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爱的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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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母亲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外甥晨晨病了,姐在紫云阁忙于生意,叫我过去照顾一下。我急急地赶了过去,在小儿科的病房里,母亲坐在雪白的床上,抱着晨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正用听诊器在晨晨的后背作检查,她凝神听了一会,收拾起听诊器,用一口很纯正的普通话说:“没什么大的问题,主要是着凉了,伤了气管。打打点滴,观察几天再说吧!”话语轻柔而圆润,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一个护士配好药,托着一只盘子走了将来。晨晨见蘸了酒精的棉签在右手背上擦洗,“哇”地哭了,两腿使劲地蹬着,右手往怀里拽,不配合打针。

女医生就顺手拿起一只拨浪鼓玩具,“嘭嘭”地摇着。晨晨的那双黑亮的小眼珠紧盯着玩具,一动也不动,不哭也不闹了。

我这时才仔细地端祥着她的面容:清澈如潭水般的眼里,透出让人摄目攫魂的温柔如金丝般的光芒,瓜子脸粉白似雪,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地翘着,嘴角荡漾着星光般的微笑……哦,这神情,我哪里见过?我的脑里飞旋着,突然,我惊得紧抿住了嘴唇。

在这档时间里,那位护士敏捷地将针头扎了进去,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停当转身走了。

女医生就简单地向我和母亲交待了一些应注意的事项,也转过身准备离去。

我不知为什么,连忙喊住了她,说:“你可是缨子?”话一出口,就觉得很唐突,万一不是的,咋办?

她闻声缩回刚迈出的脚,侧过身来,疑惑地说:“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笑了笑,顽皮地说:“你猜!”

她注视我的脸好久,摇了摇头,疑惑更深了。

我拉着她的纤纤玉手,来到走廊上:“别让我妈听见了。”说着,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哦”了一声,说:“有这么神秘的?”

我小声问:“你是军哥的战友吗?我以前看过你的照片,觉得很面熟的。”

她听着我没头没脑的话,想了想,脸上表情很复杂,终于点了点头:“你是静的妹妹吧,我也看过你姐的照片,觉得你好像哩!”

“你怎么在这里?”这回轮到我疑惑了。

“难道不能在这里吗?”她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她显得很随和了,和我并肩走到一扇铝合金窗前,望着长江对面点点的灯光,陷于了沉思之中。

原来,她考上军医大学后,在步入大学的那天,她就给军军去了一封充满柔情蜜意的书信,可过了几天信却被退回了。军军已不在原来的部队了。于是,她托人打探军军的消息,可始终没有军军确切可靠的去向。

她深爱着军军啊,她觉得他身上有种女孩子很喜欢的气质和魅力,更对他和静的忠贞不渝的爱情而由衷地感佩。她知道军军对静的至深的感情,不可能一下就接受她的爱情。

她原本不愿意和军军合伙欺骗静的,可心里有种蒙胧的情感却驱使她那样做了。她的良心很过不去,但做出的事不可挽回。这给她的生活投下了一道阴影,一直挥之不去。

她知道那张照片寄给静后,静是多么痛苦!静肯定在痛苦中剪断了和军的至纯至真的情感的脐带,带着满腔的悲怨嫁给了他人,这是何等的残酷啊!

而军军呢,就那样抱撼终身吗?她觉得她应该为他做些什么,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只有以自己的爱,来填补军空虚的心灵啊!

所以,整整大学四年,她一直都在寻找,在期盼……

我说:“难道就没有人追你吗?世上优秀的男人很多啊!”

她笑了,很甜蜜很自豪地说:“当然呀,我那时才十八岁,追我的人很多的。有一个北京籍的学员,追了我四年呢。他是和我从一个部队里考上的,原来就认识。去大学报道的那天,他和我坐同一列客车,凑巧碰上了,就坐在一起。我们很高兴,亲热地攀谈起来。一路上,多亏他照顾,要不然,我的行李还不在火车上丢了?哎,那天车上的人真多,赶上了繁忙的春运啊!

从此,我们就有了来往。他什么时候开始追我的?就在开学的两个月后吧!

一天,我早早地来到教室,在自己的课桌前刚坐定,他就进来了,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那天,他的神情怪怪的,不时扭过头来望我。我扮了个鬼脸,说:‘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没见过?’他‘嘿嘿’地傻笑着,右手搔着脑壳,显得很不自在。

这时,学员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快上课了。我习惯地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课本。突然,一封信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腰,将它拣了起来。我抬头的时候,瞥见他正朝我这里望呢,眼里乞乞的,象一个孩子等待着老师给他评判作业似的。

我扯开信,刚看了开头,心里就‘腾’地冒起一团火——竟是一封求爱信!

我的脸一沉,也不看是谁写的,就站起身,大声地念了起来。学员们听信中那些滚烫的情话,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笑出泪来了。教室里是一片鼎沸啊,那情景至今让我不能忘怀!

当我念到结尾他的署名,学员们的眼光一起投向了他。他无地自容,恨不能地上有个洞钻了进去……"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自那次风波后,他就象霜打的茄子——焉了,在班上抬不起头来。因为,在不上课的时候,大家在草坪上围成一堆,谈东道西,天南海北胡侃的时候,为了活跃气氛,或调剂一下心情,有的学员开起玩笑就拿他开刷,念着他写的情书中精彩的句子,比划着动作,逗得大家笑个不停。所以,每逢这种场合,他就起身独自一人跳出圈子,悻悻地闪到一边了。时间久了,他就变得有些不合群,郁郁寡欢。我看玩笑开大了,就在一天午后,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向他道了歉。他垛着脚,眼睛望着地面,脸色红红的,显得十分不自在。“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我伸过手去,他轻轻地握了握,就转身跑开了。

他开始变得乐观起来,开朗起来,但我从他的眼光里,还是读出了他对我的那一片热望和痴情。嗨,军人的感情真丰富,真深沉啊!一般的人是不可能了解他们的情怀的。

我的抽屉里,总是花样翻新地有了一些好吃的零食或包装精致的化妆品。我知道那是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塞进去的。我很感动,但我始终保持着一副矜持和冷漠。女人的感情十分的专一,心里有了所爱,就难容下另一个人啊!

他依然默默地爱我,追求我。在黄昏里,在女学员宿舍楼的那棵梧桐树下,我只要推开窗子,就能看见他倚着树干,眼睛盯着我的那间宿舍的窗口,吹着口琴。他吹得很认真,用了他所有的感情。那悠长的清新悦耳的曲调,袅袅地传过来,让我感动和陶醉。同室的女友这时就说:‘瞧他那副憨样子,我都心疼,你怎么就不动于衷?’言下之意,是要我过去陪陪他,说说话儿,别辜负了他如山一样的情怀。说实在话,我真想下去,款款地走到他的身边去,可想起军军,我的脚就是挪不动。女人的感情竟自私到残忍的地步。

于是,在一个月夜,也是在那棵梧桐树下,我对他讲了我的初恋,讲得泪水都“哗哗”地流下来了。他默默地听着,好久才说:‘我知道的,可那是你的过去呀,请给我一次机会!’他的眼里燃烧着爱的火焰,我心头的那块冰,简直快要被融化了!但我摇摇头,坚定地说:‘女人的爱情只有一次,原谅我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他走了,我望着那月光下他那高大魁梧的背影,看着他‘沙沙’地踩着草坪上的小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树林里。我觉得我亏欠了他许多,但我只能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也很优秀啊,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讲,他在班上的男学员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啊!望着明月,我的心里一片空蒙……”

我握着她温软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才真正地了解了她。

缨子凝望着月亮初升的夜空,江风拂过来,给人一种轻凉的感觉。

“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她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彩。

“你和军哥分隔两地,是什么将你们牵在了一起呢?”我向她靠拢了一点,肩挨着肩。我觉得她是很可亲的一个人。

“是天意吧!”她笑了笑,腮帮上露出一对酒窝儿,在月光下荡着,象湖面荡着的涟漪。“真美!”我在心里不禁暗暗赞道。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西藏军区一所医院里。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飞行员,和他有一段浪漫的故事,我差点就嫁给他……”她的声音幽长而深远,将她的思绪带到遥远的雪域高原——

她刚去那里时,不适应高寒而缺氧的环境。但出于军人崇高的职业和荣誉感,她以顽强的意志和坚韧的毅力,克服各种困难,热情忘我地工作。她经常下基层,去边关哨所为广大官兵巡回看病。她能歌善舞,每到一处,还义务为官兵唱歌跳舞,深受官兵的喜爱。于是,在军中,她获得了一个美丽的雅号——“小百灵”。

转眼几年过去了,她已经二十五六的年龄了,可她还是单身一人,于是就有热心肠的人为她牵线搭桥。她总想回避那种尴尬的场面,可又推辞不了。每次相亲,她钉坐在座位上,腼腆着脸,一声不吭,有一种菜市场上的精瘦肉被人挑剔的眼光审来审去的感觉。这样几个回合后,她干脆对关心她的人说:“我不嫁人了,饶了我吧!”

认识他时,是在一个月郎星稀的夜晚,她被邀请参加军人俱乐部的交谊舞会。后来她才知道这也是有人预先布置的。当乐曲响起,人们一对对滑向舞池。旋转的彩灯变幻着多彩的颜色。她正陶醉在美妙的音乐中,一个中等个子,结实墩厚的年轻军官走到她的面前,作了一个不容拒绝的“请”的动作。她莫名地站起身,和他挽着手滑进人群。踩着鼓点,他们跳得很自在潇洒,动作优雅娴熟,配合得十分默契。她觉得没有第二个人能和她跳得那么好。

一曲终了,他们坐在一张小桌前,要了两听啤酒,边喝边兴致盎然地聊了起来,谈得很投入。他是一个飞行员,江西人,比她早两年入伍的。他们聊着,竟忘了时间。

当俱乐部管理员要锁门的时候,他们才发觉大厅里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了。他们相视一笑,起身并肩向外走去。在门口,她蒙了,来时天光亮亮的有星星和月亮,可转眼间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她看了看身边的他,他那张乖张的脸在阴暗中轮廓分明。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举起一只折叠伞。他说:“飞行员嘛,看看天色,就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的。我这就带着了一把伞。”

她望着他褐色的眸子,无声地钻进了他的伞下。雨点滴滴嗒嗒地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偎依在他的怀里,无声地走着。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在夜晚这么走着啊!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到了宿舍楼前,她径自跑进楼梯的黑暗之中,竟忘记了向他道声谢。身后传来他浑厚的男中音:“小心啊,别摔着了……”

多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啊!可那晚分手后,好久也没再碰上他。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了,就慢慢地淡忘了。没想到,有一次,她要去很远的一个边卡为一个病重的战士看病,因为时间紧迫,领导安排她乘飞机前往。当她登上直升机的坐舱,系和安全带的时候,驾驶舱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你好!”她抬头一看,是他!正扭过头对着她一脸灿烂的笑呢……

自那以后,他们就相爱了。尽管在静静的夜晚她还会想起军军,可军军在哪里呢?她总不能再拖下去了。爸妈为她的事儿可操尽心了,多次来电话要她找个如意郎君啊!现在,眼前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给她许多飞机的模型,让她爱上了蓝天和飞翔。他每次出飞回来,都要给她带回许多她喜欢的东西,令她惊喜不已。她就陷于了情感的深潭,享受着被爱的甜蜜和愉悦。

可就在他们准备结婚的前三天,因为藏北发生雪灾,许多藏民被困山中,他奉命前往救灾。他上飞机的时候,对他说:“我等你!”可那一别,竟成了永远——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突遇大风雪,在穿过一条狭长的山谷时,飞机撞上了山崖。

搜索队经过一天一夜的寻找,终于在山谷中找到了他。他坐在驾驶舱里,双目凝视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得知噩报,她哭了,也不知哭了多长的时间,只到哭不出声了,没有眼泪了。那是她的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啊!就那样折翅于蓝天了。

于是,她爱望着蓝天,只要有时间,她就那么望着,痴痴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他望回来。

她更加勤奋地工作,拼命地工作,只有工作才能填补她孤独而空虚的心灵。但上天似乎青睐她,垂怜她,让她再一次碰上了军军……

那是她在一次探亲期间,全国运动会在杭州举行。她爱体育,自然就随着人流涌进了体育馆。她坐在看台上,面对人山人海和如潮的喊叫声,她的情绪被感染而亢奋起来,她认为生活不应该是灰暗的,应该充满朝气和活力。有一种感觉在冥冥之中向她真切的展示了她玫瑰一样的梦,让她相信她的生活就要开始新的一页了。当时,她就真的有这种感觉的。

当高亢激越的乐曲响起,运动员开始入场了!一支支运动队排着整齐的队列,从那门洞里走出。运动员向场内的观众不断地挥手致意,馆内一片沸腾。

当她的眼睛朝解放军队看去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走在队伍最前面,擎着旗帜的旗手,竟是军军。他一身崭新的队服,神采飞扬,身材是那么骄键,那么英气勃发。她怕看错了,揉了又揉她的眼睛,对,没错,是他!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拼命地向他挥手,向他呐喊。也许真有神灵感应吧,军军不经意的向看台上的一瞥,竟和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了。他一怔,随后绽开笑脸,也向她挥手着。

她蕴藏在心中的情感这时候突然爆发了,她冲到看台的栏杆前,向他呼唤着,用手势表达着心中的狂喜,表达着心中的思念和爱意。那一刻,她真想飞到他的身边,拥在他的怀里啊!军军用微笑,挥手和充满深情的目光回应她,温暖她,感动她。他们就这样台上台下用眼神和手势忘情地交流着情感,表达着喜悦之情。人们诧异地看着他们奇怪的举止,好像在看电影里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的片断,被深深感动了……

苏子堤上,他们携手款步,诉说着别后的生活和对彼此的思念。

“你一直单身着?”她问。

“是的。你呢?”

“有过一次爱情吧!他是一个飞行员!可他永远消失在蓝天里……”她的声音很轻,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飘着白云的天空。

“哦,比我强!我可没有那么浪漫……”他漫不经心地说。

她握着他的手,他手上的温热,从她手心的脉络流到她的心里了。她含羞的脸红红的,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爱着你,在寻找着你吗?”

“我知道!你在大学里不是托人找我的吗?是我狠心让别人瞒你啊!”他的话语里透着无奈和凄然。“我是一个残疾人,哪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他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嘴唇上吹了起来,那清亮悠扬的曲子,多么好听啊!

“可我不嫌!你……你真坏!”她扑进他的怀里,使劲地捶着他的胸脯,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我答应你,可等我安定了再说嘛!”他无法拒绝她的爱,他也从心里爱她呀,只是常常不敢想。他抚着她柔弱的肩头,安慰她道:“天要我娶你,我不能不娶啊!”

她破涕为笑了。

就这样,他们在分隔了三年后,终于结合在了一起。她放弃晋升职务的机会,告别了雪域高原,转业来到了这座小城。

“你们真幸福!”我羡慕地说。“我真为军哥有你这样感情笃一,贤惠温良的妻子感到高兴!”

“哦,是吗!……你看谁来了?”缨子转身指着后面说……