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爱的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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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老潘的病逝,对汪雅琴的打击太大,她病倒了。她神情恍惚,形容憔悴,卧床不起。我一直陪护在她的身边。

这天,也就是老潘走后的第六天,律师事务所的一位戴副近视眼镜的律师来到了汪雅琴的住处。当时,我正在给她喂煎好的汤药。她在我精心的护理下,气色已有好转。

那律师一脸温和,从掖下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对汪雅琴说:“这是老潘生前立下的遗嘱,现特来为此办理他遗产的有关继承方面的事宜。”

汪雅琴苍白的脸有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哦,请坐!”她欠了欠身,算是和客人打了招呼。

我从律师手里取过文件,认真地读了起来:

……

亲爱的,如果当初不是我的年轻和轻狂,我创作裸体画的热望,敢于与世俗观念抗争的不自量力,我们或许至今仍厮守在一起,花前月下,耳濡鬓抹,相敬如宾,有诉说不完的心中情意。但是,生活是那么地残酷,命运是那么地不济,我们经历了人生最悲惨的遭遇。我十分同情那些“文革”中惨遭迫害的教授,但他们的命运却在“文革”后降落在我们的头上,甚至我们比他们还要凄惨。

我的处境比你的稍微好一点。在我下到食堂工作后,还有许多的学生同情和安慰我,还有一些同事放下架子与我暗中有来往。可你,你要面对人们的误解,歧视,谩骂,要面对野蛮和愚昧无知,要承受亲人的和你自身的双重痛苦,遭受世俗的排挤和暴力的摧残……你纤弱的身体,怎能扛得起了重重大山的压迫啊?

可在你经历苦难的时候,我却不能为你分担一点压力,哪怕只有一点点;我更不能给你一点点安慰和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当你嫁到千里之外,渺无音信的时候,我一直四处打听你的讯息。我为你担忧啊!那是什么地方?你的父母怎么做出那样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仅仅就因让我为你画裸体,他们竟不能容忍,要那样惩罚你的“过错”?

我怎么也获悉不到你的一点情况,心中充满对你的思念和爱意。当你获救了,当你的问题得到解决,我认为你走出了厄运的阴影,就决定向你求婚,为你弥补心中的缺憾,成就本应属于你的那份幸福。然而,我错了!我心中的爱火熊熊,能融化整座雪山,却无法融化你心中的那层厚厚的坚冰……

多少个夜晚,孤枕单巾,我彻夜难眠。透过天窗,我仰望星月,想着隔壁的你是否安然入睡,或者也在思念着我。我无法排遣心中的缠绵悱恻,于是,我在与你相隔的那堵墙上,画了一扇门。门是铜色的拉手,红漆粉刷。多少次,我去推那扇门,可我的手一次次被冰冷的墙壁弹回。我跨不过这道门啊!无奈,我只能空叹息,热泪涟涟。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

还好,我能每天见到你,向你致以我深情的问候,这又让我的心有了幸福感和满足感。

……

我终身未娶,只因我对我们的爱情忠贞不渝,只因你在我心中有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位置。啊,我一生一世的爱人啊!

在长期困厄的磨难下,我已患上了心脏病。所以,为防不备,我立下了这份遗嘱。我作画的全部收入和获得的奖金,还有节省下的工资,共计一百八十万人民币,全部由你来继承。

当你读到这份遗嘱时,我已不在人世了。但只要你幸福,我也含笑于九泉之下了……

我读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汪雅琴一直凝神倾听,脸上变幻着很复杂的情感。当我念完遗嘱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幸福和欣慰的笑容,那是我从没见过的很美丽的灿烂的笑容。沉默了一阵,她说出了一句让我和律师大吃一惊的话来……

汪雅琴说出了一句让我和律师大吃一惊的话:“我要将所有继承的遗产全部捐献给希望工程,让更多的孩子能读上书,接受良好的教育。”

她凄苦地一笑:“我的灾难,很大程度上是人们的愚昧造成的。他们很多人文化程度低,素质差,这就给封建的残余思想和种种不道德的观念有了生长的温床。如果让那些上不了学的孩子,接受到应有的教育,他们长大后,就成为有教养的文明人,社会也就慢慢变得和谐与稳定。

大杂院的人们知道后,无不为她的高尚情怀和博爱的心灵而动容。

第二天,她起身而坐,对我说:“把你的姐夫叫来,我有一件事托他去办。也只有他能办好!”

我给姐夫打了电话后,疑惑地问:“我的姐夫怎么是你的弟弟?”

“说来话长啊!哦,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以后再告诉你吧?”她有些歉意地笑笑。

她知道我姐夫快来了,就挣扎着要下床。我赶紧扶着她,帮她穿上衣服。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活动了一阵筋骨。看得出,她的身体有了明显好转。

姐夫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坐在长沙发上,眼睛闪着光亮。

“好久了,已经十多年了,我还没有回南坪看看。”她在那里饱受欺凌,却对那里充满了依恋。“你回去过吗?你知道南坪小学现在怎样了?”她关切地问姐夫道。

“哦——去年回去过,是为紫云阁进一批‘云雾’茶叶的时候,顺便就去了趟小学。”姐夫很平静地说。

“那里怎样了?”她急急地问。

“还可以吧。新建了一座二层的校舍,在过去那排教室的前面。哦,我们小时候读书的那排教室已经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学生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上课了。”

“是吗?”她的脸上刚露出一丝喜悦,迅即又罩上了一层愁云。

“我在那里碰上了二柱,他现在是那学校的校长。他刚骑着破旧的摩托从乡里回来。他说县里拨下的那笔建校的款子用得差不多了,可校舍楼房只竣工了一半,乡里又拿不出钱来。他只好四处拉赞助,筹资金,总算买钢筋和水泥的钱有了着落……”他又把眼光扫到我的脸上:“二柱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伙伴。”

“是啊!他们小时候可顽皮呢。?”她笑了起来,脸上有些孩子气。

姐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说正经事吧。”她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存折,走到姐夫的面前:“我托你办件事儿。它搁置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但我一直没办法完成,现在好了,有了一笔钱,你拿去给二柱,让他把学校建起来,建好啊!修座师生宿舍,多余的钱,建座图书馆,再修座篮球场……”她的眼里有泪水打着转。

姐夫颤抖地接过存折,一脸的肃然。

“你也去吧,去看看,在那里你会知道什么是坚韧和顽强。这对你很有好处!”她对我说。

“可你的身体……”我嗫嚅道,放心不了她。

“我好多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