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和山菊一起回到家中。姐夫和二柱还留在学校里忙着,他们要为山里的“百年大计”而殚精竭虑,哪里顾得上休息?
我们说笑着做好晚餐,正围上桌子端起碗筷的时候,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手牵着一个八九岁孩子的青年人。
“哦,阿顺!什么事把你吹来了呀?吃饭么?这里坐!”山菊站起身,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们吃吧,我们用过餐了。”阿顺拉过一只竹椅子坐了下来,让小孩骑在他的双腿上。
“他也是阿阳小时候的伙伴……”山菊向我介绍道。
“哦,是的。我们还打过架呢,后来却出奇地好!”阿顺一点也不显拘束,朝我欠了欠身,“嘿嘿”地笑了,露出一排白亮亮的牙齿。
“有什么事吗?”山菊关心地问。
“还不是为这孩子!哎,这么大了还怕去上学,叫我怎么安心出去打工呀!”阿顺叹了一口气。
“我不去,就是不去嘛!人家骂我有个‘拉帮套’的阿爸,都不理我呢。”那孩子摇晃着身体,小嘴撅得老高的。他是山菊带的那个班的学生,因为同学常取笑他的阿爸是“拉帮套”,遭人歧视,所以经常不肯上学,学习成绩落在所有同学的后面。山菊看他的“阿爸”是小时候的伙伴,就常做他的思想工作。但都是白费心机,这孩子后来干脆不来上课了。
山菊“扑哧”一声笑了,“老师也有个‘拉帮套’的阿爸,那干脆不教书了,免得有人在背后骂,说风凉话。”
“不勒,老师才不是的勒……”小孩天真地问他的阿爸。
“这孩子不懂事,莫见怪啊!”阿顺抱歉地笑着说。
“上不上学,由老师说了算了。”山菊一脸严肃地说:“为了能让你们上学,大人费了多少心思?这你懂吗?”
阿顺搂着他摇晃的身体,附在他的耳边说:“雅琴姑姑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建学校,就是怕你们没有读到书,学不到知识,将来没有出息啊!你倒好,竟还怕上学了?”
“雅琴姑姑有的是钱,听大人讲她有几百万块,在城里才享福呢!要是我,我就把钱拿去做生意,买房子,买车子,买许多我想要的东西……”小孩眨着眼说,对未来充满幻想。
“哎,你看,他都成这样子了,我怎放心出去呢?所以拜托你在学校里照顾一下,他不听话就打他一顿,就当作是你自己的孩子吧!”阿顺声音里有些乞求的意味。
“好吧!明天你把他送到学校,看我怎么管他!我决不能让孩子再荒废了学业。”山菊很动情地说。
阿顺带着他的孩子走后,我问:“什么叫‘拉帮套’呀?”
“刚才那孩子不是阿顺亲生的,是他老婆前夫的儿子。他的媳妇当初嫁给这村的阿贵,俩口子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男人做泥匠活,女人在家侍弄田地,夫唱妻和,和和美美,怪羡人的。可天有不测风云,阿贵有次替人家建房子,不小心从房顶摔了下来,摔断了大胯,连路也不能走了。家里家外,全靠他的媳妇一人挑着,唉,日子就过得十分艰难。阿顺很同情他们,就常过去帮忙做些粗活重活。日子长了,俩人就有了感情,阿顺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闷着不做声。后来,在好心人的撮合下,阿顺就住在了阿贵家里,成了他媳妇的实际的丈夫。这就叫‘拉帮套’。”
“哦——”我感到十分奇怪,山里还有这样的习俗。
“‘拉帮套’人家的孩子是受歧视的。要不是没法,哪家愿意这样呢?旧社会这里很盛行,现在已经很少了。象刚才的那个孩子因为受歧视而不敢上学,也难怪他了。”
“我也个‘拉帮套’的阿爸呀!”山菊的眼里闪着泪花。
我同情地看着她,听她讲述着:“我的父亲三十来岁的时候,得了‘麻疯病’。那时,我才五岁。母亲没法,就找了我现在的阿爸,好歹将我拉扯大了。但我懂事后,我嫌他是‘拉帮套’的,常不搭理他。母亲就求我别那样对待他,说他是个好人,没有他,我是长不大的。可我赌起气地说:‘人家取笑我,多难受啊。这样的日子真难过。’”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站在门边听见了,不但不生气,还走过来说:‘谁骂你,我就揍他!’。
自那以后,我上学放学的时候,他总是跟在我的后面,见有同学取笑我,他就挥着拳头吓唬别人。这样,人家就再没有欺我了。而我,也慢慢接受了他,
让我最感动的,是在我和二柱结婚的那年,因为我家穷,办不起嫁妆。他愁啊,苦思冥想,长吁短叹。有一天,他和阿妈咕哝了几句后,就出去了。三个月后,他回来了,手里攥着一包钱。他递给我说:‘拿去吧,添置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我打开包一看,是二千元人民币。而且是崭新的一捆钞票啊!我流泪了,他不是我的亲爸,却比亲爸还亲啊!
后来,我才知道,那钱是他在城里打工挣的血汗钱啊!不,还有他卖血的钱!因为,在城里,活儿不好找,他每天只能挣到为数不多的几个钱,那点钱在他的‘闺女’出嫁时,怎派得上用场?后来,他听人讲,如果卖血,挣钱快。于是,他就去到医院,卖了几次血,每次让护士抽500毫升的血……”
山菊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啊,多么好的阿爸呀!我的心里他那样深沉的父爱感动得热泪盈眶……
清晨,一柱阳光从屋顶的天瓦上投射进来,明晃晃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山菊天未亮就起身去学校了,因为要走好几里的山路,不起早不行啊。我洗漱完毕,按昨晚山菊的吩咐下了一碗便条,草草地吃了几口,就踱出了大门,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街上没有多少人,山里人勤快,一大早就去田里劳作去了。静悄悄的街上,偶尔只有几个人行色匆匆地从我的身边走过。一些鸡呀、鸭呀,鹅呀,在清静的青石板道上悠闲地觅食着食物。
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街的西头,我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孤零零地坐在自家的门口。他托着下巴,两眼出神地看着前面。哦,他的前面是一片青葱的坡地。顺着他的视线我望了过去,从这里可以望见蓝蓝的天空和天空上飘浮的白云。他是那么认真地看呀,出神地看,简直可以用如痴如醉来形容他的神态。
他在想什么呢?在这个梦幻最多的年龄,他的思想一定飞得很远。我从他黑亮的眸子里,读到一份纯真和浪漫,读到一份憧憬和渴望。这孩子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弯下腰问:“你在看什么?”
男孩抬起头,眼光里一片迷蒙,夹杂着几丝认生的怯意。
“怎么不上学呢?其他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呀!”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柔情。他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男孩拿起身边的一只用稻草编做的小鸟,望了望我,不作声地,起身一溜烟地跑进了他家的屋里。
这是一间很低矮的矛草顶的小屋,土砖墙上有好多只蜜蜂在一些小洞口飞进飞出,发出细微的欢叫声。
我听见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见到阿姨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跑呵,长这么大了还胆小?将来怎么办?哎,你阿妈知道你这样该有多伤心啊!”
我推开虚掩的柴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床上,正用稻草编织着一只帆船,一只就快编成的有篷的船。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破了好几个洞露出棉絮的旧棉袄。天气很暖和了,他怎么还怕冷?他一边编着稻草,一边对孩子说:“那阿姨长什么模样……”当他意识到主动有人站在他的面前时,就抬起了头,那双十分清亮的眼睛投来十分清亮的光芒。“哦,请坐!”他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只小木凳。
我坐下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屋里真叫“一贫如洗”啊!除了一张床和一只瘸腿的小木桌,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但我的眼光落到一只箩筐上的时候,我的眼睛突然被什么照亮了。那是一些稻草编的很精美的玩具!哦,不!应该说是“工艺品”才对。鸟呀,鸡呀,狗呀,马呀,各种飞禽走兽,似乎应有尽有,且它们的神态唯妙唯肖,栩栩如生。我象发现了“新大陆”,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随手拿起一只“扬起四踢的马”,仔细地品玩起来,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
“客人如果欣赏,就请拿走吧!”那男人十分慷慨地说,不失山里人的耿直爽快。
我掏出二百元钱,递给了他,说:“我全买下了。”
“嗨,哪用得着这么多。随手编的东西,不值钱的……”他嗫嚅着说,眼里流露出感激之情。
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轻柔地说:“小弟弟,你一定是没钱读书,是吗?这钱是我让你上学的学费,收下吧!”
那孩子刚才还怯怯的眼光里,闪出几分感激和喜悦的色彩。
“都是穷啊,要不然他该上初中了……”话还没说完,一阵咳嗽声让他喘不过气来。那男孩忙在他的背上捶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来。他说:“都是我拖累的。哎,真是生不如死啊,不是见他可怜,我早就……”
我不知道怎么走出那间小屋的,心里隐隐作痛。相依为命的父子啊,生活多么艰难!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那孩子挺乖顺地将箩筐背起,跟在我的后面,一直到了二柱家,他才放下,向我腼碘地点了点头,转身跑了。
他们一定有很奇特的故事?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我怔怔地想……
晚上,姐夫和二柱回来了。饭桌上,他们俩人显得忧心忡忡。
“能上学的孩子,只占了学龄儿童的二分之一啊,许多孩子因为贫困而上不起学。把学校建起来,也不是根本的办法。”二柱紧锁眉头,摇着头说。
姐夫抿了一口酒,递给二柱一枝烟。他的思绪在烟雾里翻腾。突然,他的眼光落在那一筐稻草“工艺品”上,眼睛立刻被点亮了。一个激灵,他脱口而出:“何不在城里开家精品店,专门出售这些东西,一定能赚钱的。这可以成为山里孩子们的学费呵!”
“哦,我怎么想不到呢?山里的孩子可都会这么一手的。再说,山里有的是稻草,而且,由于这里的气候独特,稻草比其它地方的品种要好得多,韧性强,色度纯正。用它编的东西,如果妥善保管,色泽始终鲜艳,飘逸着清香。一定会受到城里人的青睐的。”二柱拍了拍脑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就这样去办。孩子们课余时间编编,我们组织人去卖,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就能重返学校了。”
一个帮山里的孩子解决学费的办法,如一盏灯,照亮了所有人的心堂。
看似不起眼的稻草玩意儿,竟可以派上用场,解决一些很棘手的问题了。那编稻草的中年人,在我的眼里一下就变得很神奇了……
夜深了,隔壁房间传来姐夫和二柱均匀的鼾声。他们这几天够忙的,现在总算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我搂着山菊温润的身体,咬着她的耳根:“我们在这里,害得你们分房睡觉,你可想那个?”
山菊的身体压在我的上面。我们都****着身子呢,搂得紧紧的,心里涌动着青春的激情,真想云雾里翻腾一番。可山菊轻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从我的身上滑了下去,说:“我和二柱说什么也不可能走到一块的。他家里人起初很反对,因为我有两个阿爸呀,娶我这样人家的人,岂不要遭一辈子的孽?但我和他却又在一起了,二柱说什么也要娶我,他的阿爸阿妈拗不过他,就由着他了。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总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看似不可能的吧,偏偏却发生了。”
我说:“你们是这山里的最幸福的一对吧!你们有知识,敢于冲破世俗的观念,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羡慕而赞赏地说。
“不仅仅是我们一对,在十多年前,这山里就有一对男女是自由恋爱结婚的。说起来,还真令人感动!”
我问:“是那个编稻草‘工艺品’的男人他吗?他看起来很特别的,不象这山里人。你说的一定是他!”
“哦,是的。他在这里就有一段十分美满的爱情故事。但后来还是……哎,只怪山里人苦啊!”山菊叹了一口气。
“说来听听嘛!”我摇晃着她浑圆的肩头。
“那个编稻草‘工艺品’的男人,叫阿晨。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他不是这个村里人,是当年下放的知青,武汉人。他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充满了朝气和爽朗。他来的时候,大概是68年吧,我才几岁呢。那时,生产队很穷,没有房子给他们知青住,就将他们按人头分到村民的家里住宿。阿晨被分到了老耿叔家。老耿叔有个小女儿兰妮,那时才十二三岁,比阿晨小十多岁呢。阿晨很有知识,有学问,常手把手地教她识字,讲故事。兰妮也很聪明好学,没多少时间就能看小人书了。山里闭塞,但兰妮从阿晨那里学到了许多知识,了解到外面的世界。于是,她对山外充满了憧憬和向往。而阿晨每次回家探亲,也总把她带上。阿晨的父母很喜欢这么个乖巧灵气的女孩,就开玩笑说:‘长大了嫁给我家阿晨吧。’大人无心的一句话,竟在她的心里播下了爱情的种子,后来她还真的谁也不嫁,就嫁给了阿晨。
兰妮十六岁那年,她出落得惊人的美。前来向老耿叔提亲的人还真不少,媒人的鞋底都把他家的门槛磨得光滑发亮了。可兰妮却一一谢绝了。她非阿晨不嫁,老耿叔也就由着她了。这样,年龄相差悬殊的他俩,终日形影不离,耳濡鬓抹,令人羡慕不已。人们常常在傍晚看到,在村口的那棵榕树下,阿晨吹着口琴,兰妮偎依在他的身边,听得如醉如痴。人们望着他俩幸福的身影,都在心里祝福他们。
可在他们结婚的前一个月,却发生了一件事,差点断送了他们的幸福生活……”
“说好的,不讲悲情故事啊。你讲得我总是流泪呢?”我的眼睛闪着对幸福而美满的爱情的向往。
“幸福之中总带有一些苦涩的,阿晨他们就是这样的。”山菊说。
“那是74年,我们山里开筑水渠。他们俩都参加了青年突击队,整天里战斗在山上。一次,阿晨刚检查完安装好炸药的炮眼,撤离到安全地带。突然,他看见兰妮送饭来了,从一条小路上爬上了山,那里可是即将要爆破的山头啊。阿晨就站起身,向她拼命地呼喊,让她不要往上爬,可兰妮却以为他见到她很兴奋,高兴得手舞足蹈呢。所以,她加快往上爬的速度,进入了警戒区域……阿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见情势不妙,就象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奔了过去,就在他靠近兰妮只有五六米的距离时,一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山上腾起了蘑菇状的烟尘,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上滚落了下来……”
“啊——”我吃惊地叫了一声,心悬到了嗓子眼。
山菊说:“还好,命运对他们算是垂怜的,如果阿晨晚了一秒钟,兰妮是死是活就真难料了。
阿晨将兰妮扑倒在地,整个身体盖住了她。当爆炸声停下来,兰妮也从惊厄中清醒过来。她见阿晨一动也不动的趴在她的身上,推了推,他一点也没反应,就用手使劲地扳开他,发现他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样了。
一连数天,她守护在他的身边,看着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阿晨,嘴里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她的眼睛红红的,是哭红的,熬夜熬红的。当阿晨从昏迷中醒来,她舒了一口气,微笑着伏在床沿上睡着了。
阿晨的腰椎被砸折了,下半身完全瘫痪了。
老耿叔将他们刚领没几天的结婚证书收藏了起来。老人说:‘他为救兰妮成这个模样了,我就将他养着,一直照顾到百年之后。但兰妮要嫁出去,她的一生不能给毁了。’阿晨也劝她听从父言,遂了老人的心愿。可兰妮执意不肯,在她死命抗争下,他们如期地举行了婚礼。
婚后不久,兰妮挑起了全家的重担,忙里忙外,还要照顾瘫痪的阿晨,每天累得都喘不过气来。只几年的时间,她那如花似玉的脸就憔悴得看去象一朵枯萎的花。
好心人便劝他找个‘拉帮套’的,这样也好歹能维持这个家。但有文化有思想的兰妮,对爱情十分忠贞不渝,她认为那样是玷污了他们神圣的爱情。她一心一意地爱着阿晨,给他缝补浆洗,煎汤伺药,只要有空就陪他聊天解闷。阿晨在她悉心的照顾下,身体一天天好转,精神也一天天见好。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让人还真有几分羡慕。
老耿叔病逝后,家里只有兰妮这一个劳力了,生活便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而且,兰妮在这个时候生下了阿晨的孩子,家中平添了一张嘴巴,经济状况是捉襟见肘,一天不如一天了。
阿晨见她终日劳累,自己又帮不上忙,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可几次都因兰妮发现得早,要不然他就去见老耿叔了。
兰妮就说:‘你在家里就用稻草编些鸟呀虫子什么的,我拿到集市上去卖,也能赚钱啊!’
于是,阿晨就做起了稻草‘工艺品’。他什么都编,飞禽走兽,交通工具,生活用品等等,他夜以继日地编呀,扎呀,技巧越来越娴熟,东西越来越精美。兰妮上集市时,就带上一大箩筐的去卖,回来时就喜不自禁地数着一枚枚硬币,说:‘还真好卖呢,人们都喜欢这些玩意儿。’阿晨就很高兴,看山里人穷,就把这门手艺教给许多孩子,让他们课余时间编稻草,赚些学费。而兰妮每次从集市回来时就顺便拣一些破布,在夜晚借着油灯纳布鞋。然后,在下次上集市时拿去卖些零钱。
阿晨他那里知道,这都是兰妮为了让他打消轻生的念头来哄骗他的啊。那个时候,人们哪有钱买那她将那些玩意呢?兰妮将他编的东西全放在人家屋里藏着,拿回的零钱全是她做布鞋卖的啊。而那些孩子,也是兰妮安排跟着他学,逗他高兴的呀。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可这个时候,兰妮因积劳成疾,患上了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弥留之际,她牵着他的手,含着泪说:‘坚强地活下去啊……我们的孩子还小,你要照顾好他啊!’他含泪点头,将一个用水浸的玉米叶做的一条‘金项链’放在她的手里,说:‘这么多年了,我没给你买一件东西,我只有这送给你了。’兰妮握着‘金项链’,突然发现了什么,从项链的‘鸡心坠’里,摸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那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呀,他一直保留着一颗。兰妮将糖果放进嘴里含着,脸上十分的安祥和满足。她挂着幸福的甜蜜的微笑走了,走得那样沉静而从容。那是他们甜蜜而纯洁的爱情的见证啊!
这故事感动了山村的所有的人们。后来,山里好多人都学会了这门手艺。青年人将自己编的‘金项链’送给女友,借以表达忠贞不渝的爱情。稻草‘工艺品’,竟一时成为人们情感的信物。”
这个平淡无奇的爱情故事,却又一次震撼了我的心。山里人的爱,执著,朴实,深沉,象山一样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