果,孓然一身的他,反而史无前例的遭到遗弃。他想到这个念头,不禁把紧握的拳头砸向墙面,他的怒气通过肌肉散发出来。平时温文尔雅的他,已经不见了。他抓狂,因为他不能让自己想象她的不好,也想不透他倒底做的什么不对?聪明如他,头一次遭遇被甩,心中万不是滋味。
父亲说的也是,放着高贵优雅的白珊不要,甩开苦恋他多年的性感美女田中美子,将专注的目光投向一个不同层次,不同生活领域,不同观念的腼腆的女孩。她让人感觉眼前一亮,让人时刻感觉温馨,香而不腻。婉如他眼中的何婶,又婉如池塘一棵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小草,努力地开着花,并迎向朝阳。
不得不说,他赞许着儿子的目光。但也不影响他的任何决定。虽然不理解是出了什么事,儿子现在没有时间去理清这些头绪了。国外的事情,才是让他们担忧的。
儿子在临睡前给他倒了杯茶,告诉他明天要赶飞机回国。不得不走。希望父亲能理解。他笑了笑,推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声音很宏亮的说,“去吧。老爸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的!”
福伯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叶紫凝没几天就适应了老乡村的生活。六七点就大早起来,跟着母亲去菜地里转圈,然后搞些菜回来,生火做起早饭来。这不如城里人,早餐十有八九都在外面买着,或在酒店里吃早点。母亲的手艺很好,再加上纯粹的柴火烧煮,那火苗跳得那个欢,暖暖的,勾起了她小时候烧柴火的回忆。
家里四个人吃早餐的时候都聚在一块,大碗的米饭,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菜。谁也不会出声评价今天早餐是否丰富,一会儿间会见不着人影了。他们喜欢早晚餐的时候,都边串门子边吃着。
除了吃的以外,叶紫凝还必须无条件服从并配合赵同,去镇上检查她的伤势。乡亲们都是知道她的脸和手破相的事情,村里一时众说风云,有人传的就如她所述的一般,有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夸大其词。村里,就有一种这样的人,她们喜欢八卦和流言蜚语。
赵同边开车边很诚恳地说,“凝,嫁给我吧。那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的。”
叶紫凝笑着摇头,“我早就预测到。不过,他们心地是善良的,不会伤害我。”只是赵同这咄咄逼人的求婚攻势,才让她难以抵挡。“也许,我该头痛的是,怎么才能让你死了这条心呢?”她话这话的时候,耸了耸肩,看似很无奈的样子。赵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镇上的医院规模比上不足,比起乡下倒是不差。小小的药房处,站在窗口都能闻到扑鼻而来的中药材味道。叶紫凝自己拿着挂号单找医生,而赵同则是跑到一旁抽烟了。她有些迷茫,几度看到相似高大的背影,脑海中就不由得想求自己去印证是否是这个人。
她就像脱了线,捏着挂号单,跟着那个背影走。她祈祷着,害怕着,兴奋着。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直到那个男人旁边出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大声地咒骂他,两个兵锋战火,势不可挡。对骂,扭打在一块。团聚过来的乡亲们一边拉扯着她们,一边讲着笑话劝说。她猛然间醒悟,回想起徐风的好来。他是一个不会与人在公开场合上谩骂撕打的人。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他——
在那瞬间,她羞愧地逃出了人群,慌张地进了诊室。
思念一个人的味道是怎么样的?就像喝光了一杯最爱的滋味,仍旧在回味着。路程的颠簸,从车窗处挤进来的风,带着微微寒冷,也侵入了她的心。她觉得此回家的路上仍对着赵同那张笑脸,他仍旧乐不可支地说着所谓的笑话,即使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很抱歉。
她让他把自己放在山脚下,让他回去。他很不放心,执意要跟。没办法,两人下了车路行到了山边。这不知名的山并不高,山脚有一条没有修成型的路弯弯扭扭地向上延伸。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绿,还有点缀着点点的花。
他突然跑开来。她也不问,一个人顺着山路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平台。草从中有块大石板,估计也是村民们平时休息用的。想起小时候,她会和弟弟跑到这个山来,如探索宝藏一般进入这个山。那时的山,太过宏伟。那时候的人,心思单纯到能采摘到一束好看的书,都会乐滋滋的。山中还有些野果和野生菌,可以采回去让父亲鉴别。那对小时候来说,是一种成果。
如果他在,那该多好。
有多久没有敞开心怀去呼吸这新鲜的夹杂着花草的香味,有多久没有去眺望远方,有多久没有这么淡然地看到将来。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浓浓的思念,让她没有办法放下他。
他过得可好?
一束野花扑面而来。
徐风,国外机场。深色墨镜。黑色长外套。左手拖着个行李箱。另一手捏着机票。身边站着的两女三男。女的正是他的母亲,还有白珊。男的是小天和公司股东秘书,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他的母亲又开始落泪了,“孩子,你确实真的要走了么?你也不想参加你弟弟的婚礼么?”说的时候,小天将白珊拉入他的怀中,如保护自己的羽翼一般向人无声宣告所有权。白珊居然也不挣扎,只是瞪他一眼,笑着说,“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找到父亲。还有,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解开。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要回国,但是我很想与你一起分享喜悦。”
他展开双臂,朝她微笑。小天却钳住她不放开。白珊再使了个眼色给他,他这才很不乐意地放开,见她投入徐风的怀中,紧紧拥抱。她亲吻他的左右颊。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告诉我,你的真命天女是谁?”虽然田中美子母女有一度以她的父亲下落作为条件为威胁他们,虽然已成功找到父亲,但她肯定他一定没有屈服于田中美子。
小天在后面叫唤,“可以放开啦!”
徐风付诸一笑,道,“她很平凡,但是很清新。”
“不说?”白珊被小天强行扯开,她没有反对,只是朝他道,“一定要让我看看。有这机会么?”
“会的。”他仍旧是那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惹得一边的白珊终于推开了小天,投向她父亲的臂膀。父亲呵呵笑着,“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说不定还在流浪呢。虽然习惯了流浪,但终究和女儿团聚了。所有的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太介怀。”
“其实我没有做什么。要谢,真的要谢美子。”徐风点头,“她的家族势力庞大,根枝错节,反而帮助我们找到了伯父。也是美子的深明大义,让她选择强迫放弃我。找到伯父,了阿珊的心愿。”
“没你的面子,她是不会这样做的。”白珊捂着嘴笑。
小天也是点头,“如果她不说,你也不帮的话,我会再用我的拳头教会那个女人些什么。”他的大拳头攥得直“咯咯”响,众人都乐了。因为回国后,他去找到白珊了解回国的原因,直奔美子而去,他眼中压根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一见到美子就狠狠地揍了她。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美子的手下也不甘示弱,将他团团围住。最后,血拼逃出一条生路。
在他狂奔到医院后,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站着的就是一脸泪的老妈,还有徐风。
徐风说道,“别逞强了。和平解决不是很好么?而且,看到她终于找到自己的真爱,我终于是放下心来了。我想她应该会很幸福的才是。”
“是啊,这孩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母亲终于插上话题,她一抹泪就想起了在她的家里痛苦得不行,却仍旧一滴泪都没有,扭头就走的倔强女孩。后来听他们兄弟俩说,她选择了自己的保镖。
他一直接守护着她。
而且她那特殊的家教让人叹为观止。
白珊又挽上他母亲的手,露出微笑来,“好了。大家不是来为徐风送行的嘛?怎么搞得气氛这么差?登机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要反悔的机会还有一会呢。考虑好了么?”
徐风摇头,意志坚定。“我必须要走。从不反悔。欢迎你们再次回国。”
母亲迟疑着,沉吟着,欲言又止。这时候,候机厅里已经响起了请乘客登机的甜美声音。他和各人相互拥抱,直到最后是母亲的时候,她还没有说话,眼泪就无声无息地迸发出来。徐风在她耳边轻声道,“他等你很久了,见到你的话,他一定可以活到101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