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尾声,严绣巴巴地守在佟话外,等佟铮一下班,就将佟铮堵住了。若不是无计可施了,严绣是不会用“家事”,打扰佟铮的。严绣请佟铮回家找奶奶谈谈,以大孙子的身份出出面,请佟奶奶交出房本儿。
佟铮一口应允,载上严绣,驶向佟家。
途中,佟铮滔滔不绝:这么丁点儿的事儿,怎么还得我出马啊?房子不是您和我爸的吗?房本怎么不自个儿拿着啊?叫我奶奶拿着倒也无所谓,用的时候,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啊?对对对,房本儿上还是我奶奶的名字吧?怎么也不说改改去?这一拆迁,得多少手续吧?还不得叫我奶奶跑折了腿,签字她又签不利索,鬼画符似的……
严绣一言未发,冥冥中,她一颗心是七上八下。佟铮瞟了瞟严绣,也受了传染,大话放着放着,也就收声了。
到了佟家楼下,佟铮让严绣上菜市场转转,买点儿香椿回来,他说他馋这口了。为什么要支开严绣,佟铮说不上来。楼下停着邹鸣人的奥迪,佟铮后脑勺猛地突突突地跳,为什么,佟铮仍说不上来。
上了楼,佟铮第一时间没能见着佟奶奶,只见着了邹鸣人了。他这个二叔说,佟奶奶在小憩。
来到佟铮的屋里,邹鸣人给佟铮的说辞,和给严绣的说辞,截然不同。他对佟铮说,侄儿啊,这房子,有我的一份,所以房子的事,便是我分内的事。邹鸣人这一定论,不亚于徐路遥给佟铮的当头一棒,佟铮一下子就火了:等等,这房子,什么时候有你的一份了!
佟铮的话,是大白话:“当初买房子的时候,爷爷奶奶可是说了,谁出钱,这房子就是谁的。钱,是我爸妈出的!”
“呵呵。”邹鸣人拿着把水果刀,一圈圈地削苹果,“铮铮啊,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你爷爷奶奶是说,谁出钱,这房子就归谁住,你爸,你妈,再加上你们小三口,这住得可不善了啊。可此时,这房子的价值一旦市场化了,你们是没有权力独吞的。”
邹鸣人吭哧一声,咬了一口苹果:“你妈也真是的,买还不买好的,这大面瓜似的,真是没吃头。”
邹鸣人是故意的,故意要让佟铮火大。若说佟铮是棵小葱,他可是块老姜。
一桩桩的堵心事儿,像是雨后春笋,噌噌地冒出来,佟铮真的火大了。但他一拍案,邹鸣人更甚,狠狠蹬了一脚茶几。佟铮声高,邹鸣人不,他细声细语,但夹枪带棍,于是,佟铮声更高。邹鸣人的水果刀一直在手上,比划来,比划去。但佟铮不是个怂包,不退反进,像是赤手空拳也不怕。佟铮一语中的,说佟亚啊佟亚,你******是来谋财害命的!邹鸣人原形毕露:谋财害命?你告我好了,告我好了……接着,邹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刀,噌的一声,划上了一条手臂,鲜血汩汩而出。手臂,是邹鸣人自个儿的手臂。水果刀咣啷落地,佟奶奶推门而入。
尘埃落定:佟铮持刀伤人,邹鸣人不予追究。
妈,我没事儿,真没事儿,铮铮年少气盛,他也是失手……
佟奶奶一巴掌掴上佟铮的后脊梁,佟铮不辩解一句。
楼下,佟铮和拎着香椿的严绣走了个面对面。佟铮就一句话:“妈,准备准备,和他打官司吧。”
而这时的唐千贝,在和严绣借钱没借到之后,理智地想了想。每每她有了灾难,她会将她认为能帮她消灾解难的人,找个遍,比如她的丈夫,她的婆婆,她的姐妹,但独独,避免求助于她的爹妈。或许,是因为她太在乎他们对她的厚望了,所以她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能让他们失望,于是,她往往忘了,孩儿一旦有难,爹妈才是孩儿最大的救命稻草。
所以这一回,唐千贝找了爹妈,或者准确地说,是爹。
日复一日地,唐冠国仍登门唐千贝家,不,不是唐千贝家,是袁大坤家,帮唐千贝带唐唐。唐千贝扑通一声,就给唐冠国跪下……跪坐下了:“爸,您一定要救我!”
唐唐太小,忽略不计,所以唐千贝演戏演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和盘托出了。然后,唐冠国呵,呵呵,干笑了三声,没信。唐千贝对佟铮的忠心耿耿,是有目共睹,人神共愤的,在他们的二人世界中,怎么可能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唐冠国没信:“千贝,这玩笑,不好笑。”
唐千贝一个磕头,磕在了沙发垫上:爸,女儿也希望这是玩笑啊!
就这样,唐冠国不得不信了。三十八万,对唐千贝不是个小数目,对唐冠国,亦不是。唐千贝给唐冠国指了一条明路:借,只要不是管岑方方借,您漫漫六十年人生路,人际圈老么老么大,管谁借都行。
这一夜,唐千贝睡了个好觉。她卸下了她的千斤重担,交给了她的慈父。
这一夜,唐冠国没能睡个好觉。借钱?他脑中的名单,空空如也。自打退了休,他接到的电话里十通有十通是骚扰电话,他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岑方方翻了个身,问,还不睡?唐冠国一合眼,硬生生打了两声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